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後到了鄂州,他們按計劃,尋了一家上好的客店住下,及至中秋節那天,因天氣晴好,李都勻帶着劉绮瑤,衆仆跟在後面,去登了黃鶴樓。
彼時明月高升,天地間此時共一片光輝之下。
鄂州城中燈火閃閃,皎皎明月在夜空裏踽踽獨行。
在那黃鶴樓上,是成雙成對的人兒,以及家人組居多。
李都勻一行有一對夫妻檔,三對友人檔,搭配得恰恰好。
大家倚欄仰望着明月,月光令衆人面上生輝。
“竟有點想念爹娘!”李都勻對他身旁的劉绮瑤道。
“我亦一樣,想我爹娘!”劉绮瑤附和道。
“料不到第一次離開爹娘的中秋節竟遠在這千裏之外的黃鶴樓上。”
“幸好有三郎。”劉绮瑤挽着李都勻的手肘,二人正一齊仰望着明月。
夜風輕輕吹來,月亮越升越高,劉绮瑤忽想起夏遇瑤,此時,她應是與家人共度佳節罷?她幽幽地想着,說起來夏家距離黃鶴樓是很近的,上次她們從她家門前走過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然現今,相見不若懷念!畢竟與趙姐姐尚無法長相陪伴,更何況遇瑤妹妹呢?這種時淺情濃的交集,更是難留。
大家且各安天命罷,她只在心中一嘆。
“三郎,來程時我們亦登過黃鶴樓一次的。”為了驅散心中的懷念,劉绮瑤道。
“娘子,你與我卻是第一次。”李都勻道,“不一樣罷?”
“确實不一樣,時間,一齊的人不同,心境确是全然不同的。”
李都勻并沒有追問她有何不同,他只是望着她被月光照耀的臉,在月光之下,她的面部顯得更加瑩白,仿佛度了聖光一般,顯得無比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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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绮瑤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于是低下頭,心想着,此前與姐妹們一起登黃鶴樓,內心是暢快的、歡樂的;現今與所愛之人一起,內心是溫柔的、甜蜜的、安然的。
又賞了一會兒月,一更過半後他們方準備下山。
及至到了山腳,春春忽然問道:“姑娘,夏遇瑤姑娘家離這而很近的,你不打算趁機再去尋訪她麽?過了這一次,只怕再相見就難了。”
“‘相呴(音許)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再見亦是要別的,就當上次是最後一面罷。”劉绮瑤回道,心中想起夏遇瑤可愛的模樣,心想若是有這樣的一個妹妹是很好的。
“夏遇瑤姑娘是誰?”李都勻接道。
“三郎,我想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劉绮瑤狡黠一笑,對春春比了一個閉嘴的動作。
春春會意,果閉口不再言語。
然李都勻已将她主仆二人的動作望在眼中,豈肯就此放過,于是繼續逼問:“有道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娘子還是趁早說出來,免得我嚴刑逼供。”
“我偏不說!”劉绮瑤從來是不怕威脅的。
才出口,李都勻便在劉绮瑤的肋下撓了兩下,她猝不及防,“啊”地大叫一聲,笑着跳到路中間,恰此時有馬車駛來,幸而尚有一段距離,馬頭被及時拉住了,只吓得他們一行冷汗齊流。
李都勻忙将劉绮瑤拉回來,心中暗自慶幸。
“绮瑤姐姐、绮瑤姐姐!”
劉绮瑤聽到這呼喊,不禁一愣,亦實在過于巧合,怎麽一到鄂州就會遇到她?
她循着那呼聲望去,只見從适才差點撞上她的馬車的小窗上伸出一只手來,飛快地揮着,那必定是夏遇瑤的手了。
大家亦一同看着那只手,只見它又縮了回去,車裏傳來“我要下車”,接着,果見從車上跳下一個滿面生笑的可愛姑娘。
“她便是夏遇瑤。”在走向夏遇瑤之前,劉绮瑤對李都勻說道。
李都勻只怔怔地看向夏遇瑤,及至收回視線,才發現劉绮瑤已向夏遇瑤迎了過去。
兩個姑娘雙手牽在一起,在大街上哇哇哇地叫着,好似多年未見的莫逆之交一般,然距她們上次分別之日不過二十來天。
“绮瑤姐姐,你幾時到鄂州的?”夏遇瑤連聲音亦是喜悅的。
劉绮瑤原本才歷經離別不久,心想着這次亦只身匆匆路過,本無意再尋見夏遇瑤,偏生緣分未盡,她只得打起精神,回道:“我們前日午後到的。”
夏遇瑤又轉身,對那馬車裏的人道:“娘,你們先回去罷,我和绮瑤姐姐走走。”
車上的婦人依了,只将百靈和另一個侍女留下,囑咐道:“三更前一定要到家。”說完,馬車乃離去了。
他們一同到了入住的客店,李都勻一臉複雜地看了看她們二人,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先回了房。
劉绮瑤只忙着和夏遇瑤敘舊說笑,沒顧得上李都勻,她二人到客店的堂間,選了靠近江邊的座位,然後點了甜飲,二人方開始敘舊。
夏遇瑤已憋了許久,因适才李都勻就走在她二人前面,故而她一直沒開口問,現今只剩下她二人,她便壓低聲音道:“绮瑤姐姐,那英俊挺拔的郎君是何人,你為何同他一起?我只感覺你二人很不一般,連所穿的衣裳,顏色都是相同的。姐姐、姐姐,你快告訴我他是誰,同你是什麽樣的關系?”
其實她根本沒有必要小聲,亦無必要傾身靠近劉绮瑤,因為李都勻早已經離開了。
劉绮瑤聽了她叽裏呱啦的問題,先抿嘴一笑,道:“我告訴你,你可不準惱我!”
“我為何要因他而惱姐姐,那是沒有可能的事!”夏遇瑤信誓旦旦地答道。
“他便是姐姐的夫君,名喚李都勻!”
劉绮瑤才一說,夏遇瑤便怔住了,好半天才緩過神。
“此前我還猶不相信姐姐已成了親,因為姐姐身上并無一點點婦人氣息,與那些成了親的女子是不同的,那時我只以為你為了脫身而诳我,并不以為意,未曾料到今夜竟能親見姐姐夫君,且他還對我笑過,如今我不得不信了。”夏遇瑤聲音不再似方才那般輕快,“姐姐的夫君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才,與姐姐确是般配的,尤其他的眼睛,笑的時候就像會說話一般。”
“三郎最愛聽人誇他的眼睛,要是你當面這樣講,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劉绮瑤暗自驚嘆她的觀察能力,難道沾了男人真的會變得不一樣麽?因怕露出馬腳,她只将話引到李都勻身上去。
“姐姐,我怎可能當姐夫的面這樣講,我可沒有那樣的膽量。”
“我才不信呢!”
“為何?”
“那日你面對百十號男子,難道是不需要膽量的?怎地今日區區這樣簡單的話,就沒了膽量。”
“姐姐,你居然還提那日的事情!”夏遇瑤嘟起嘴巴,嗔道。
“是是是,姐姐錯了,我再不提的。”劉绮瑤不再逗她,正色地問她,“對了,選親的事情後來如何?你家人怎麽說的,你自己呢,有何打算?”
“還能有什麽打算?”夏遇瑤淡淡回答,“現今只能等事情慢慢平息下去,親事亦再別提了,我只怕将要等成一朵殘花了。”
“妹妹亦不用着急,許是姻緣未到罷。”
“我怎能不急,我已将滿十八,同我一般年齡的都早已經出嫁。”夏遇瑤如今正愁嫁,“說起來到我家問親的亦不少,只是我左挑右挑,竟沒遇到一個合心的。家人拿我沒轍,才讓我自己抛繡球,偏偏——”
“欸,你也不能全怪姐姐罷,”劉绮瑤無辜道,“那一日我真的沒有将雙手舉起,這個你總該看到的。”
“我只怪姐姐男裝太風流,迷了我的眼。”
“再別說那些過去的、沒用的了,現今你要振作起來,再仔細選一個罷。”
“如今我是沒那樣的心情了,家人個個都還在笑我呢!”夏遇瑤喝了一口甜飲,“之前我原本欲與姐姐們一同到襄陽尋我大哥散心,他們一家便在襄陽的,且料爹娘都不答應,說甚麽襄陽不安全,我看你去了又來,哪裏都沒少,以後我再尋機會去罷。”
“原來你大哥亦在襄陽!”
“嗯,我大哥是一位将軍,在襄陽任職。”
“說來真巧,前些日子趙姐姐的夫君說帶她去見夏将軍一家,只不知那會不會恰是你大哥。”
“這麽說,趙姐姐的夫君亦是一位将軍麽?”
“正是的。”
……
不知不覺已近三更,然她二人仍意猶未盡,只因那百靈在一旁催了兩次,說再不回家便要挨罰,夏遇瑤方不得不起身告辭。
臨別前,夏遇瑤又道:“姐姐,本以為我們不會再見,卻又在這團圓之夜巧相見,可見你我緣分不淺,不定他日還能再見的。”
“但願如此罷!”劉绮瑤回道,“回家路上多當心呀!”
“我家距這兒很近的,只拐過去便到。妹妹告辭了,祝願姐姐和姐夫歸途平安!”
“遇瑤妹妹,你多保重,他日若得如意郎君,記得捎信給我。”
“绮瑤姐姐到家以後,有空亦要給我來信。”
二人依依惜別。劉绮瑤站在客店門前目送着夏遇瑤,直到她拐到另一條街,她方轉回身。
上了樓,到了房門前,劉绮瑤對春春道:“你自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春春答了是,朝自己的房間去了。
劉绮瑤以為門關上了,扣了扣門閥,沒聽到屋裏有反應,她便推了一把,門便吱吖一聲開了。
床上的李都勻聽到扣門聲,只迅速側身面朝向裏面,裝作睡着。
原來,在街上劉绮瑤與夏遇瑤說話的功夫,他已從春春那裏問出了事情的大概,原本亦不甚在意,爾後見夏遇瑤跟了來,到了客店之後,劉绮瑤竟對他置之不理,且他左右不見劉绮瑤回來,悄悄地到樓道邊看了幾次猶見她們談興正濃。
于是他将夏夏叫來,令她把她們相遇、相識的緣由一五一十、不漏絲毫地道出,爾後他回到屋裏,獨自胡思亂想了很久,又總不見劉绮瑤回屋,最後心裏竟越來越酸,只覺得現今連女子靠近劉绮瑤亦令他難以容忍起來。
如今再想起起孫道長那時的話,他不得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