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爾後劉绮瑤請人看了黃道吉日,最終畫鋪擇定仲冬(農歷十一月)最後一天開張。

天氣越來越冷,然而他夫婦二人的心卻暖暖的,忙忙碌碌近一個月,就像作畫到了最後的階段,有好結果的每一件事情總會令人心情舒暢。

“三郎,畫鋪開張是你我成親之後的第二件大事,這種時候要是阿舅阿婆、我爹和我娘亦在場該多好。”劉绮瑤想起日前接的的家書,忽然有些想家。

“還有大舅子,他是個愛藏畫的,我希望他也在。”李都勻笑着應道,“只不知娘子心裏,我們成親後的第一件大事是甚麽?”

“你覺得呢?”

“我又沒長在你肚裏,怎麽知道?”

“猜一猜,若對了自有好處。”

“猜錯了亦有好處,我才猜。”

“你想得倒是美。”

“小氣鬼。”

“對啊,我就是這樣的小氣鬼。”

“快說罷,賣關子可不是甚麽道德之事。”

“還不是跟你學的。”

“我幾時叫你跟我學這個了?”

“我自己想學,不行麽?你這傻子, 第一件大事當然是你入了畫院,我們千裏迢迢來臨安可不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這些日子以來,好像忙暈了。”李都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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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绮瑤亦跟着笑。二人對望着。

這是一個陰冷的天氣,天空似将飄雨,因事情告一段落,二人難得地閑坐在屋裏喝着熱茶,屋外的空氣很沉靜。

“對了,娘子,我們畫鋪開張的時候,我師父趙伯伯、以及我在畫院裏的一個前輩還有新認識的幾個同窗到時候要來的。”

“好啊,看來三郎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知算不算,交往的時間尚淺,且看罷。”

“對了三郎,你說臨安今年冬天會不會下雪?我長至如今尚未見過雪的,要是今年能見到的話該多好。”

“斷橋殘雪乃西湖一景,臨安雖不一定每年冬天都有雪,然機率是大的。”

“此前你在臨安生活過多久?”

“大約是從十歲時開始,我們一家是我遇到孫道長的同一年返回泉州的,差不多有六年罷。”

“那亦是蠻長的一段時間,在那一段時間裏你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麽?”

“有一兩個,但後來斷了聯系,六月時我亦曾試圖去尋他們,然人面不知何處去,再找不見。”

“那個時候,我竟不知道這世間有你,多可惜!”

“傻子,如今知道、以後知道就好。”

“你才傻,這種時候你應要附和我說,是啊那個時候我亦不知道這世間有娘子你,再嘆一口氣才是正确的回答。”

“我容易知足,只要眼下和将來便好。”

“你——”

……

十一月三十日那天,天氣轉晴。果真是一個開張的良辰吉日,一大早衣着簇新的李都勻兄弟夫婦四人攜着全部新衣的家仆一同到了店中。

新店已在前一日布置完畢,李都勻的《賞夕》、《劉绮奇》、《大江月》、《刺桐燒空》及《蕃巷十洲客》挂在醒目的位置;他從天下朝臨安的主題畫活動落選的畫卷中選出來的幾十幅,事先在畫院的布告欄貼了一張布告,說明緣由,且注明若不欲出售自己的畫作可到笑春風取回,接着将畫按照山水、人物、花鳥和建築、風俗和宗教等分類挂在不同區域。

鋪面有兩層,樓下主要展畫、售畫;樓上做了隔間,既能待客,又可進行售畫活動,亦能休閑喝茶。

店中有花有瓶,有桌有椅,待客的水果和甜飲十分豐富。

店外面,畫鋪的牌匾亦已經挂上,那“笑春風”三個字是李都勻親筆所寫,爾後拿去給能工巧匠依照雕刻出來,此刻這牌匾正被喜氣的紅布裹挾,又見兩邊的對聯是“劍膽琴心流傳四海,詩情畫意自在人間”……

距離午時越來越近,受邀的親朋陸陸續續到來。店外越來越熱鬧,因劉绮瑤令小樟向過往的行人派發點心糖果,圍觀的人只見越多。

最先到的是李都勻在畫院中的幾個同窗,他們帶着賀禮,一到店門口便笑着向李都勻道賀,何管家令人接下他們的賀禮,李都勻笑着與他們寒暄了幾句,爾後帶着他們進店看畫去了。

此時趙溪恬的父母到了,李都泰夫婦迎上去,将趙親王夫婦帶入店中。

接着是李都勻的師父趙伯駒,李都勻見到他從馬車上下來,便急忙小跑過去。

劉绮瑤只見李都勻向那花甲老人躬身行拜,因而亦走近他們。

趙伯駒與李都勻說着話,見到劉绮瑤走來,只覺她似曾見過,忽地他想起來她便是此前李都勻的畫中人,因而又細細地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雖已是人婦卻依舊如同少女一般純潔,李都勻此前不過只畫出她一半的美。

趙伯駒收回目光,李都勻才說道:“趙伯伯,她便是我娘子,名喚劉绮瑤。”

趙伯駒聽了,對劉绮瑤露出溫和的笑容。

“見過趙伯伯!”劉绮瑤輕輕行了禮。

“好,好!”趙伯駒說着,朝店裏邁步而去。

這時李都泰官場中的幾個密交好友亦來了,大家道賀,不外乎“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富貴亨通”等等。

午時已至,店裏賓客紛紛,李都泰道:“我們是不是該燃放鞭炮了?”

李都勻和劉绮瑤聽了,同時點了頭。

“佳兒,你快帶溪恬到屋裏去。”李都泰吩咐道。

保佳兒應了,她用手護着趙溪恬,一同進了店中。

這時小桂正站在木凳上,在另一個厮兒的幫助之下垂挂鞭炮,爾後李都勻說可以了,他便點了火。線,導。火。索呲呲地燃燒,瞬間,哔哔啵啵的鞭炮響聲震徹街坊,炸得人群紛紛捂着兩耳避讓。

李都勻站在劉绮瑤的身後,伸出雙手幫她堵住兩耳,只見他二人同時笑着,因四周皆是紅紅火火的,那喜慶之色令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他們的大婚之日。

及至鞭炮響絕,小樟和夏夏開始給看熱鬧的人們派發紅包,不一會兒,笑春風開張的消息便由那些拿到紅包的小孩兒傳遍了整條長街。

大家在店中看了一番,眼看着午時過半,膳時已到,李都泰便站到中間顯眼的位置,大聲道:“今日笑春風開張,謝謝各位親朋好友捧場、光臨,現請大家移步五鮮樓用膳罷。”

這五鮮樓是李都泰的岳父趙親王所經營的其中酒樓之一,是最負盛名的。

他說完,便引領賓朋出發。

一會兒之後,店中只剩下李都勻夫婦,何管家和小樟、春春他們,以及新雇的賬房孟聚寶。

“何管家,你也去罷。”李都勻道,“這月以來,辛苦你費心費力!”

何管家回答:“應該的。”說着便離去了。

“三郎,我們也去罷,這兒自由孟大哥他們看着便可,忙了半日亦乏了。”劉绮瑤道。

“再等等,還有一個重要的人沒來。”李都勻回道。

“是誰?怎地——”劉绮瑤正說着,忽被她身後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李兄弟,恭賀新店開張!”這道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

劉绮瑤見李都勻迎過去,她亦轉過身,只聽到李都勻說:“多謝趙兄親臨!”

這時小樟接了對方厮兒手中的賀禮。劉绮瑤只見适才打斷她話語的人恰巧亦向她看過來,果然一如從前地,趙忱依舊流露着令她覺得有負擔的笑容。

劉绮瑤怔了怔,心想何時起他成了李都勻的趙兄?

“我只以為趙兄被事務絆住,抽不開身,适才還與我娘子說等你,其餘賓客已先到五鮮樓用膳去了。”對劉绮瑤和趙忱之間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李都勻兀自說着。

趙忱從劉绮瑤身上收回目光,道:“是有些事情,所以晚了。”

“我為趙兄介紹。”李都勻又回到劉绮瑤身旁,“趙兄,這是——”

劉绮瑤打斷了李都勻的話,道:“三郎,我和趙大哥見過的。”

“真是巧,李兄弟。”趙忱笑道,“绮瑤姑娘竟是你娘子!”

李都勻如同丈二和尚,一臉懵然。

“三郎,此前我曾在趙姐姐夫家見過趙大哥。”劉绮瑤道,又想起那梳篦之事,一陣不适。

“原是如此,真是巧的,娘子你有所不知,趙兄他是趙伯伯的侄兒,這些日子我在畫院中多得趙兄的照應。”李都勻并未察覺到他二人之間的異樣。

“李兄弟言重了,”趙忱依舊面挂笑容,“照應說不上,不過日後若你們有所需,我趙某定在所不辭。”

劉绮瑤只聽他們聊着,心中複雜十分,不知為何趙忱對此前之事雲淡風輕的模樣,難道說他已經忘到腦後了麽?

爾後,李都勻親帶着趙忱看畫去了,劉绮瑤望向他二人的背影時,趙忱忽回眸,怔怔地看了看她,這一次他沒有再笑。

“姑娘、姑娘,”春春在一旁小聲喚道,她亦是記得日前荷池旁及六和塔上之事的,“姑娘你沒事罷?”

劉绮瑤搖搖頭,示意她先不要聲張。

原本趙忱沒出現之前,今日的氣氛都是喜氣洋洋的,雖然說畫鋪的風格是淡雅、清寧的風格,然而因為人多,氣氛是很好的,且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裏,已經售出了近十幅畫,真可謂算得上開門紅。

只是這趙忱一到,劉绮瑤不知是因他破壞了自己的好心情,還是他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下來的一整天,她一開始那種輕松的心情再也沒有回來過。

不論是在五鮮樓的午膳,還是孟聚寶午後又賣出好幾幅畫;不論是李都勻給她講趣話,還是趙溪恬說她如同聚寶盆,她都心不在焉的。

直至忙完回到家中,李都勻才問道:“娘子,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的,”劉绮瑤搖搖頭,“三郎,我問你你覺得趙忱是怎樣的一個人?”

“娘子為何如此一問?”

“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訴你。”

李都勻思索了一會兒,回道:“趙兄是一個和善、熱情的,脾性很好,待人很熱心,還有他很愛笑。”

“他确實愛笑,”劉绮瑤回想起她的笑臉,心中依舊怵然,可聽李都勻如此評價,她不禁覺得會不會是自己反應過度了,畢竟今日他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三郎,我說了你可不要惱我,此前我不是跟你說過有人送我梳篦麽?那個人便是趙忱,也許那時只是由于他不知我已婚,且梳篦亦已退還,但後來我和嫂嫂一起去六和塔,再遇到他的時候,那時他明明得知我已為人婦,然而他依舊言語輕浮,因而今日再見他我才會心緒不寧的。”

“原來之前你說的人是他!”李都勻的面目忽然凝重起來,“那我且防着他些,實不敢想他居然有那樣的一面,怪哉怪哉!”

“遇到一個可交之人不易,我們對他且再看罷,亦有可能那時因他甫一見便不分青紅皂白地送我禮物,我對他有了成見亦說不準。”劉绮瑤面色亦不輕松,“說不上來什麽原因,我不喜歡他的笑容。”

“我與他交情亦尚淺,只因說話投機,且他與趙伯伯有助于我因而才格外看重一些,你知道我并不是一個會很快與人交心的,如今既然知道他與你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日後我自會留心。”李都勻嘆了一口氣,“且他是一個有教養之人,又與嫂嫂是親戚,料想着亦不會犯糊塗的。”

“只願如此罷!”劉绮瑤亦是一嘆,“雖是我們開店,其實今日的賓朋多半是大哥請來的,我們初到臨安,既然開店亦确實需要廣結善緣的。”

“嗯,今日嫂嫂的父親已托我為他的店畫新年畫,一共十幾家店要用,有夠忙的了。”

他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方準備洗漱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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