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路上,小樟又将劉绮瑤因為他失蹤,是如何着急、如何想法子、如何找人幫忙等等全部說與李都勻,令他為适才的沖動悔得只想咬舌。

他二人正說着,李都勻忽見到街邊的布告欄上果真貼着自己的尋人啓事。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畫像,仿佛看到了劉绮瑤為自己憂心、奔走的模樣。

“小樟,去把它撕下來。”李都勻連聲音都失去了力氣。

“是。”小樟應了,向布告欄跑去。

一會兒他主仆二人也到了趙親王府附近,李都勻心中覺得應親自去向趙憶棕道謝,卻又覺得自己與劉绮瑤一前一後不免顯得奇怪,再者他才大吵了一通,此時別說無顏見趙憶棕,他連見劉绮瑤亦是有愧的。

正在他猶豫之時,只聽見王府的大門吱的一聲響,李都勻急忙拉着小樟躲到牆後,一邊又忍不住探出頭去看那邊的動靜。

遠遠地,他見到劉绮瑤走在前面,她身後果然有趙憶棕,以及春春連同一個小厮,亦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爾後他們朝對面的方向去了。

李都勻恨恨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想追過去,然而身子卻不為所動。

“三郎君,你不是要見三娘子麽,怎倒躲起來了?”小樟在他背後低聲問。

“閉上嘴!”

及至他們走遠,李都勻才站出來,因不知道他們要上哪裏去,心裏又少不得胡想一通,爾後悶悶地原路折回。

他回到家中,坐立不安地等了許久亦不見劉绮瑤歸來,過了一個時辰,他派小樟去親王府詢問,小樟折回,帶來的卻是劉绮瑤不在親王府的消息。

因心裏愧疚,且思念劉绮瑤,他便令小樟準備,讓他将筆墨紙硯帶到屋裏,說要靜靜地作畫。

然而他根本靜不下心,幾次提筆最終全不知從何下筆,他滿腦都是劉绮瑤和趙憶棕一同走遠的模樣,氣得把筆摔到案上。

直至午時過後,依舊不見劉绮瑤歸來,他時不時派小樟出去門外探望,然每次都沒得到期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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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讓小樟去了,自己獨自悶悶地呆坐着,心裏依舊一片混亂。

最後,他放棄作畫,只胡亂寫了一則忏悔短篇來

六月六日,勻提筆不知從何起,憾恨有幾許?酸心因不明就裏,及至醒悟瑤無影,尋無方,滿心悔意,卻難與人說。

娘子不知何處去,令我心空,畫她不能,寫字亦不能,哀哉,哀哉!

他寫完只将筆一丢,後回卧室裏睡去了。

李都勻才睡下不久,劉绮瑤便回來了。在院外,小樟見到劉绮瑤,因盼着他們和好,雖然他依舊沒敢看劉绮瑤一眼,然卻将李都勻前半日的種種巨細無靡地說出來,包括他跟了去、自己已将前幾日之事說與他、以及他欲為她作畫等等不一而足。

“我知道了,你去罷。”劉绮瑤早晨一出門氣就消散了,如今聽小樟如此一說,心想李都勻應亦是平靜下來了的。

因而她急匆匆地回到屋裏,喚了幾聲“三郎”,因得不到回應,她方注意到桌上的紙和筆,拿起來一看,竟被李都勻胡亂寫的短句氣笑了。

她拿着那張紙,進了卧室,只見李都勻正蒙頭大睡,這麽熱的六月天氣,他竟能捂得住。

轉身出了卧室,劉绮瑤提筆在同一張紙上寫到

知錯不認錯,等于未悔過。不盡委屈無數苦,更難與人說!

我今回來你大睡,全不見你憾與恨,哀哉哀哉從何說?

正寫着,春春進來道:“姑娘,大娘子派佳兒姐姐過來問,若方便請你即刻過去一趟!”

聞言,劉绮瑤便放下筆,攜春春同門外的佳兒一同去了。

原來,午間趙溪恬思來想去,如今自己的孩兒離去已将半年之久,且李都泰近來亦問過幾次,因而他想着也是該準備再要一個孩兒的時候了。

近來她幾次欲到靈隐寺去參拜送子觀音,同時想着劉绮瑤成親亦有三月餘,料想着她也是有那心思的,因而令佳兒去傳她。

如今劉绮瑤因李都勻已平安歸來,雖早晨有誤會發生,回家路上本還想着要如何與李都勻和好,不料他已明了前因後果,自己已先反悔一番,加上趙家兄妹那邊她也處理妥帖,真乃無事一身輕。

只是因想到趙憶棕所求之事,她又不免煩惱,然那将是十幾天之後的事情,她便暫時将它放腦後去了,現今只匆匆忙着去見她嫂嫂。

到了正堂,劉绮瑤見趙溪恬已不似清晨那麽悲傷。

“姐姐!”

“妹妹你快來。”

說着,她二人一齊落坐。

“妹妹,前幾日我本有一事想說與你,不料三弟出了那樣的事情,如今三弟既已平安歸來,不知今日你可有空?”

“姐姐說罷,我并無甚緊要的事情,左不過是照顧三郎罷了。”

“既如此,我們姊妹去靈隐寺拜送子觀音罷,如何?”

劉绮瑤聽了,害羞地笑,回道:“好啊,我們去罷。何時?”她知道即便自己有心求,若李都勻沒有行動亦是不成的,她出嫁之前,她母親不僅親自給她教過,生怕她不懂,還給了她畫兒。

“現今天色尚早,不若我們今日便去罷。”趙溪恬道。

劉绮瑤點點頭。

原來趙溪恬已準備妥當,只等劉绮瑤人來點頭。她倆一拍即合,後她妯娌二人便相攜一起向外走去。

因放心不下,劉绮瑤便令春春回去知會夏夏,以防李都勻醒來尋她。

“竟一刻也離不了的!”

“并不是姐姐想的那樣。”

“那是如何?”

“姐姐你壞喔。”

二人笑着出了門,午後因起了雲,日光并不很曬,她們準備上馬車之時,春春已折回,于是,佳兒、春春并兩個小丫鬟一起跟在馬車後面出發了。

及至山前,劉绮瑤想起那日她與李都勻雨中游西湖,他與她說靈隐寺他日再來,因而怔了一下。

後路過諸多山石洞穴,以及見到彌陀、觀音等雕像,劉绮瑤便問:“姐姐,忽想起蘇東坡的‘溪山處處皆可廬,最愛靈隐飛來孤’,不知道他寫的可是這兒?”

“正是的,我們現今所立之地便是飛來峰。”

“可不一下就暴露了自己是初來的?”

趙溪恬見她面目純粹可愛,不由得笑出聲。

後她們一行進了那靈隐寺中,只見寺中樹木遮天蔽日,廟堂中的佛像莊嚴無比,一路上香客紛紛,舉目之內香煙缭繞,亦不知那些青煙之中纏繞的是何願望?

“妹妹,那邊人多,我們走這道兒罷。”趙溪恬因不愛擁擠,便拉着劉绮瑤向偏道走去。

“六和塔距離這兒遠不遠,姐姐可知道麽?”劉绮瑤問道。

“遠的,我們如今在北面,六和塔立于錢塘江旁,在我們南面,若坐可馬車過去的話亦不算很遠,待會兒拜過菩薩便帶你去走一遭如何?”

“嗯,姐姐是疼我的。”劉绮瑤笑道。

跟在後面的女孩們一聽要去六和塔,除了春春,沒有不高興的,原來她是個走不快的,因而倍感吃力。

到了大雄寶殿之前,趙溪恬欲直接走過,劉绮瑤想起那孫道長之言,因北上之後已經應驗了一二,故她停住腳步道:“姐姐等我一下,我想進去求個平安!”

趙溪恬點點頭,望着她與春春一同去了。

從小到大,劉绮瑤皆過着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要什麽有什麽,心裏的欲念并不重,可如今她有了牽挂之人,只覺得自己有了明确的憂慮,她見信徒紛紛膜拜佛主,因而生了祈願之念。

她靠門右側進入寶殿之中,待前人禮拜完畢,便走到莊嚴佛像之前,雙掌合攏,摒除雜念問訊,爾後禮佛三拜,接着心中默默念道:“願佛祖保佑三郎平安!”

後轉身離了大殿,又在殿前接過春春準備好的三支香,依禮按中右左的順序一支一支上了。

一會兒之後,她們到了送子觀音殿前,只見那兒都是女衆,大家陸續禮拜,及至她們,劉绮瑤謙讓,趙溪恬便先拜了,後上了香,并供奉了準備好的花果。

“妹妹也拜罷。”趙溪恬禮拜結束後道。

“姐姐,今日我便不拜送子觀音了,适才我已拜過一次,若心中所求過多,只怕佛主菩薩應不過來,抑或是将我的祈願記岔,還得了?”

“你在亂說什麽?”趙溪恬笑說,她是個随性之人,并不加勉強,對劉绮瑤臨時改變主意亦不以為意,“天色亦尚早,我們去六和塔罷。”

說着一衆便離了寺院,因聽聞路遠,劉绮瑤命春春在附近租了一輛馬車,令她們四人乘坐,爾後兩輛馬車從山前向江邊駛去。

到了江邊,他們下了馬車,沿着寬闊的道路朝高塔走去。

“姐姐,我曾聽說這塔是近年來重建的,塔身那麽高,登塔看江,視野應是極好的。”劉绮瑤玩性大發,将連日以來的疲累、憂愁全部甩開了。

“妹妹所言甚是,此前的塔毀于戰火,現今的六和塔是高僧智昙将自己的財物傾囊而出,為了早日建成此塔,他還游走四方,親自募化資金,前後經歷約十年方重建完成。說起來我爹爹亦捐了不少銀兩的,這塔名取義于‘六和敬’,乃為了鎮壓這錢塘江潮而特意建造,如今那智昙便是這六和寺的住持。”趙溪恬娓娓道來。

“我已經等不及要去登塔。”劉绮瑤聲音變得輕快,她一手舉着團扇遮陽,一手伸向走在她後面的趙溪恬。

“妹妹,你且去頑罷,我登高會頭暈,便在寺裏走走,酉時我們在馬車旁彙合罷。”趙溪恬搖搖頭,回道。

劉绮瑤不好勉強,便帶着春春朝六和塔的方向去了。

她主仆二人随着游衆進了塔樓,後沿着螺形階梯盤旋而上,及至第三極,劉绮瑤被須彌座上的雕圖吸住目光,二人方停下腳步。

只見雕像之中不僅有奇珍異卉,亦不乏祥禽瑞獸,更有那翩翩飛仙……劉绮瑤看得癡癡如醉。

“姑娘,這塔比我們泉州開元寺中二塔更加宏偉。”春春并不怎麽看那些浮雕,只在心中贊嘆這六和塔之高之大。

“不一樣的,開元寺二塔美在精巧,美在東西雙塔兩兩相應,且裏面的神像亦十分鮮明,與此塔相比,并不遜色。”劉绮瑤道。

“是麽?”

一道男聲接過劉绮瑤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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