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且說離去的趙家兄妹二人,才一上了馬車,趙忱便将趙憫手中的《劉绮瑤》奪走了。

“四哥,真的可以麽?”趙憫看着喜不自禁的趙忱,心裏充滿擔心,“绮瑤妹妹已嫁做人婦,你又何必為難彼此呢?”

“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已帶你見了她,而你,也助我得到了這幅畫。”趙忱說着,又将那畫打開看了一遍。

原來,出發之前趙忱便對他妹妹講了自己的條件,要她幫他買這幅畫。只那時,趙憫根本不知《劉绮奇》乃非售賣物,直到适才她才知道,她四哥是利用了她公主的身份,想必那劉绮瑤亦是迫于淫威才贈畫的,若她知道求畫之人是她居心不良的四哥……趙憫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

劉绮瑤轉身進了店,孟聚寶不解地問:“三娘子,你何以将那非賣品贈與那姑娘?”

“我們一見如故,說話很是投機,既她喜歡,就把畫做了見面禮。”劉绮瑤說着,苦苦一笑。

孟聚寶見她神情不太自然,亦未再追問。

“連日來,總有人來問那幅畫,日後再來尋之人只怕要失望了。”孟聚寶仿似自言自語,聲音很小。

偏偏劉绮瑤聽到了,乃回頭道:“反正,我們清淨了。”

孟聚寶聽了只低下頭去。

“春春、夏夏,我們回罷。”劉绮瑤感到一陣疲累,“店裏便有勞孟大哥照料了。”

“三娘子,應該的。”孟聚寶擡起頭,只目送着她們三人離去。

只是他們都不知,此前來問《劉绮奇》的,基本都是趙忱派來之人,因求不得,故而今日他才借他妹妹之手,真乃不惜一切代價将畫弄到手中。

那一晚,劉绮瑤将日間趙忱兄妹到笑春風之事說與李都勻,她雖覺得那趙忱并無異常,然又思之難安,最後李都勻只對劉绮瑤道:“往後,你要去笑春風的時候叫上我才好。”

話音才落下,屋外有個小丫鬟道:“适才小樟送了樣東西過來。”

聞言,春春出了房間,一會兒轉身回屋,只将小樟送來的遞給劉绮瑤。

劉绮瑤打開一看,只見是一張請帖。

“奇怪,”劉绮瑤看完請帖,皺了皺眉,“這陸千萬是何人?!”

李都勻亦不認識叫陸千萬的人,他只忙着接過劉绮瑤遞過來的請帖,忙低下頭看是怎麽回事。

只見那請貼上寫着“誠邀李都勻、劉绮瑤于十二月十六日申時至倚雲先生茶坊一見,以某談畫事。陸千萬恭請。”

見李都勻不語,劉绮瑤料想他亦不認識這陸千萬。

“娘子,他既識得你我的名字,且又說某談畫事,應是見過的,你細細想一想,近日在笑春風可有見過特別之人?”

“你要說特別的人,今日我是見過一個的。”劉绮瑤又想起趙忱兄妹。

“你越來越愛賣關子。”

“今日我見了公主。”

“甚麽?!”

“說是公主,其實她是趙忱的妹妹。方才我不是與你說過,今日午後,他兄妹二人到笑春風麽?因明月公主指明要那一幅《劉绮奇》,我只得贈與她。”

“那畫我們日後有空可以再畫,只不過趙兄的妹妹何以是公主?”

“她自說聖上收她做養女,封了公主,應不會有假。”

“原是如此,只不過公主為何會看中那一幅畫?”

“我亦不得而知。”

“你沒告訴她那是你的畫像麽?”

“我自然知了她,然她言語中有相識是緣之意,我只好作了順水人情贈與了她。”

“他兄妹和這請帖并無關聯的。”

劉绮瑤“啊”地大叫一聲,道:“三郎我想起來了,你還記得上月初競買李唐畫作時一直壓過我們出價的胖大哥麽?”

“那人哪裏胖?只是粗壯而已。”李都勻回道。

“那不是重點。”

“那你快說重點。”

“你還記得下雪的那一天麽?就是你到笑春風接我的那一晚上。”

“娘子你別再繞了罷,重點、重點!”

“喔,那天你來之前,他到笑春風了,買走了兩幅畫,其中有一幅是你的《賞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便是陸千萬,我記得他自稱陸某。”

“娘子,之前你不是說我的畫都不賣的,怎地如今竟賣了兩幅?”

“這個說來話長,你的畫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賣出去的。三郎,如今要緊的是,我們要去赴陸千萬的約麽?”

“既然與畫有關,我自然想去的。你以為如何?”

“你去,我自然要去的。”

二人商定,及至隔日未時将盡,乃一同出門前往陸千萬所說的倚雲先生茶坊赴約。

原來陸千萬日前在笑春風看到米襄陽的流傳之作,因那幅畫是市面上從未流通過的,他一見,根本不在乎價格幾何,及至将畫買回家中,他便派人暗中調查了劉绮瑤的身份,結果卻意外地得知她與最近聲名鵲起的新畫師李都勻是夫婦,故而向他們下了請帖,一來想問他們收藏幾何?二來是他的攀比之心又在作祟。

十二月十六日申時,陸千萬準時出現在倚雲先生茶坊。只等了一會兒,他便見到劉绮瑤跟在日前與她一同出現在拍賣所的小郎君身後,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想必那便是李都勻了,只因那時見他二人氣質相若,他不确定他們是夫妻還是兄妹。

陸千萬站起來,劉绮瑤便見到了他。

他走向李都勻他們,道:“陸某冒昧相邀,多謝二位賞面赴約。請!”

李都勻只點點頭,爾後他二人跟着陸千萬,一同進了一個幽雅清靜的隔間。

及至進了隔間,陸千萬才正式地做了自我介紹,他道:“敝人姓陸,名千萬!”

因見他客氣有禮,李都勻亦回道:“在下姓李,名都勻。這位是家內,名喚劉绮瑤。”

“幸會、幸會。二位請坐!”陸千萬笑道。

這時有店中的侍者過來問茗,陸千萬只道:“将你們店中最好的點來。”

那侍者應聲退下了。

劉绮瑤心中正想着他今日相邀,是為何事?因而雖未開口,但已看了他好幾次。

“陸兄,不知你怎知道我們夫婦姓名,今日相邀又是所為何事?”李都勻看那陸千萬,料想着他應比自己大哥年長一些,約莫三十五六的樣子,因而對他稱兄。

“說來不怕李兄弟惱我,我本是打聽你娘子的,她既是笑春風的當家,打聽她的消息本不是什麽難事,結果卻無意間得知近日來聖上贊賞有加的畫師竟是她夫君,故而既請見你娘子,豈有不請你的道理。至于理由,自然是為了米襄陽和李兄弟的畫!”陸千萬答道。

“那米襄陽的畫有何問題麽?”劉绮瑤問道。

而李都勻尚不知他們所說的米襄陽之畫是怎麽回事,因而只聽他們說,心中一邊猜疑着他會不會是對劉绮瑤有非分之想。

“劉娘子莫慌,米襄陽的畫無甚問題。”陸千萬只覺得劉绮瑤警惕的表情甚是可愛,因而一笑,又露出他的酒窩來,“只因坊肆之間從未見過他的畫作,而你們卻獨有,故我想着,你們必有私藏,因而才特意請你們到此相談,名家傳世作品乃可遇不可求,若二位或者二位的長輩有寶藏,只請能令我陸某開開眼界!”

劉绮瑤适才還想着将米襄陽那幅畫的來源據實已告,然轉念一想,他是個好打聽的,只怕他找到那兩位姑娘,鬧出事端反倒不好,因而回答:“陸大哥,米襄陽的畫我們身邊只此一幅,是代人所售。”

“那是代何人所售?煩請告之。”

果不出所料,劉绮瑤聽了,又答:“那賣家事先講了,不得已将祖傳之物售出已是不孝,她們特意交代,不令我們透露她們的信息。”

陸千萬聽了,果露出遺憾神色。

這時茶坊的侍者送來點好的茶,只見茶碗中浮着仙鶴與雲,惟妙惟肖。

“陸大哥實不相瞞,我們乃才從泉州到臨安不久,身邊并無什麽寶藏。”李都勻看他大失所望的模樣,實有些不忍,“若在泉州的話,或許還可請你一看。”

“哦?!”陸千萬一聽果來了興趣,“快說來聽聽,哪怕不能立刻見到,你只說我聽聽亦是寬慰的。”他對藏畫已近乎癡迷。

“其實那些私藏亦非我所有,而是——”李都勻說着,看了看身邊的劉绮瑤,見她并不在意的模樣才繼續說道,“而是我大舅子,他是個喜歡且有能力收藏的,他的藏寶間裏,當朝的有蔡襄多幅字帖;蘇轼畫作和字帖兼而有之;亦有李唐和王希孟之作。往前的有關仝、董源、李思訓等人的作品,亦有王凝之、王獻之等人的真跡,名不見經傳的亦有許多……”

一說起這些,李都勻自是滔滔不絕的。

那陸千萬聽得兩眼發光,只問道:“李兄弟,快快把我引薦給你大舅子,你想要什麽酬勞只管開口。”

劉绮瑤見他二人有些瘋魔了,乃接道:“即便三郎肯,然我大哥遠在泉州,陸大哥一時半刻亦是難償所願。”

陸千萬聽了,果然嘆了一口氣。剛才他聽李都所說,一心想着與他大舅子比試一番,看來确是不能的了。

他見李都勻對書畫更加內行,因而此時他的心便只在李都勻身上了。

“李兄弟,我看你是個愛字畫的,我亦有些收藏,你我既然有緣,不知今日你可有興致到我家一看。”陸千萬心想,既然不能直接到他大舅子家,然通過李都勻的眼睛一看,到時候即便他不說,只一問他即可知誰的所藏更豐。

李都勻對于字畫向來是沒有抵抗力的,雖然說收藏和創作乃有本質的區別,然而字畫精品常難得一見,他如何能拒,因而立即點頭道:“蒙陸大哥慷慨相邀,李某求之不得!”

劉绮瑤對字畫不甚了解,且會面并非所料中的麻煩事情,她亦無甚話說。

陸千萬和李都勻連茶都顧不上喝,二人已站起身,劉绮瑤見他們把自己晾在一旁,牽扯着自顧離去,忍不住道:“陸大哥竟只請我夫君,卻将我拒之門外麽?”

陸千萬一聽,笑着賠禮:“哪有這樣的道理,還請劉娘子務必賞光,請!”

說着他們在陸千萬的帶領之下一同去了,只留下六千萬的厮兒在茶坊買賬。

且說這陸千萬的家藏,收藏數目之多、包羅畫師之廣、作品種類之全、陳列房屋之大、藏品擺放之講究,實堪比國藏館。

李都勻和劉绮瑤只覺進了夢幻的宮殿一般,尤其是劉绮瑤,看了陸千萬的收藏,頓時只覺得自己的笑春風簡直是小打小鬧,又因見到了李易安的詞作,一問之下竟是她的手跡,喜得她又嘆又叫,更何況一下子見到三四帖。

陸千萬見他二人連連稱嘆,仿佛迷了眼一般,早已經料到李都勻大舅子的收藏與自己定有差距,他的虛榮得到滿足,因而歡喜溢于言表。

李都勻現今只忙着觀摩畫卷,這樣一次性親近那麽多前輩的傳世之作所帶給他的喜悅實在難以言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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