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因劉绮瑤說已報了官,趙憶棕道:“你們可有派人到李兄日前去的地方尋找?”
“三郎去過的暴書會以及城中較大的瓦舍場李大哥已親自去尋過了,并無線索。”劉绮瑤回道。
“這樣吧,今日我們且将李兄的畫像多畫上幾張,明日我們拿去人多的地方張貼,且我們自己的人力加起來亦有十幾人,我們再雇上十幾人,分成幾隊人馬,這臨安城不肖兩日便能找遍。劉姑娘覺得這辦法是否可行?”趙憶棕見不得劉绮瑤憂愁的模樣,一想到她也許會像此前在晉江邊上那般落淚,因此要他幫忙去找的人是李都勻亦顧不得計較了。
“趙二哥果然是有辦法的。”劉绮瑤心中感激,此時卻難以向趙憶棕道謝,她只覺得那已超過了口頭道謝的範疇。
“那我們動手罷。”趙憶桐道。
恰此時,趙親王夫婦忽然來了。
“叔叔、嬸嬸!”趙憶棕連忙起身。
“叔叔、嬸嬸。”趙憶桐行了禮。
趙親王适才已見過劉绮瑤,只有趙夫人與她是初次相見。趙憶桐又為她二人互相介紹了一遍。
“哎,原來與我們溪恬是妯娌,又是桐兒的好姐妹,可是有緣的。”趙夫人笑道,“此前溪恬從泉州回來跟我提起過你的。”
“叔叔、嬸嬸,今日貿然而來多有打攪。”劉绮瑤也行了禮。
“不打攪,往後你有空多與溪恬家來,我們是最喜歡熱鬧的。”趙夫人又道。
此時,趙親王正在問趙憶棕今日馬球的賽況。
寒暄了一會兒,他夫婦說今日大女婿宴請,便起身準備赴宴去了。
劉绮瑤和趙憶桐跟在趙憶棕身後,一起到了書房中,因趙憶棕是不會作畫的,因而他只在一旁幫着準備筆墨和紙張。
一會兒,劉绮瑤畫好一幅,擡起頭見趙憶桐尚未下筆,心中差異卻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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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憶桐對李都勻的模樣記得不确切,因而她只等劉绮瑤畫出一幅之後,再照着她畫出來的描摹。
“劉妹妹,你看我畫的,可像你夫君?”趙憶桐畫完,看着自己畫的,再看看劉绮瑤畫的,乍一看雖沒太大出入,然卻仿佛不得其神,似是兩個人一般,“二哥,你是見過李三郎的,看看我畫如何?”
劉绮瑤道:“原來姐姐竟不知他的模樣?”
“我看,比較像李兄的哥哥或者弟弟。”趙憶棕笑。
“記不大清,我與他只今年上元節之夜匆匆一見。”趙憶桐道,她完全不記得更早以前,她還曾在她家中柳樹下的秋千上與李都勻遠遠地、匆匆地見過。
“這樣太慢,劉妹妹你再畫一張,然後我令人拿去交給畫師讓他們照着畫,明日一二十張便有了。”趙憶棕道。
劉绮瑤和趙憶桐都覺那樣很好。
待劉绮瑤又畫了一張,後将它做成尋人啓事,待墨跡一幹,趙憶棕便将她們所做的三張草畫卷起,叫來夏寶令他快快拿去交與不同的畫師,明日午時之前能畫多少便畫多少,夏寶領命而去。
已時至傍晚,且畫師作畫亦需要時間,他們便約定明日午時在親王府相見,然後再分頭出動尋人。
“二哥,劉妹妹,明日見罷。”趙憶桐因有馬車,道過別,她便與小滿上了車,先行一步。
這親王府與李都泰家相距不到二裏路,因劉绮瑤不識得怎麽走,因而趙憶棕便順勢說送她回去。
趙憶桐在馬車上回頭望,只見她二哥與劉绮瑤并肩而行,想起她二哥對劉绮瑤的癡情,不禁長嘆一聲。
“可憐我二哥的心。”趙憶桐在心中道,“若是他二人能在一起,讓我改口叫劉妹妹二嫂,我亦情願的,只是世事弄人。”忽然她一驚,想起趙忱送來的那把嵌珠梳篦尚未送回去。
劉绮瑤和趙憶棕再次一同走在街頭,只是這街對劉绮瑤而言是如此陌生。
“趙二哥,對不起!”劉绮瑤覺得愧疚,沉默了一陣,她道。
“為何?”
“所有的一切。”劉绮瑤側過臉,看了看他的側顏。
趙憶棕知道她的意思,回道:“沒有用的、沒有必要的道歉,我還是不接受罷。劉姑娘,你只要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就夠了,別的無需多言。”
六月初的夕陽将他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及至李都泰家門前,劉绮瑤問道:“要進去見溪恬姐姐麽?”
“今日不了。”趙憶棕看着她憔悴的神情,想不到心又如同在晉江邊見她哭那時一般,不自覺地痛起來。
“那我目送趙二哥罷。”劉绮瑤輕輕一笑。
見到她輕輕淡淡一笑,趙憶棕覺得心痛又消去了。
“明日見。”趙憶棕潇灑地轉身離去。
走了一段,他本不欲回頭的,只是沒能夠忍住,一回頭,只見劉绮瑤還站在夕陽之中好好地目送着他。
他舉起手,揮了揮,又揮了揮,大步地向前走去。
劉绮瑤只覺心中千頭萬緒,這人與人之間,豈是能輕易劃清界限的麽?
收回目光之後,回到家中,趙溪恬告訴她李都泰已與請官家增加人手查詢李都勻的下落,劉绮瑤回:“有勞哥哥嫂嫂。”
“你我同是一家人不說,且這也是我與李郎分內之事,妹妹再不能如此見外。”
二人一同等至深夜,依舊不見李都泰歸來,劉绮瑤過意不去乃先辭了趙溪恬,她道:“姐姐,明日我欲與趙姐姐和趙二哥一同外出尋找三郎。”
“你是說趙憶棕兄妹麽?”
“正是。”
“我也一同去罷。”
“姐姐使不得,家中需要有人,若大哥那邊有了消息派人回來,家中需要你接應的。”
“亦是,那你們去罷,只希望能盡快找到三弟。”
回到屋裏,今已是李都勻未歸的第三夜,劉绮瑤躺下之時已近四更天,她睜着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許許多多混亂不已的夢,被驚醒時她以為天已亮,然才聞見雞鳴,外頭傳來梆聲,原來才到四更而已。
……
隔日巳時過半,劉绮瑤讓春春把小樟叫來,然後她帶着他們準備出門。
恰此時,趙溪恬帶着七八個人來到附院,及至到了劉绮瑤跟前,她道:“妹妹,這些人你也帶去吧,多個人也好的。”
“多謝姐姐。”劉绮瑤回道。
“我們走罷。”趙溪恬道。
“姐姐不是已答應候在家中麽?”
“你們約在我家中相聚,我順道與你一起回家一趟。”
“是喔,那邊是姐姐家的。”
“事不宜遲,我們走罷。”
他們一行十幾人出了家門,劉绮瑤和趙溪恬走在最前面,後面跟着保佳兒和春春她們,小樟與李都泰家裏的厮兒走在最後,他們三三兩兩一排,不到一刻鐘便到了趙親王府上。
因尚未到午時,他們一行進了趙府。趙溪恬先見到了趙憶棕,他姐弟二人久別再見,話了幾句,趙溪恬便帶着保佳兒去見她爹娘去了。
這時夏寶和一個小厮各帶着一疊畫紙走來。
“二郎君,畫我們都取回來了。”夏寶道。
“共得了多少?”趙憶棕問題。
“加上我們自己畫的,一共有二十二張,尋人啓事有一十八張。”
“好。”趙憶棕看了看院子中的人手,家中男女仆從加上雇來的,人數已超過三十,“夏寶,你将畫像均分成四份,我們分成四路詢問查找。”
夏寶依從趙憶棕的話,開始數人分隊。
“劉姑娘,你那邊的人,能選出幾個帶頭的?”趙憶棕轉向劉绮瑤問道。
“我們這邊可以分成兩隊,春春和夏夏領一隊,小樟領一隊,只是需有臨安這邊認路的人與他們一起。”劉绮瑤答道。
“那正好,我這邊夏寶可以帶一隊,加上我們自己,便有了四隊。”趙憶棕說着,只見趙憶桐帶着幾個人也來了。
趙憶桐見一大群人聚在院中,只以為自己來遲了。
爾後,趙憶棕為分出來的三隊人馬任命了隊長,令他們站在各自隊伍的前頭。
這時,劉绮瑤命春春給帶隊的人分發了日用銀錢。
衆人見劉绮瑤出手十分大方,原本心中叫苦的人也不禁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接着,趙憶棕兄妹以及劉绮三人帶着小滿和小稻,以及趙府中的兩個厮兒一隊往南,春春和夏夏帶領女隊北去,小樟和夏寶分別帶領其餘厮兒們走東西兩路。
“不論有沒有得到線索,大家酉時再回到這院中彙報,若誰尋到李三郎必将重重有賞,大家去罷。”趙憶棕說完,令各隊隊長将李都勻的畫像分給各自隊員,爾後他們便離了趙府,開始朝分派的方向去了。
趙憶棕兄妹和劉绮瑤他們一路走,一路拿着畫像與往來的路人詢問,同時在人流密集地方的公告欄上貼了尋人啓事,及至到了西湖門前依舊一無所獲。
午後的陽光有些滾燙,劉绮瑤見趙憶桐似乎支持不住,便道:“趙二哥,我們找個寬敞的店家歇歇腳,順道吃飯,喝點涼飲罷。”
趙憶棕帶着大家進了西湖,因西湖園裏是最熱鬧、食肆是最多的。
爾後他們恰恰進了禦賜宋嫂魚羹這店家。
進去之時,劉绮瑤想起上次雨天她與李都勻因嫌宋嫂魚羹店中人太多,因而錯過了,爾後天晴,李都勻又特地帶她前來。
再進魚羹店,卻非當時人,劉绮瑤不禁一陣恍惚。
歇息了一會兒,吃了一些東西,他們一行穿過西湖的茫茫人海,繼續找尋。
“劉姑娘,你還記得在泉州時你說過的很想來看看西湖麽?”路過曲院風荷,在荷香缭繞之中,趙憶棕問道。
劉绮瑤回道:“記得的,只是未曾想到會是今日這種狀況。”她心中一陣難堪。
“今日你我亦算同游西湖了。”趙憶棕想起三月末時在晉江邊對劉绮瑤所說過的話,心裏一陣苦澀。
“二哥,你和劉妹妹什麽時候談過西湖麽?”趙憶桐見他二人表情不自然,便插話說道。
“很久以前的事了。”趙憶棕答,“我們繼續——”
“三郎!”劉绮瑤忽然大叫一聲,朝前面不遠處的一個男子跑去。
趙憶棕兄妹聞聲,只見劉绮瑤已經跑到那名男子身後,伸手拍了拍那男子的肩頭,然而回過頭來望着她的是一張陌生的、訝異的面孔。
趙憶棕見她轉身垂下頭,心中登時緊緊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