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接到面聖的命令,李都勻一家因不知是何緣由,無不惶然。此事并無官文,淳熙帝只在他閑時令趙忱帶李都勻夫婦進宮,然此事依舊被傳得沸沸揚揚。
趙忱因可趁機見到劉绮瑤,自是很樂意的,亦不問緣由,開開心心地接了命令。
他妹妹聽了此事,因此前在趙伯駒府裏賞梅時同劉绮瑤聊得甚是投機,因而對此前她哥哥騙她“要見畫中人須幫他買一幅畫”感到更加愧疚,在出發去笑春風之前,她只想着買一幅畫又有何難?
然在笑春風之時,當發現她四哥所求的《劉绮奇》是非賣品時,她才猛然驚覺到,她兄長對劉绮瑤懷有非分之想,然那時已經遲了,劉绮瑤已替她将畫裝好。
在從笑春風回家的馬車上,趙忱亦是間接承認了的。
那時她曾勸他,世間女子千千萬萬,又何必非要绮瑤妹妹不可?
然趙忱回答她,連我亦不懂得!
因而只要聽聞趙忱要見劉绮瑤,趙憫總要伺機跟着。
可趙忱對他妹妹并無任何忌憚,亦不拒絕她跟着自己,反而想着她在,劉绮瑤的戒心與防備反能消除和卸下。
進宮的那日是正月初十,那一日李都勻換上官服,劉绮瑤亦換上朝服,爾後他們按時到了畫院,不久趙氏兄妹亦到了。
此次面聖并無任何波折,在閑聊之中,淳熙帝又得知劉绮瑤乃是福建南劍州銀瓶山銀礦主的女兒,且見她不只貌美,回話亦神色自若、條理清晰,乃心生歡喜。
此一會面之後,令淳熙帝想起新年之前自己說過要賜婚趙忱、趙憫,及至他們離宮之後,乃傳了禮部官員,為他們篩選了一些門當戶對的人選,再令人将名單送出宮去,讓趙忱兄妹擇選,若覺合适再下旨賜婚。
趙忱和趙憫接到宮中傳出來的适婚男、女名單,那一日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番。
趙憫因想着,再挑選下去、等下去亦未必能夠遇到稱心如意的,因而只從名單裏認識的人當中選了兩個脾性好、門當戶對的報給了父母。
只趙忱,他依舊一如往日那般,道:“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成親便是我此時所不欲之事,若父母非要逼孩兒草草選一個姑娘娶進門,那我寧可出家做清淨的和尚去。”
他父母都是脾性溫和之人,見趙忱抗拒亦不苦苦相逼。
他父親道:“娶親本是人生之喜,若你不欲,為父亦實所不忍橫加幹涉,那便随你罷,只是日後若遇到你欲與她攜手共度之人,你一定要告知我和你娘。”
趙忱只一陣心虛,心想我欲與她攜手共度之人此時是有一個,只是她已為人婦,我如何能向二老秉明?他只心中一嘆,嘴上回道:“孩兒答應爹爹。”
及至議完家事,趙憫見趙忱先行告退,她亦別了父母,跟着出了正堂。
趙忱知妹妹跟上來,乃回頭道:“妹妹适才所選的二人,我覺得太尉家的六郎君更合适一些,你以為如何?”
趙憫答道:“程六郎是個不錯的人選,他和禮部尚書蘇家的二郎君差不多,便将選好的名單送進宮去,聽從皇叔的旨意罷。”
“妹妹何不讓母親再幫你打聽一下此二人的為人、品性?”
“四哥,但凡能打聽到的多半是好的,除非與人長時間相處,否則很難知道一個人的品性。”
“妹妹亦未免過于悲觀,如此随意二選一豈不草率?若是我,是一定要自己指定的。”
“最近我在佛寺的石碑上見有一句:莫向外求,當真令我醍醐灌頂,故而不願再繼續執着于等待情投意合之人,那畢竟是小幾率的事情,我已将對婚姻的期待将至最低,因而他二人,不拘誰,只看緣分罷。”
“妹妹是悟了!”
“四哥,你聽妹妹相勸罷,忘掉绮瑤妹妹,或者将她埋到心底去罷!”
“你實在不懂我,喜歡的人我一定要得到!”
“四哥、四哥——”
趙憫望着快步走開的趙忱,一陣心驚,他一定要得到绮瑤妹妹的話,豈不是要強取豪奪麽?
……
因臨近上元節,官家又有假。李都勻最近心情甚是愉快,他每日只與劉绮瑤膩歪在一起,忽然有人送來一封趙忱的信,李都勻看了,原是趙忱請他去他家中看畫,他收拾一番之後對劉绮瑤道:“娘子,我到趙忱家走一趟。”
“是為何事?”劉绮瑤疑惑着,臨近過節去別人家總大不好的,“相見為何非要到他家裏去?”
“他說今日得了蘇東坡的字畫,我且看看去。”李都勻說完,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帶着小桂去了。
劉绮瑤心裏不安,然又無法勸阻,只呆呆地看向門外。
李都勻一走,她閑了下來,忽想起元旦過後收到趙憶桐的書信,那幾日恰逢李都勻的多事之秋,她日日忙于為李都勻打理應酬等事,且又有面聖那緊要的事宜,及至如今才想起尚未回她趙姐姐書信。
趙憶桐因她夫君忙于軍務,元旦并未回臨安。她在信中說了兩件喜事,一是她已有身孕;二是她與夏遇瑤在襄陽見了,及至如今她仍在襄陽城;此外還說了一些瑣事,及感時移世易,又盼姐妹他日重逢有時……
劉绮瑤在火爐邊回了信,因想起夏日裏一同經歷的種種,又念及夏遇瑤的可愛模樣,不覺間心中很是溫柔,爾後給夏遇瑤亦寫了一封,在扉頁寫了轉交。
寫畢一同封入一個木筒,此次依舊按照趙憶桐所教之法,收信人仍然寫了趙停泊,如此以便投官家遞鋪郵寄,順利的話及至月底便可抵達襄陽。
那時已是午後,劉绮瑤左右不見李都勻回來,因而問:“春春,官家(特指皇家)所辦的燈展是幾時開放的?”
“姑娘,小報上寫的,從十三日,便是明天起到十八日期間開放。我們要去麽?”春春聽了十分開心,“不知到時候可會見到聖上或者宮妃,想必那場面一定十分熱鬧!”
“當然要去!早前三郎不是說過的,上元節官家出游很常見,只不過他們會出現在自家的燈展還是坊肆的燈會就不得而知了,臨安地方那麽大,天街、河坊街、西湖或者是靈隐寺,能去的地方那麽多,遇不遇得到只看有無造化。”劉绮瑤道。
“反正我們姑娘和三郎君是有造化的。”夏夏停下針線活,說了一句。
大家都知道她說的是前兩天的面聖之事。
“三郎怎去了那麽久?”劉绮瑤抱怨了一句。
她才說完,忽有一個小丫鬟在門外喊道:“有三娘子的信。”
大家都聽到了,春春起身出屋,随即帶回一張四折的信,同時還有一個香囊。
劉绮瑤接過信,只見信中寫到
聞李兄弟提及绮瑤姑娘甚愛李易安,正好家有一把她生前用過之琴,且有其餘遺物若幹,恭邀绮瑤姑娘移步府上一同觀摩,順道共用晚膳,我與憫妹妹誠心以待。趙忱。
她看完,接過香囊,見那香囊是去年端午時節她送與李都勻的,因心中覺得奇怪,便脫口而出道:“這趙大哥好生奇怪,他邀請我去他家為何要将三郎的香囊一同送來?且還将他妹妹亦拉進來。”
“姑娘,我看他不安好心。”春春對趙忱一直有成見,向來不喜歡他。
“春春,你先別胡說!”
“我怎是胡說?若不然,為何他要分開請姑娘和三郎君,明明可以一道的。”
“無論如何,哪怕是鴻門宴,我也得走一趟。”劉绮瑤道,心中只擔心着未歸的李都勻。
春春心裏着急,只道:“姑娘,可不可以不要去,我只覺得他的目标是你。”
“春春,別亂說。”然劉绮瑤心中亦贊同,趙忱的目标從來都是自己。
她明白,趙忱分兩次邀請亦算情有可原,因為他此前并不知她鐘愛李易安。
令她起疑的是香囊,以及趙忱将他妹妹拉進來,只此二樣,顯出他生怕自己不去似的,且他有李都勻的私密之物送來,便是脅迫她非去不可。
劉绮瑤心中已警覺起來,出發之前,以确保無虞,她将信交給夏夏,道:“若三郎君回來我還沒回來的話,你把這信箋交給他。”
夏夏接了信箋,答了明白。
爾後穿上厚襖,劉绮瑤攜春春去了。
出了家門,劉绮瑤才注意到這時太陽已經西垂,冬日的夕陽無比稀薄。
趙忱親派來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車後立着一位看上去二十幾歲的姑娘,她只介紹自己是趙忱的侍女,然望模樣卻是不俗的,爾後她将劉绮瑤和春春迎上了車,她自己亦上了車。
那馬車晃晃蕩蕩地穿街過市,行了将近半個時辰之後才在一座大宅之前停下來。那侍女先下了車,爾後春春扶着劉绮瑤,主仆二人亦下了馬車。
進去之前,劉绮瑤特意看了看那道大門,那大門除了不若皇宮的,其餘她所去過的地方都無可比拟。
劉绮瑤想着,這京城之中,多的是王孫貴胄,且這裏是明月公主居住的地方,自然更貴一等的。
這時那厚重的大門忽然開啓,那姑娘恭恭敬敬地請劉绮瑤進府。
進門之前,劉绮瑤轉身朝街上望了望,那時已到了點燈時分,天色昏昏。
果真是有詐的,迎接劉绮瑤的只有趙忱一人,李都勻不在場,連趙憫亦不見蹤影。她望着趙忱那溫柔到可怕的笑容,先是低下頭去,然後才擡起頭,亦回以一笑。
“趙大哥,不知李易安的琴在何處呢?”劉绮瑤問道。
“绮瑤姑娘,請!”
“李三郎呢?”她終于問出了她最擔心的事情。
“他已離去。”趙忱依舊笑着。
“趙大哥,我想請憫姐姐一道。”
“她在忙,我二人一起看即可。”
“趙大哥,我已是人婦,如此是不便的。”
“有何不便?”
劉绮瑤啞然,他既然不願面對現實,多說亦無益。她想了想,既然拒絕不能,便決定靜觀其變,因而随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