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隔日,劉绮瑤起了一個大早,她見李都勻尚未完全恢複,并沒将他吵醒。洗漱妝畢,閑了下來方想起李都勻回來應知會趙家兄妹的,昨日因忙裏忙外竟将此事忘了。
她與春春一同前去書房,因在長廊中她遠遠地看到趙溪恬獨自站在池邊,她在心中想着“姐姐今天好興致,一大早到這花園來。”
爾後向她走去,及至走近,劉绮瑤見她并未察覺,想她是在思索什麽入了迷。
“姐姐在想什麽?”
“妹妹!”趙溪恬回過頭,“因心中沉重,我便來散散。”
“不知妹妹能否替姐姐分憂?”劉绮瑤見她神色哀傷,便走過去攙着她,“這一大早的站在池邊,仔細水汽涼。”
“妹妹不必擔心,這夏日裏并無礙。”趙溪恬回道,“今日是我那去了的孩兒的誕日,心裏又想起他,只不知現今他往何處去了?”
“原是如此,若他還在,今時幾歲了?”
“只一歲。”趙溪恬說着,眼睛已經紅了。
“都是妹妹不會說話,惹得姐姐落淚。”
“妹妹無需自責,你又何錯之有?”
“姐姐,不然妹妹陪你到他墳前看他?”
“不必了,讓他去吧,我只靜靜地在心中念着他便好。”趙溪恬推開劉绮瑤的手,“妹妹你自忙去罷,我在這裏站一會兒不打緊的。”
劉绮瑤放心不下,乃問道:“今日怎不見佳兒跟着姐姐?”
“是我不令她來的。”趙溪恬拿出帕子,拭去眼淚。
“既如此,那妹妹便不再打擾姐姐,回頭我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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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溪恬點點頭。
劉绮瑤一步三回頭,許久才走出園子。
“姑娘,你說這人死去之後會到哪裏去呢?”春春适才遠遠地聽到她們的談話,因而亦想起她已經去了的娘親,現今她雖然尚有爹爹,卻已如同孤兒一般了。
劉绮瑤自出生之後,尚未經歷過至親的離去,她祖父母、外祖母皆依舊健在,因而她并未近距離地接觸過死亡,被春春那樣一問,她竟愣住了,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怎問起這樣的問題?”劉绮瑤放慢腳步,她二人又回到了适才經過的長廊上,“這去了的人竟無一個能回頭的。”
“我只是回想起我娘親來,自十五歲那年她走了以後,到如今我依舊每常會夢到她,原以為姑娘書看得多,是知道我們以後要去的地方的,若是這樣,知道自己娘親去了哪兒,我也便心安一些。”
“我們以後要去的地方”令劉绮瑤猛然一怔,正所謂說者無意聽着有心,春春的語氣無比輕松,然她卻覺得這句話仿佛巨石一般壓來,她的意思可不就是人人都難免一死麽?
她很想直接回答說自己亦不知道人死後會到什麽地方去,但又恐增加她心裏的不安,因而對她說道:“我看過的書,沒有一本明确說人死後會往哪裏去的。”春春那樣一說之後,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這個問題萦繞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既如此,若我再夢見我娘,我便問問她罷。”
“若她答了你,再來告訴我答案。”劉绮瑤配合着春春說道。
“只是每常夢裏,我娘都是不說話的,能不能問到還不知的。”春春是耿直的性格,她聽劉绮瑤那樣說,生怕負了她。
“那也沒關系,适才你既然說了那是我們以後要去的地方,即便沒有人告訴我們,我們亦不必急着去知道。”劉绮瑤看着春春認真的神情,只覺得她的呆病又犯了。
“為什麽不着急?姑娘生死事大,我很想知道的。”
“生死生死,這生在死前面,因而我們在死之前須得好好生,這才是眼前緊要之事,且現在我需要快快寫信知會趙姐姐他們三郎已經平安回家,至于你所擔心的事情,就留到以後罷,不論你還是我,去了自然會知道,而且在他人面前你少提這個字,沒人喜歡談論的。”
“姑娘說得很是,而且我料想我們姑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才吃了糖麽?嘴兒甜的。”劉绮瑤道,“對了待會兒你把銀錢拿去給小樟,讓他給大哥府中那些幫忙尋找三郎的人每人一兩銀子,然後再讓他來一趟,我有事讓他去辦。”
“是,知道了的。”春春回道。
她二人從書房取了筆墨和紙回到屋中,李都勻已不見了蹤影。
春春替劉绮瑤将墨研好便帶着銀錢去找小樟去了。
劉绮瑤寫好了給趙憶桐的短信,封好貼條,寫上姓名後她準備如法炮制,亦寫一封一樣的給趙憶棕,她又低下頭,提筆飛快地書寫着,聽到有匆匆腳步的腳步聲走來,只以為是春春,她便頭也不擡地說道:“春春,我信恰寫好了的,小樟來了麽?我這就封上,快快給趙二哥他們帶了去罷,免得他們着急——”
“好啊,原來的都是真的!”
一擡頭,劉绮瑤才見到來人并非春春,因适才寫信,她亦沒能辨出那急匆匆的腳步聲,這時,只見李都勻一動不動地站在離自己丈外的地方,一臉怒色。
“什麽都是真的?”劉绮瑤見他只說了一半,正欲聽他說下去,只見一瞬之間,他的怒氣似乎又增加了好幾成。
“我離去的這幾日,你自己做了什麽你竟不知道麽?”
“三郎,你到底在說什麽?這幾日我——”
“難怪昨日清晨你會推開我,只怕是因你那趙二哥!我早就說過的,叫你離他遠一些,怎地,我的話你都沒聽進去麽?!而且你什麽時候不選,偏偏要選在我出事的這幾日。喔,是了,若我在,你們怎會有機會——”
“三郎,你在胡說什麽?我——”
“你也不必解釋了,我已通通都知道了的,日前你才叫我放心,說什麽對他全然無心,我竟是個天真的,完全信了,只不知人心隔肚皮,亦不知你日前的那些話,有哪一句是真的?”
劉绮瑤生來最讨厭被人誤解,因見李都勻此時已經急紅了眼睛,看着他緊捏拳頭的模樣,她便不願再浪費唇舌解釋下去,因而拿上寫好的信,道:“既然你已通通知道,看來我真的沒解釋的必要了!”
“你要去哪裏?!”李都勻見她走過身旁,且一臉無事的模樣,他幾近咆哮。
“寫了信當然要讓人送去的。”
“你要送信你便自己去送,小樟是不能去的!”
劉绮瑤不想再多費唇舌,只欲待他冷靜下來再與他解釋,因而出了屋子。
她才已跨出門檻,便見春春和小樟二人垂首立于門外,神色惶惶。
“到底是怎麽回事?”劉绮瑤問道,“你二人為何站在這裏?”
“回姑娘,适才我與小樟被——”春春剛欲回話,只見李都勻亦走了出來,見他瞪過來她便噤了聲。
“繼續說下去。”劉绮瑤命令道。
春春低着頭,置若罔聞,小樟就更不用說了。
劉绮瑤知道他們怕李都勻,因而亦不再逼問。
“春春,你去拿五十張一貫的會子來。”劉绮瑤道,見春春不動,她推了她一把,她才去了。
一轉身,劉绮瑤只見昨夜對自己溫言軟語的人,此時竟變了一個人似的,人心的轉變确只轉眼之間。
三個人鼎立站着,一會兒春春帶着一疊會子票折回。
“跟我走罷。”劉绮瑤道,本來她想讓春春二人将日前的事說給李都勻聽,但顯然他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因而她覺得現今還是與他離得遠一些好,好令他能夠盡快平靜下來。
“你要去哪裏?!”
“送信!”
好脾氣的劉绮瑤一再被咆哮,也怒了。
原來适才李都勻從茅房出來,遇到春春和小樟急急忙忙的走在前面,他便将他二人喊住,問道:“你二人做什麽去?”
“三娘子傳小的去。”回答的是小樟。
“可知是為何事?”
“聽春春說,三娘子要讓我送信去。”
“給誰,你到底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
“給趙二郎和——”小樟最怕發脾氣時的李都勻,因而語氣吞吞吐吐的。
李都勻一聽果然不出所料是給趙憶棕,稍前他聽到隔牆有兩個侍女講前夜在春風樓吃飯的事情,又是什麽三娘子出手大方,又是什麽趙二郎不住地看三娘子,也是,三娘子那樣的美人誰不愛看的,雲雲……因而不等小樟說完,他便大步朝屋子的方向走去,一到屋裏又聽到劉绮瑤的那番話,他已經氣得無法分辨,只想着她竟在自己出事之時前去見趙憶棕,覺得那簡直無法無天、無法饒恕,便吼叫了起來。
及至劉绮瑤的身影從院子裏消失,過了許久他的怒氣尤未消散,小樟依舊站在一旁。
“三郎君,小的、小的有話說。”
“你要說什麽?”
“你好像誤會三娘子了,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樣。”
“那到底是怎麽樣?”
“日前,趙二郎請了不少人幫忙找你,适才春春、春春說,三娘子傳小的送信去告知他們你已平安回來,并将酬勞給他送過去,之前趙二郎雇了不少人手幫忙的,不知道三郎君為何如此生氣?”
“你怎麽不早說!”
“三郎君,我——”
“我什麽我,還不快跟上。”
說着,他主仆二人亦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