第29章
蔣紹的手上還握着一道符咒, 那是鎮鬼符的最高級別，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許瀾看不懂的字。
即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許瀾也能感受到那道符咒給她帶來的恐懼與壓迫感。
蔣紹看着她，“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為什麽要幫助我除掉那女鬼, 這同樣也會暴露你自己的身份。”
許瀾淡聲道:“因為她害人了。”
蔣紹緊皺眉頭, 神色又變得嚴肅了起來, “她害什麽人了？我怎麽不知道。”
“我才去看了，那人在病床上躺着，倘若岑若不死，不出一個月, 死的便會是他。”
蔣紹又問道:“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嗎？”
“不是。”
蔣紹自然是不信的, 倘若不是，許瀾又怎麽可能會選擇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來尋找他？
許瀾先是否認了，但又似回憶着什麽一般, 繼續說着，“那人對我不重要, 但是他對我很在意的一個人來說，是不能失去的存在。”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言姝，是在自己的密室裏。
那個時候，不過是一個NPC扮演的女鬼，就能把言姝吓成那個樣子。
許瀾完全無法想象，如果言父去世了，言姝會哭成什麽樣子，又該是怎樣的難過。
她最怕言姝哭了。
因為言姝哭起來，聲音實在是太吵了，吵的她頭都疼。
所以許瀾, 一點也不希望再看見言姝哭泣的樣子。
哭的那麽吵，還那麽難看，一點也不像平時的言姝，她不喜歡。
所以啊，許瀾覺得，還是不要讓言姝掉眼淚了。
一人一鬼之間沉默了許久，蔣紹卻将那道符咒收了起來。
他搖了搖頭，說:“我不殺你。”
許瀾有些詫異的看着他，有些話不用說出，蔣紹也能看明白她想要問什麽。
蔣紹別過臉去，神色有些複雜，“當然，只是暫時。”
師父教導他，倘若不将這些鬼收服，那麽它們便一定會殘害人類。
可是問題在于，他又看得出來面前這只女鬼手上沒有過任何一條人命。
如果鬼沒有殺人，那麽便不算是作惡，他還應該除鬼嗎？
替天行道維護正義，這些理由便都有些說不通了，于是蔣紹頓時便陷入了兩難之間。
許瀾微怔。
她沒有想到如今這個場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然而蔣紹看向她，“我不殺你的前提是因為你沒有殺過人，但是我估計，最遲半個月，我就會對你動手了。”
許瀾皺了皺眉頭，她自然聽懂了蔣紹這話，“你的意思是，這半個月內，我會殺人？”
蔣紹點了點頭，直接道:“你沒有發現嗎？你最近對于自己力量的控制已經力不從心了。”
許瀾點頭。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會找到蔣紹。
“那是因為你已經死了太久了，你對于鬼力的掌握已經力不從心了。殺人是惡鬼的本能，你身體裏的那些力量想反過來操控你去殺人，幫助你成為惡鬼 。”
蔣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其實有一點我也不是很明白，作為一個沒有殺過人的鬼，你為什麽會一直留在人世間？”
被問及這個問題，許瀾回答了實話，“因為我沒有生前的記憶了。”
而鬼想要轉世投胎，便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死因。
忘記死因的鬼，便會在人世間飄蕩，成為孤魂野鬼，或是殺人變成惡鬼，又或是消散不見。
蔣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找回記憶，去轉世投胎。否則我會在你殺害人類之前先将你殺死。”
生前的記憶？
這種東西，許瀾又何嘗沒有去尋找過。
只是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久而久之，許瀾也就不願意再去浪費時間了。
那麽久都沒有找到的東西，如今半個月又怎麽可能會有結果。
所以對此，許瀾并不抱什麽希望。
于是她說:“謝謝你，但是不用了。”
只要她一嘗試去回想那段記憶，便會覺得說不出的厭惡與痛苦。
許瀾覺得，那一定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否則她不會這麽排斥。
排斥到了寧願在這世間做個孤魂野鬼流浪，也不想去尋找。
又或者寧願魂飛魄散，也不想再次記起。
蔣紹看出了許瀾臉上神色的敷衍，也明白她不想去找尋這段記憶。
他卻忍不住再一次提醒，“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找到記憶去轉世投胎，要不然便是在變成惡鬼之前被我殺死，魂飛魄散永無輪回。”
蔣紹這話說的極重，但是同樣這便是事實。
“我選擇後者，也不用再等半個月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許瀾淺笑着勾了勾唇角，便準備離開。
就今天吧，當斷則斷，快些結束。
免得……她心生不舍。
“不行！”突然一道聲音響起，少女站在門口，臉上的驚恐還未來得及消散，眼角含淚看着她，但是卻還是固執的出聲阻止。
而這讓許瀾整個人如同遭受雷擊。
言姝怎麽會在這裏？
言姝快步走到了許瀾的面前，然後伸手将許瀾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她擡頭看着蔣紹，眼底滿是警惕，“有我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傷害她的。”
蔣紹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許瀾。
許瀾對蔣紹搖了搖頭，示意他先離開。
而蔣紹也能看出，這倆人之間的特殊氛圍，他是無法融入的。
但是在臨走之前，蔣紹還是看向了言姝，義正言辭的說:“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如果她變成了惡鬼，我是絕不會讓她傷害任何人的。”
除去惡鬼，這是他的使命，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哪怕是付出死亡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言姝咬了咬唇，臉色難看的厲害。
直到蔣紹離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也依舊站在原地，頭埋得低了些，卻不敢回頭看許瀾。
倒不是害怕她是鬼，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都太過突然。
而許瀾也一樣，她的目光落在言姝的手腕上。
正是因為她所贈的那條紫水晶手鏈，她的鬼氣在某種程度上覆蓋了言姝的氣息，所以她和蔣紹居然都沒有察覺言姝的到來。
半響，還是言姝先開了口。
她聲音微微沙啞，“所以，我爸爸他沒事了，對嗎？”
“嗯。”許瀾應道，“或許已經醒了，等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去醫院看他了。”
“那就好。”言姝說到這裏時，聲音也似松了一口氣。
爸爸沒事了，那她就放心了。
那麽接下來，要面對的便是她和許瀾之間的事了。
平心而論，言姝是怕鬼的，真的很怕。
她還是沒有回頭，背對着許瀾，抿了抿唇。
“我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麽要怕鬼，那個時候我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到現在，我也還是不知道答案，但是我想，我或許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害怕鬼。”
言姝輕聲說完這段話，然後轉過身來。
她對着許瀾笑了笑，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又緊緊的握住了許瀾的手。
那是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和之前安慰自己時相握的觸感完全不同。
言姝的另一只手環住了許瀾的腰，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倆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許瀾垂眸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言姝緩緩低下頭，将自己的耳朵貼在許瀾的左胸前。
安靜至極，許久也沒有一絲異樣聲響。
是真的啊，這裏的這顆心髒，根本就不會跳動。
原來，許瀾真的是鬼啊。
言姝扯了扯唇角，想要說什麽，卻又覺得嗓子有些發啞。
而許瀾卻說話了，“對不起，撒了這麽久的謊。我知道你怕黑，怕鬼，怕這一切，可是我還是騙了你。”
“不過你不要哭啊，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也不會傷害你的父母……”
許瀾話還沒說完，唇上便感受到了一陣溫熱觸感。
言姝踮起腳，仰臉親了上去。
這唇也冰冰涼涼的，就和許瀾這個人一樣，在言姝的意料之中。
而這個場景，也在她幻想裏出現過無數次了。
言姝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你騙了我，我也騙了你。”
“既然如此，我們兩清，以後誰也不許翻舊賬。”
她還想有以後，還想和許瀾有很多的以後。
絕不止半個月，而是很久很久，是她一輩子的時間。
倘若放在從前，誰告訴言姝“你以後會喜歡上一個女鬼”，言姝定然要把對方揍一頓，自己還吓得腿軟的那種。
但是現在，如果面前的人是許瀾，那麽那份恐懼似乎也就不會存在。
是人是鬼，那又怎麽樣呢。
這個吻很短暫，但是又在這樣的夜裏，代表了很多的東西。
她的選擇，她的答案，她的全部心意
許瀾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出毛病了。
因為在言姝親上來的那一刻，她居然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鬼哪裏有心跳啊。
她擡起眸子，看向了不遠處黑板上挂着的古老挂鐘。
秒針一下下的挪動着發出噪音，竟讓她誤會成了是自己的心跳。
當真荒唐。
但是廢棄了這麽久的高中，挂鐘竟還在運轉，這也足夠的讓鬼匪夷所思。
而言姝也擡起了頭，倔強又固執的看着許瀾的眼睛，“我也欺騙你很久了，我不喜歡穿裙子，不喜歡可愛的東西，也不想成為可愛的女孩子。而且，我也……不怕鬼。”
“所以許瀾，你要不要再考慮一次，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言姝超勇敢一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