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氏夫婦從臨安回到泉州的第二天,李都勻便将他姐姐交代的事情說與他父母,老夫妻二人聽了自是高興的,李夫人說要擇日親自去看望女兒,後因家中繁瑣事情不斷,被諸如赴宴、為李都勻打點行李、以及安排端午佳節等等事情束縛,一直未能動身。

五月初一這一天早晨,劉绮瑤請過早安之後,她乃說道:“阿舅、阿婆,不日我即将與三郎北上,亦不知此去多久才能回來,因而出發前我欲回家與爹娘見上一面、住上一晚。”

李夫人見她如此識體,十分高興,便回道:“那是應該,你且去罷。”

那時李老爺亦在屋中,他道:“等三郎回來,讓他與你一道。”

劉绮瑤聽了,答了聲是,欲起身離去,李夫人又道:“息婦,我也與你們一道,聽聞月兒有喜,我今日恰有空,早該去看看她的。老爺,你可要去?”

“你們去罷,人多不便,況今日我有點乏累,想必是昨日登山時淋雨的緣故。”李老爺看樣子精神确實不如往日。

“阿舅好生歇着,養好身子,若不然,別說是嫂嫂,我也要擔心的。”劉绮瑤開心的時候,嘴巴也甜甜的。

李老爺笑着點頭,在臨安息婦跟前竟從未曾沒聽過一句這樣慰問的話,相比之下,他不得不承認李都勻的娘子确是更讨人喜歡的。

劉绮瑤離了正屋,回到她的院門前,正遇到小樟,他道:“三娘子。”

“可曾見到三郎?”

“老爺令三郎君與族人一同去了船廠,聽聞龍舟已做好,今日要請船下河,适才小桂與他一同去了的。”小樟低着頭回答。

“你可知他幾時回來?”劉绮瑤又問他,她知道李都勻要去船廠,竟未料到這麽早去了。

“小的不知,估摸着要到午時。”小樟是個容易害羞的少年郎,他一直不敢正眼看劉绮瑤。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她回到院中時,因天氣轉晴,春春正在喂那兩只鹦鹉,她本以為今早即能回家,沒料到婆婆臨時要準備禮物,現今還要等李都勻一道,想必要到午後才能出發了。

“姑娘,李夫人可有準了?”春春放下鳥糧,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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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是準了,只是她也去,三郎也要去。”

“那豈不熱鬧,姑娘怎麽反而不高興似的。”

“沒有。春春我且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願同我一起到臨安麽?”

“姑娘是怎地,難不成你要我發誓才肯相信?”

“并不是,只是你不知去了那地方之後,可不是想回家就能回家的,因此你要想清楚,明白了?”

“我早已經想清楚明白,姑娘放心罷。我只懇請姑娘別嫌我話多,我便心滿意足。”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話多,平時怎不少說幾句?”

“姑娘,春春憋不住。”

劉绮瑤看着春春委屈的表情,想必是她想起自己每每總威脅她要割。舌或縫她嘴巴,因而笑了。

過了未時李都勻才從江邊回來,他聽說他父親安排他送劉绮瑤回娘家,又收拾了一番,直至太陽偏西他們才出發,到了劉家時已近酉時。

因臨近端午,劉礦主已攜劉绮擇從礦山歸來。

劉夫人見親家母帶着女兒女婿過來,乃十分開心地出來接待,将一衆人迎進家門,男女分開,各進一屋。

李都月日前已聽聞她父母歸來,今兒才見到母親,亦不由得喜笑顏開,因見劉绮瑤不停地盯着她的肚子,她乃将她拉到一旁,道:“可是能看出來了麽?”

“是。”劉绮瑤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對她嫂嫂道,“月前只覺得嫂嫂上面變大,現今肚子也大了,怕是個胖小子罷。”

“這才四個月而已,更大的還在後面的日子。”李都勻壓低聲音道,“已經能感受到孩兒在動了的。”

劉绮瑤聽了,十分好奇,央求道:“待會兒我到你屋裏,讓我摸摸看罷。”

李都月笑着允了,然後坐到她母親身邊去,劉绮瑤亦走向劉夫人身邊的座位。

恰是楊梅的季節,因天氣熱,那洗好的楊梅是在冰水中泡過的,大家一邊吃一邊談天,李夫人乃道:“今年的楊梅個兒好大,酸甜度正正好。”

“這是昨日從漳州來的,那邊楊梅的滋味是很好。”劉夫人道,卻一邊擺擺手,“然我是不愛酸的,竟一點點酸都不能吃,只是懷了孩子的息婦喜歡,大郎便命人尋了最好的來。”

“劉女婿是個有心的。”李夫人說着,看看了李都月。

“阿婆喜愛的荔枝就快到季了的。”李都月道。

“确是,我與娘一樣,很愛荔枝。端午過後,甜蜜蜜的荔枝就該要出來的。”劉绮瑤接道。

“不幾日你們可不是要離了泉州?好端端的,跑去那麽遠的地方。不知北地的臨安城中可有荔枝?”劉夫人道。

“臨安城亦有人售賣荔枝,早些年在臨安時,我亦曾令人買來嘗試,那味道竟是古怪的,不若我們泉州。”李夫人接道。

……

劉绮擇與李都勻自從會親見過以後,如今更加要好,因闊別許久,他二人一見不由得相談甚歡,有很多事情要一齊分享。

劉礦主已經令管家吩咐下去,今晚的菜色吃食要十分隆重,說一來為将要到的端午;二來為女兒女婿餞行。

一時間,這忽然而來的命令讓劉家的廚子們陷入了無比的忙碌中,雖還未到佳節,然劉家此時的熱鬧程度已俨然有了節日的氣氛。

因伺候完,夏夏和秋秋她們亦閑下來,立在廊下聊天,聽聞春春要跟劉绮瑤去臨安,幾個姑娘無不露出羨慕的神情。

豐盛的晚餐,其中有劉绮瑤喜愛的種蓮子、跳舞雞、撿松子、小樹花開、太陽過河;亦有很多海鮮,然海鮮之類,除了蝦,其餘的劉绮瑤一概不愛,因此便不大看那些清蒸的東西;亦有不少南洋的水果,交錯地盛在一個蓮花狀的銀盤中。

因開飯遲了一些,在劉家用過晚膳天已漆黑,加之李夫人因久未與女兒相見,便命仆從回去傳話,留了下來,在劉绮擇的院裏歇下了,與女兒話了一晚家常,第二天一早方回。

李都勻和劉绮瑤自然亦是留下的。因劉家親朋甚多,每一次飯局,只要與那些營商的人一起,不勝酒力的李都勻必定要被灌醉。

當晚,小厮将喝醉的李都勻扶到屋外,那時天已将三更,劉绮瑤早已令春春她們回去睡,只她自己一人在等他。

她打開房門,從小厮手裏接過李都勻,将他扶進屋。

劉绮瑤轉身關房門的時候,李都勻的右手搭到她的肩頭,劉绮瑤不防,驚了下轉回身,道:“三郎,你不用每次都跟我爹爹、叔叔他們喝到底,你哪裏經得住他們一群人圍堵,怕了怕了,我再不敢帶你家來。”

她走到桌邊,見李都勻既不答話,也沒有向前走的意思,他只靜靜地站在門後,呆然地看着劉绮瑤。

劉绮瑤倒了一杯楊梅水,轉回身對他說道:“喝這湯飲醒醒酒罷。”

李都勻依舊不為所動,他微微地偏着頭,劉绮瑤才發現他的眼睛是閉着的。

“三郎、三郎,你醒醒!”劉绮瑤走到他身邊,拉着他的手搖了搖。

李都勻既沒睜眼,亦沒應答,只微微地嘟起嘴,“嗯嗯”兩聲。

劉绮瑤不知他是因喝了酒,還是被燈光照的,只見他的整張臉紅得分外均勻,分外明暖,她看着他英俊的面龐,心不由得撲通撲通跳起來,她又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

忽然,李都勻抽走了手,然後伸出雙手,向前邁了一步,猛地抱住劉绮瑤。

劉绮瑤不防,亦未料到李都勻竟整個人靠上來,她承不住他的重,乃向後一擺,結果兩個人一起順勢摔倒。

李都勻重重地壓。在劉绮瑤的身上,幸而屋裏鋪着大食國的地毯,因此除了承重之外,她并沒摔痛。

劉绮瑤掙紮着,想要推開李都勻,卻沒想到兩手被抓住,整個人全部被籠罩在對方身下,她越掙紮,李都勻便抱得越緊。

爾後,劉绮瑤不再掙紮,兩個人就那邊在地毯上躺了許久,後來李都勻先爬了起來,将劉绮瑤抱到床上去。

劉绮瑤感到自己的心髒就快要從胸口跳出來,那咚咚咚的心跳頻率如同将要上戰場的擊鼓聲,她想着,這遲到許久的周公之禮就要發生在今夜了,因此美美地閉上雙眼。

李都勻将她放到床上之後,自己撲倒在一旁,然後側身朝向她,伸出他長長的手箍住劉绮瑤,将身子向她挪了挪,好挨得更近一些,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本來滿心期待的劉绮瑤聽到他均勻的呼吸才發覺這乃是一場空歡喜,她本欲搖醒他,讓他脫去外衣和鞋子,但看着他凝結的眉目又心軟了下來,李都勻那張沉睡的臉,令她感到心窩暖洋洋的,于是便溫柔下來,起身為他蓋了被子,并去取帕巾,沾水弄濕為他擦臉,然後将他的濕頭發撥開。

她盯着他的睡顏看了一會子,最終為他掖了掖被子,才到旁邊的另一張床上睡下。

第二日他們用過午膳之後方才回家。

劉夫人擔心北上後人手不足,新人用不慣,乃又問夏夏可願一道北上服侍,夏夏和春春一般的年紀,正羨慕春春有那機會,一聽到這樣的差事,高高興興地應了。

劉绮瑤離去之前不忘到她嫂嫂跟前,笑着,伸出右手,隔着衣裳,貼着她的肚皮撫了許久,然并未察覺到胎動。

“許是睡着了。”李都月道。

“許是罷。”劉绮瑤淡笑着回答,神情十分溫柔。

她拜別父母、兄嫂之時,想着不知幾時才能再回自己家,內心竟有一些感傷。

李都勻在一旁只淡淡地看着她與家人話別,心頭亦有淡淡的哀傷,這能夠預見的活生生的別離,不論何時竟無法輕松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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