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日裏劉绮瑤起床之時,春春已候在門外,然今日她起得比往日早,打開房門之時,院中一片清寧,房屋是靜的,花草亦是靜的,這世間仿佛只有她一個人醒過來似的。
忽然鳥兒叫了起來,劃破了這一片寂靜。
劉绮瑤站着寧了一會兒神,只覺的眼睛又幹又刺,打了一個哈欠,雙眼變濕。潤才覺好了一些。
天空越來越亮,忽然廂房中的木門吱呀一聲,春春跨出了房門,她遠遠看到劉绮瑤,便快步走了過來。
“姑娘,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早?”春春來到她跟前,“還是說,今日我起晚了麽?”春春說着,擡起頭看了看天色,“真的是姑娘比以往要早。”
春春叽叽呱呱地說着,就像那鳥兒一般。
劉绮瑤沒有理會春春,而是道:“春春,你快出去問問,昨夜小桂回來沒?”
“她們就要送熱水過來了。”
“把夏夏叫醒,你快去罷,若他回來,你讓他過來,我有話問他。”
春春見劉绮瑤神色焦急,料想着李都勻一夜未歸,因而答了是,小跑着先回到她屋裏囑咐夏夏快起來伺候,然後朝正院的方向去了。
她到南房之時,恰見到一個小厮提着水要進屋,她便托他去叫小桂。
一會兒,那小厮返回道:“小桂沒在。”
小樟跟在那小厮的後面,問道:“姑娘尋小桂有何事麽?”
“要不你與我走一趟罷,三娘子找小桂呢。”春春回道。
接着他二人便急忙朝附院過來。
劉绮瑤見他二人神色異常,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因而問:“昨日三郎離去之前是如何留話的?小樟你再細細回憶一遍講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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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三娘子,昨天午前小的聽三郎君說,他要去知府大人組織的暴書會,還說晚上不回家用膳,要去瓦舍場中頑的,讓三娘子、讓三娘子不必等他回來。”小樟在劉绮瑤面前,每每總是因為害羞而不敢擡頭。
“小桂與他去了,亦一夜未歸對罷?”劉绮瑤問道。
小樟低着頭,答了是。
“你去罷,先別嚷嚷,說不定他們待會子就回來了。”劉绮瑤這麽說完才發覺自己已先嚷嚷了。
小樟又答了是,向後退了幾步轉身離去了。
爾後,春春服侍劉绮瑤洗了臉,梳妝時,劉绮瑤自言自語,她不知道是說給鏡中的自己聽,還是說給春春聽,“不知從何時起,我竟如此擔心三郎了!”
春春只當她是在跟自己說話,便接道:“三郎君是姑娘的夫君,你擔心他不是天經地義的麽?我長這麽大,所見過的夫妻之中,只覺得姑娘和三郎君是最般配的,不止我,夏夏、秋秋和冬冬,以及大娘和二娘屋裏的侍女們,都覺得你們是最令人羨慕的一對。”
“誰讓你說那麽多的?”
“姑娘,春春知錯了。”她嘿嘿一笑,住了嘴,“姑娘,今日是你的誕辰,要不要梳一個新的發髻?”
劉绮瑤聽了,不禁一陣恍然,昨日趙憶桐已提前為她慶祝一番,她本打算回家後與李都勻商量,今日做東宴請哥哥嫂嫂,卻未料李都勻一夜未歸,令她不僅将此事忘記,連自己的生辰也忘了。
“就和往日一樣罷。”劉绮瑤道,“本來生辰之日應當感恩父母,如今我也不在爹娘身旁,三郎能不能回來亦未可知!”
春春聽了,亦不覺間傷感起來。
近日來,劉绮瑤和李都勻都是在自己屋裏用早膳,因今日李都勻一夜未歸,劉绮瑤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知與哥嫂,思來想去,她決定過了早晨再做定奪。
然及至接近午時,李都勻主仆二人依舊音訊全無,眼看着快到午膳時間,她不得不壓制住心中慌亂,免得自己現在便忍不住去找趙溪恬商量。
挨到了午膳時間,那短短的一兩刻鐘,劉绮瑤只覺得像過了幾日。
來傳用膳的小丫鬟剛剛走遠,劉绮瑤便起身,快步向正院走去。
跟在後面的春春幾乎一路上都在小跑,她看出劉绮瑤心中着急,因而不再似往日那樣叽叽喳喳說話,夏夏也只顧着走路。
她們到膳堂時,趙溪恬尚未到來,因而她候在門前。忽然她聽到一道蟬聲,接着一聲,又一聲。這是今年入夏以來,她第一次聽到蟬叫,那蟬聲還不算十分刺耳。
一會兒,她見李都泰與趙溪恬一同向膳廳走來,心想着大哥在家正好。
這一日,李都泰恰好休沐。
“哥哥、嫂嫂。”劉绮瑤笑着問了好。
李都泰繃着臉,擠出笑容。趙溪恬回道:“妹妹我們進去罷,三弟怎還沒來?”
劉绮瑤讓他二人先進,自己跟在後面,道:“三郎從昨日午間出去,到現今還未歸來。”她的聲音有點小,本來她想說會不會出什麽事,又怕哥嫂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便欲先看他們的反應。
“夜不歸宿太不像話了,回頭要他快快入學才行!”李都泰俨然一個嚴格的兄長,他自認為父親不在身邊,管教督促弟弟之責便落到了自己身上。
“大哥,三郎往日亦不如此,我在想他會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劉绮瑤小聲地回應,亦不知兄嫂會不會覺得她在護着李都勻,只是因心裏擔心,她亦顧不了那麽多。
“此話怎講?”李都泰眉頭皺了下,似乎想起什麽事情。
“三郎每常都會讓人知道他的行蹤,因此我推測的。”劉绮瑤感到有些難為情,不知李都泰會不會相信自己的話,“我們先用膳罷。”
“妹妹你亦不用擔心,這臨安城中是泰平的,料想三弟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趙溪恬道。
“娘子,那可不一定!這兩個月以來我們抓獲了十幾個不法之徒,四月時,有一天夜裏在我回家路上曾被七八個人圍堵,料是那些人的餘黨,只不确定他們會不會找三弟麻煩。”
李都泰如此一說,劉绮瑤心裏更加不安。
“李郎,這事你竟沒跟我提起過!”
“他們被我打跑了,并不礙事。弟妹你放心,我們今日且等等看,若到晚間三弟再不回家,我自有主張。”李都泰道。
“有勞大哥!”劉绮瑤回道。
原本趙溪恬欲今日約劉绮瑤出門,但膳間見她心不在焉,料着她心中牽挂李都勻便打消了念頭,膳後他們便散了。
許是夫妻同心,及至午後,劉绮瑤越來越肯定李都勻有了意外。
而那邊被關着的李都勻,此時正拿出他所買的同心結,那本是他今日欲送給劉绮瑤的禮物,早前八字合婚之時,他便記下了六月一日是劉绮瑤的誕辰,不料竟遭了這樣的暗算。
待到晚膳之時,李都泰聽劉绮瑤說李都勻主仆依舊音訊全無,他匆匆地扒了幾口飯便将她妯娌二人留在膳廳,帶着小厮騎馬去找他官場中的朋友去了。
膳後,劉绮瑤與趙溪恬等了許久亦不見李都泰返回,她便道:“姐姐,我先回去了,若大哥回來有什麽消息,煩請令人傳與我。”
“妹妹,你且回去,若有消息我即刻派人過去知你。”
後劉绮瑤等至将近三更,不僅李都泰那邊沒人過來傳訊,李都勻亦依舊沒有蹤影,當下劉绮瑤坐立不安,除了等待卻又無能為力。
“姑娘,日前三郎君在明州時與趙二郎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不知會不會是趙二郎派人來尋三郎君的麻煩?”春春忽然道。
劉绮瑤全然未将李都勻與趙憶棕聯想到一起,然經春春如此一說,她覺得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嘴上卻說:“趙二哥不是那種人。”
及至隔天早晨,趙溪恬道:“李郎已經報官尋人了,他自己亦已帶人去找去,妹妹稍安勿躁,我們只等消息便是。”
劉绮瑤點頭答應,但回到自己屋裏,她總難以平息心中的紛亂,無法靜下心來等待,因想起昨夜春春的提醒,她仿佛失去理智一般,當即書了一封短信,讓小樟立即騎馬送到參知政事府,并令他在那頭等着,将回信一同帶回。
那邊趙憶桐接到了劉绮瑤的信,恰好手上亦無緊要事情,乃立即提筆回複她今日方便相見,讓候在門外的小樟帶回。
接到回信之後,劉绮瑤亦顧不上說與趙溪恬,只令夏夏去傳話,便帶上春春,乘着馬車前去見趙憶桐。
後她二人相見,劉绮瑤将事情梗概說與趙憶桐,因見趙憶桐皺着眉頭,她才意識到自己因為着急而忘記思前想後,不由得帶着歉意道:“趙姐姐,皆因為我忙中思慮不周,想來我夫君應是遇到其他不測的。”
“妹妹,因他們之間有過不愉快的那一出,你這樣聯想亦無可厚非,只不過我能向你保證,我二哥雖然并非友善之人,但他算得上是一個磊落的,并不會背後出刀。”趙憶桐見劉绮瑤慌亂、憔悴的模樣,不禁也替她感到着急,“現今既然已經報官,應很快便會有李三郎的消息。”
“惟願如此罷。”劉绮瑤一聲嘆息,“姐姐,那我便先告辭了。”
“妹妹,你且等等。”趙憶桐拉住她,“我們去見我二哥罷,然後一齊想想辦法,順道也可以打消我們的疑慮。”
“趙姐姐,你适才不是說——”
“轉念一想,我二哥亦不是那麽容易教人看透的,且他行事乖張,常常恣意妄為,如果真是他那正好央他及時回頭。”
劉绮瑤雖然猶豫,但依然任由趙憶桐牽着自己上了馬車,朝趙親王家駛去。
她二人到了趙親王府上,趙憶棕并不在,趙親王聽聞有要事,便令人到球場上知與趙憶棕,令他盡快回來。
那時,趙憶棕剛好從馬上下來,他的球隊适才得勝,因而一掃近日來心中的陰霾,心情大好。說起來,适才的馬球比賽中當朝天子亦親自上陣,上場的還有趙忱、趙停景,是皇親宗室對陣群臣,趙憶棕在馬背上大放異彩。
他才将馬兒交予厮兒,便聽聞他妹妹和劉绮瑤來找他,他先是一喜,繼而連着嘆了一口氣,料想着應不會是什麽好事。
本以為不會再見之人,如今卻自己找來,趙憶棕在回去的路上只想着,這一次決不能再為她而做出傻事來。
只是一見到劉绮瑤,他便将适才做的決定全忘了。
“妹妹、劉姑娘,你二人怎忽然一起來了?”趙憶棕趕回來,見到她二人,亦顧不上休息。
“二哥,看你滿頭大汗,先喝碗涼飲緩一緩罷。”趙憶桐說着,親自為他盛了一碗雪泡梅花酒。
“趙二哥,許久未見。”劉绮瑤回道。
趙憶棕只見他妹妹藏藏掖掖,明明神色凝重卻故作輕松,因而他也不接她遞來的涼飲,只在桌邊坐下,道:“你們來,總不會是為了給我倒酒的罷?”
他見劉绮瑤漲紅了臉,料想有事之人應是她,語氣不禁又軟了:“說來聽聽,到底有什麽事情!”
“趙二哥,既然來了我也不怕你惱我們那日不辭而別,”劉绮瑤看着趙憶棕,雖然他臉上汗漬未幹,但神色已恢複昔日神采,她想起日前只覺得不會再與他相見,卻不曾料到,再見如此之快,只覺此時自己顏面無存,無比之狼狽,“我懇請趙二哥不計前嫌,李都勻他前日離家,至今未歸,想是遇了不測,若是你有找人的法子,可否幫我一忙?”
趙憶桐聽着,替劉绮瑤捏了一把汗,她二哥才不是那種不計前嫌的人,即便他能與劉绮瑤不計前嫌,但是與李都勻之間是絕無可能不計前嫌的了。
“劉妹妹,我也不怕你惱我,”趙憶棕一邊道,一邊邪惡地想着,若李都勻真的就此從這世間消失才好,“你是來向我讨人,還是來請我幫忙?你能說得清楚一些、肯定一些麽?”
劉绮瑤被他說得擡不起頭來,只覺得自亂陣腳,疑了不該疑惑的人。
“二哥,劉妹妹的話,沒有一句是那樣的意思,你要是不能幫她,又何必言語相欺?”趙憶桐忙着打圓場。
“妹妹,你帶着她過來問我要人,我還沒說你,你倒先來說我欺她。”
“趙二哥、趙姐姐,你們別為了我相争罷,今日原是我冒昧,對不住二位。”劉绮瑤站起來,準備回去,“本已報了官的,是我心太急,今日之事,對不住,我先告辭了。”
“劉姑娘且慢,我亦沒說不幫你。”趙憶棕伸手将欲離去的劉绮瑤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