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劉绮瑤正欲張口拒絕,讓那女使将禮物歸原主,卻聽到趙憶桐已命小滿替她接下,她們領了賞,正欲離去。
趙憶桐道:“回去後替我們傳達,多謝趙大哥的禮物。”
女使垂首答是,二人轉身退去。
“姐姐——”劉绮瑤不解,心裏不禁着急。
趙憶桐只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待那兩名女使離去之後,她支開了所有人,拉着劉绮瑤到桌邊坐下。
“姐姐何以要替妹妹接下這禮物?适才我本欲拒絕的。”她只覺得這送禮之事令人惴惴不安,那叫趙忱的雖看着面目溫柔,卻給她一種壓迫感,适才在亭子裏他對她笑得太過真誠,令她心中莫名起了懼怕,那眼神和笑容實在過于沒有距離感。
“妹妹使不得,我就是怕你當面拒絕,所以才替你接下的。”
“此話怎講?”
“你想,一來你我不知這禮為何物;二來我們亦不清楚那叫趙忱的是何身份,送這禮物所為何事?第三他即如此快速将禮送來,料想着他與我夫君大哥關系非凡,若我們直接拒絕,失顏面的将不止一個——”
“姐姐短瞬間便想到如此之多,然你有所不知,所有的麻煩之事皆始于微,若不及早拒絕,現今你為他人着想,卻不知正陷自己于不利。”劉绮瑤說完,又只怕趙憶桐多慮,又補充,“姐姐所慮自是有理的,然現今反而将你自己也牽扯進來,若适才我拒絕了,料他們計較的也只是我一人,而我與他們再不再見另說,我實無需顧及別人的看法,不分青紅皂白送禮的是他。”
趙憶桐聽了,果然露出為難的神情,有些進退不得,她道:“我原想着,不論送來是何物,我們且先看看再做打算。”
“既已經接下,只好如此,我們且先看看是何物吧。”劉绮瑤生怕她會繼續自責下去,于是将目光看向桌上那個沉實的木盒。
趙憶桐點點頭,道:“是了。”
劉绮瑤拿起盒子,輕輕打開,二人見裏面裝的是一把金鑲玉鳳穿花紋嵌珠梳篦。
“這禮物要退還的。”趙憶桐知那梳篦意味着什麽,道,“方才我便想,若是這樣男女之物,我們先接下後再退回去,并趁機表明妹妹是有婦之夫,這結自然解開了。”
“姐姐果然更比妹妹周全,凡事先想別人,我卻不是那樣,總要将自己放在首位的。”劉绮瑤覺得這樣的辦法可行,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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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這亦不能怪那趙大哥。”趙憶桐亦笑。
“這本無所謂對錯,亦不用怪。”
“怎能不怪?要我說,就是你的歌聲引來了他們,此是一;這二來妹妹是花一樣的人,我們在泉州外出時,這樣的麻煩事情亦不是第一回 了,要怪誰,妹妹現今不必在我眼前往袋裏盛稀飯裝糊塗。”
“姐姐若非要真麽說,那妹妹少不得要問,你那思念夫君的彈琴豈是沒有音聲的?只怕你那千裏之外的趙郎亦能聽到罷,到底是我的歌聲還是你的琴聲将他們引——”
趙憶桐見她唇舌厲害得很,便站起來伸手要來止住她:“快讓我細細瞧瞧罷,你那嘴巴到底是用甚麽做出來的——”
劉绮瑤豈會任她擺布,趙憶桐才一向她伸手她便靈巧地躲開了,她道:“天色亦不早了,頑了将近一日,今日實乃是開心的一日,多謝姐姐招待,妹妹該回去了。”
趙憶桐留道:“你我久別,不若今夜住下,明早再回不遲,你我還有許多話未盡的,讓我們像在泉州時那樣,再卧談一夜罷。”
“今日是不能的了,早晨我答應了嫂嫂要回去用晚膳的。姐姐,那禮物回頭便勞煩你替妹妹安排,送還到你夫君大哥那裏,并知他轉話與趙忱,便說妹妹已是人婦,無福承受盛情。”答應回去用晚膳是其一,其二是她想起出門前李都勻說與她的“別忘了家裏有人等你”。
“妹妹放心罷,我會料理妥帖的。”趙憶桐見她去意已決,便不再挽留,只是每每在家覺到寂寥,又道,“如今你我又同在一地,往後亦如從前那樣,我們常常走動罷。”
“定當如此,姐姐那我便辭回了。午前我說與你之事,望姐姐思量,決定之後告知妹妹,到時我們再一同想法子。”劉绮瑤道。
“是了,待我細想一想,那是很難的,只怕——”
“姐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該多為自己想才是。”
趙憶桐點了頭,二人相攜出了屋,她先令小滿去叫人備車。春春和夏夏進屋收拾了包袱,後她們便一齊朝門外行去。
“對了,我前幾日才得知妹妹你們是住在溪恬姐姐家,竟是巧了,往後我們相見是十分便宜的,我與溪恬姐姐亦是要好的。”
趙憶桐說完,劉绮瑤一臉狐疑,才發現她竟如同稍前的自己對這一層沾親帶故毫不知情。
“你是說我嫂嫂,趙溪恬麽?”
“自然是她,我竟是前幾日才知道二姐所嫁之人是你夫君的大哥。”
“如今,我們竟成了親戚?!”
“是的,正是親上親。”
劉绮瑤聽了,不禁恍然,只覺得這世間人,當真是無緣不聚的,因而又想起趙憶棕,只得覺有了這層親,許是以後亦仍會再見到他,身上不禁一陣怵麻。
在回去的馬車上,她任憑春春和夏夏叽叽喳喳地聊着日間所發生之事,陷入心事之中,前有趙憶棕,以及,現今又來了一個趙忱,這二人輪番出現,擾得她心緒不寧,仿若樹欲靜而風不止。
忽地,劉绮瑤想起那孫道長之言,自己的桃花預言已開始顯驗,這确真的一切令她不禁擔心,想起他往日所言關于李都勻所謂的“兩次囚。禁之苦”,她只覺一陣心驚肉跳,不敢往下再想,于是舉手掀起車簾,只見夕陽灑在臨安的繁華街頭,行人往來不止,顯得遙遠而缥缈。
現今,她盼着這馬車能夠快一些,好讓她盡快回到家,見到李都勻。
然而,劉绮瑤回到家之時,李都勻并不在家。她歇下,喝了一碗水後,因想起進院時見小樟在外頭,便令春春去問他可知李都勻上了哪兒,春春領命而去,一會兒返回,道:“小樟說,因近日接連天好,有許多暴書會,三郎君帶着小桂去了,還說晚間要去聽書看戲,讓姑娘今夜不必等他。”
因在回家的馬車上胡思亂想,她的心一直不停砰砰直跳,只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現今聽到李都勻的去向,且有小桂跟着他,料想應該不會出現甚麽意外,她那顆懸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來。
後有兩個小丫鬟過來傳晚膳已備下,劉绮瑤便往正院那邊的膳廳去了,後面跟着春春和夏夏,因回來之前在趙憶桐那兒吃茶時用過點心,她并不覺得餓,但清晨曾答應了的事,她不得不過去。
“大哥好似很忙,這一陣子很少見到他。”劉绮瑤到膳廳時,只見到趙溪恬一人,便說道。
“用我們阿婆的話說,李郎已是将自己獻給了國家的,你們沒來之時,我一個月與他用膳的次數只怕十個指頭就能數過來。”趙溪恬說着,先進入了膳堂,“三弟人呢?”
“三郎頑去了,不知幾時家來,不用等他了的。”
于是她妯娌二人便開始用膳。劉绮瑤若與長輩一齊用膳之時是不說話的,今兒見餐桌上只有她二人,她便道:“不知姐姐平時在家有何消遣,到了夏季,這日間越發長了的。”
“亦無甚麽可消遣的,左右不過是彈琴、下棋或者看書,我是最不喜刺繡的,拿針只會紮到自己的手。”趙溪恬答道。
劉绮瑤笑:“我還以為這天底下的女子只有我不愛拿針的,在家的時候我拿針,每一次都是做給爹娘看的。”
趙溪恬亦笑,道:“你至少還能做做樣子,我是放棄了的,以前我娘每說不能拿針難嫁人,我便回她,我不拿針自會有人替我拿,結果還被打了一頓。”
“姐姐是個敢頂撞的。”
“自己不愛的事情,頂回去幾次再沒人來煩你,若不然我們女人的條條框框亦未免太多,不喜歡、不能的事,我是不愛勉強的。”
“我每常覺得自己性格是不讓人的,今兒,姐姐不愧是姐姐!”劉绮瑤的語氣很是調皮。
“是,姐姐自然是姐姐,現在我把一串花椒賞給妹妹!”
趙溪恬說着,果真從肉湯中夾出一串花椒遞給劉绮瑤。
“妹妹再不敢了,”劉绮瑤急忙将自己的碗閃開,“若是妹妹吃麻了舌頭,今夜便再沒人陪姐姐說話的。”
“這便奇了,大晚上你我各有夫君,我要你陪做甚麽?”趙溪恬手中的筷箸随着劉绮瑤的碗閃來閃去。
“姐姐不羞!”劉绮瑤咯咯笑道。
“這乃是事實,姐姐何羞之有?”
她二人鬧着,亦不好好吃飯。
“對了,今日你與你的舊友都做了什麽?講一兩件有趣的事來聽,我便不再鬧你。”趙溪恬停下來道。
“啊——”劉绮瑤大叫一聲,道:“這趣事确是有一件的。”
“快說出來,有趣沒趣,姐姐說了才算。”
“真是奇了的,我那舊友竟是與姐姐很要好的,早知如此我便帶姐姐你一塊去了,三個人玩、三個人喝酒,一定強過兩個人。”
“與我要好的?這就奇了,你泉州的舊友,怎會與我要好?我到泉州不過短短一月,連那大門都不曾出過幾次,快說下去罷,再賣關子,就真的要罰了。”
“妹妹不敢賣關子,我那舊友名叫趙憶桐,姐姐你說,她是不是與你要好的?”
趙溪恬驚訝得“啊”地一聲,“我竟沒有想到她!”
“簡直奇了的,她亦是近日才得知你我成了妯娌。”
趙溪恬本是個不愛走動,如今合得來的兩個人竟是好朋友,把她高興得不知所措。
“改日我将小桐叫過來,我們一起聚聚,這世間事真是奇妙的。”她說着,放下了碗筷。
“嗯,趙姐姐亦說了,過幾日會再來拜訪姐姐。”劉绮瑤也吃飽了。
膳後,二人到花園中散了一會兒,因夜色越發濃黑,她們道了安,便各回各屋。
那晚,劉绮瑤雖然手中拿着書,卻一個字都沒看得進去,她時不時在屋中走來走去,春春從繡帕中擡起頭,卻不知與她說什麽好。
臨近三更,劉绮瑤便令春春和夏夏先回屋,爾後,她又等了一會兒,依舊不見李都勻回來才信了小樟所說的“今夜不必等他”。
往日睡前,他二人總是要有的沒的聊上一番,今夜少了李都勻,劉绮瑤覺到心中像少了什麽似的。
睡下之時,劉绮瑤生氣地咕哝道:“說什麽家裏有人等你?又是騙人的,這賬我先記下罷。”悶悶睡下。
亦不知睡着了多久,因李都勻大叫“娘子,娘子快去找人來救我!”劉绮瑤被吓得驚坐而起,伸手摸了下才發現身邊空空的,她的心撲通撲通跳着,不知道尚未歸家的李都勻現在何處,發生了何事?
許久,她才注意到自己額頭上滿是汗水,她下了床,走出卧室倒水喝,看到窗外的夜依舊濃黑。
“反正他亦不是第一次夜不歸宿,且他說過他是學過些武的,應不至于出事罷?”劉绮瑤邊喝水邊想,爾後又回屋躺下。
然及至天亮,她再不曾合過眼,失眠這種事情以前從未在她身上發生過。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李都勻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PJ手榴彈支持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