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适才劉绮瑤伏在李都勻腿。上不知不覺睡過去,李都勻因覺得腿麻,乃一個翻身,結果二人同時醒了過來。
李都勻睡眼惺忪地看向劉绮瑤,只見她雖已坐起身,但眼睛卻将睜未睜,發髻亦松了幾許,她長了吸一口氣,動了動嘴角,又緊緊閉上了眼睛,那憨然的模樣令他不禁動容。
因腿麻還未散去,李都勻彈了彈腿,那番動靜終于令劉绮瑤清醒過來,她攏了攏頭發,道:“好困,像是被你傳染了的。”
“娘子,你在說什麽夢話?”李都勻在她眼前晃了晃右手。
“你才說夢話呢。”說着,她離了床,“昨日你答應了什麽,如今可是忘記了麽?”
李都勻睡足,精神大好,便想要逗她,道:“我答應了什麽?竟一點也想不起來,娘子你在胡說什麽呢。”
“李都勻!”劉绮瑤轉身,瞪着他。
“官人在。”李都勻最喜歡看她話中帶怒的模樣。
“前天在我家,昨天在街上,昨夜在床上,你說了三次的事情,都是空口白說的?”劉绮瑤明明可以直說,卻偏偏要繞一番。
“前天在你家,昨天在街上,昨夜在床上,什麽事情我竟說了三次?我李都勻是那麽乏味、啰嗦的人麽?”李都勻覺得,逗劉绮瑤大概是會上瘾的。
“李都勻,你是一個無賴。”
“劉绮瑤,你的夫君确是一個無賴。”
“李都勻,我不許你罵我的夫君是無賴。”
“我偏偏要罵你的夫君。”
“我的夫君只有我可以罵。”
“喲喲喲,真霸道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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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都勻做了一個鬼臉,劉绮瑤撐不住便笑了。
“我怎會忘記了,可娘子,你這是連環奪命崔麽?昨夜我們講的可是午後,不是不畫,只這時辰未到。”李都勻這時已穿好衣裳,正在束發。
因天氣漸熱,劉绮瑤便問:“三郎,你的首服可要換一頂紗帽,今日似乎有些熱。”
“那便換夏帽罷,我看連這幔帳亦該換,太厚了。”李都勻答道。
“待到端午之後,夏天來了再換不遲。”劉绮瑤說着,将首服遞予他。
“端午之時,只怕你我已到了臨安。”李都勻一邊戴帽子,一邊道。
“三郎,你當真要帶我去臨安麽?”
“那還有假,我父親已來了書信,待他二老一到家我們便可擇日北上。”
“可昨日那特地而來的孫道長,他——”
“你莫要理會那些有的沒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要時刻謹記着,你我已拜過堂成了親,我——李都勻才是你的真桃花,到了臨安可別看花迷了心和眼。”李都勻說着,在劉绮瑤的腦門輕輕扣了一個脖拐。
“這話,我也原模原樣地送給你,誰會迷了心和眼,現在還不知道呢。”
“是,你我既已同床共枕,這一生就只有彼此了。”李都勻笑嘻嘻道。
“你真肉麻。”劉绮瑤雖然嫌棄,卻很喜歡他的這番表白。
二人梳理好,便停了俏皮話兒。李都勻道:“餓了的,你們用過午膳了麽?”
“早用過了的,也不看看如今幾時?”
“今日畫像,你要不要隆重一些,去換一身更好看些的衣裳?待我填飽肚子,我們書房見。”
“我這樣穿已很好看。”
“依你的夫君看來,你穿白色的衣裳更好。”
“我穿什麽,不要你指點。”
“我偏要指點的。”李都勻說着,撓了撓她脖子,惹得劉绮瑤止不住笑,正欲揚手打開他,他已跳遠,輕快地跑出門去。
劉绮瑤看着李都勻的身影,想到,今日就來個不同尋常的好了。
她将春春傳了過來,道:“将我那身去年重陽節登山穿的衣裳找來,今日就再穿一次罷。”
“姑娘收拾嫁妝的時候,我還想着那身衣裳怎還要帶上,不料這麽快便用上了,你今日要同三郎君登山去麽?”
劉绮瑤最不喜歡問東問西的春春,每嫌她話多,便是一再提醒,然料想人人難免有這樣難改的習慣,便不欲再多做計較。
“你快快去翻出來罷,登不登山,過一會子你就知道了。”
春春興匆匆地去了儲衣間,那些從娘家裏帶過來的衣裳是她親手整理擺放的,一會兒便将那身衣裳拿了來。
“亦要重新梳頭罷?”春春一邊将那套白衣放在桌上,一邊問道,想起了上次劉绮瑤穿這一身的衣裳去登山,大家紛紛停住腳步望她,猜測她是男是女,最終在山上引起騷亂之後,劉绮瑤此後再沒穿過它。
“那是自然,總不能配這朝天髻罷?”劉绮瑤瞪了春春一眼。
“是了,頭發亦要束像上次重陽節那樣的樣子麽?”
“這一次不用,你可有留心三郎這幾日的發式麽?若你能夠,就幫我束他那樣的。”劉绮瑤道。這一身白衣裳,穿在身上連她自己也會不禁看呆。
“我試一試罷,只是我們沒有那樣精致的發扣。”春春說着,開始服侍劉绮瑤換裝。
換好之後,劉绮瑤坐到鏡前,春春将她的頭飾取下,然後解開發繩,接着為她梳頭:“姑娘的頭發又黑又軟,只不過拿在手中,竟比前兩年細了一些。”因頭發有些卷,春春在梳子上塗了一些發油。将那些散開的、卷曲的收攏。
“我曾聽我娘說,女子過了二七之年,發膚只會漸漸損減,看來是真的,我這頭發确是少了一些。”劉绮瑤望着自己鏡中倒影,實不敢想自己年老色衰之時的模樣,“春春,到了五六十,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如此為我梳頭。”
“我春春只要手還有力氣,便一定會繼續為姑娘梳頭的。”春春很爽快地回答,“姑娘,有心事麽?”
“沒有,只是想我娘親也曾經像我這般有過雙十年華,只如今已白了頭。”
“我只知道,姑娘現在每一天都是最華美的。”
“誰需要你說這個?手快些罷,要來不及了。”
“是。”
春春加快了速度,梳好頭,她照着平日中李都勻所留的發式幫劉绮瑤将頭發挽高束起箍住,然後用了一支白玉發簪幫她固定起來。
“等一等,我去将那雙靴子拿來。”春春道。
待換好裝束後,春春又為劉绮瑤稍稍上了淡妝。妝畢,春春看着站起來的劉绮瑤,不由得呆住了,“姑娘竟像換了一個人!”哪怕總是在劉绮瑤跟前,只要她換了一種裝束,春春總不禁心中感嘆,她的美總是源源不斷的。
劉绮瑤在春春面前轉了一圈,道:“還少了一樣。”
“是了,我這就去拿來。”春春笑道。
一會兒春春拿了一把折扇,交給劉绮瑤,道:“可全了?”
“全了,走罷。”
“去哪?”
“跟來就知。”
劉绮瑤将折扇刷地打開,轉身朝屋外邁步而去,春春忙小跑跟上。她二人剛剛進了花園,坐在書房外的李都勻便望到他們,只疑惑着,春春怎麽跟着一個搖扇的官人?于是不由得站起身。
只見他們穿過花園,信步來到李都勻的面前。
李都勻常游走、玩耍于坊肆之間,亦見識過不少俊男美女,然自從見過劉绮瑤之後,仿佛其餘女子的面目都變得普通了,今日見到她女扮男裝,雖然她只高到自己耳際,然她纖細的體态有一種柔弱的優美,清秀的面目帶着優雅的風流,秀發伏于薄肩,玉帶鈎出細腰,她步态翩翩,雖無男子的陽剛,卻自帶別具一格的潇灑,若不認識她的人,當真雌雄難辨,且她眼神是極其溫暖的,最讓人難以抗拒……
李都勻從來都得意于自己的樣貌,覺得自己是整個泉州城之中數一數二的俊美男子,如今站在男裝的劉绮瑤面前,不禁覺到相形見绌,若泉州城之中真有如此一位官人,只恐怕擲果盈車要重演的。
劉绮瑤見李都勻呆呆的眼神,因受到李都勻平時愛演愛笑的影響,她便打開紙扇,輕輕搖着,道:“李兄,幸會!”
李都勻見她頑皮,不由得順着她的話,回道:“不知兄臺大名?”
“我乃瑤姐姐三弟劉绮奇,适才從福州過來,今日特令春春帶我來來拜見姐夫。”
恍惚之間,李都勻幾乎信以為真,若不是她的聲音,她的眼睛一如往日,以及她身後的春春偷偷在笑,他當真以為眼前的翩翩美少年當真是另外一個人。
“三弟遠道而來,幸會幸會。”
“這天氣晴和,可否冒昧請李姐夫帶我游覽泉州盛景,聽聞乘船游覽晉江、洛江是十分惬意的。”
“你李姐夫是很願意的,只今日我已與你瑤姐姐有約,改日如何?”
“不知是何約?”
“畫像,你瑤姐姐已糾纏多時。”
“我瑤姐姐人是很好的,怎會糾纏于你?”
“你有所不知,你瑤姐姐是個纏人的,因而今日斷不能鴿她。”
“何為鴿她?”劉绮瑤問,一邊在心裏道“不能生氣、不能生氣,自己決定要嫁他的”。
“鴿她乃毀與她之約。”
“很好,我與我瑤姐姐自小一模一樣,亦可照着我畫,不知姐夫以為如何?”
“依姐夫看來,三弟的俊美遠勝于你瑤姐姐,談吐之儒雅乃她所不能比拟,況你的氣度亦更勝一籌,她與你乃難以望其項背。”
“李都勻,你——”劉绮瑤終于演不下去,生了氣。
李都勻望着她又杏眼圓睜,撐不住笑起來,“唉喲,劉绮奇,你怎可直呼姐夫大名?要不得,要不得。”
春春望着他二人,亦跟着笑。書房裏的小樟聽到他們的笑聲,亦不由得往外看。
“劉绮奇已走了的,現在你眼前的是本娘子,劉绮瑤,何時開始?”
“官人已等候多時,”李都勻撫着肚皮笑倒,看着氣呼呼的劉绮瑤,“請娘子入座,即刻便能開始的。”
劉绮瑤合上紙扇,輕輕“哼”的一聲,将頭歪到一邊,先一步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