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因趙忱與趙憫一同暈過去,整個趙府瞬間炸開了鍋,稍後,他們已躺下的父母亦被驚動了。
趙忱因為整只右手被砍斷,雖止血及時,然依舊昏迷不醒,他父母及衆兄長急得團團轉,他們一邊擔心趙忱的傷情,一邊審問把手武堂的侍衛,然而那些侍衛根本不知前因後果。
早前他們已審過李都勻,然無一人相信他的說辭,趙忱在他們眼中一向是個溫文爾雅、恭謙有禮、尊長愛幼之人,斷不會如同李都勻所說那樣是一個強搶弟妻、背義負信之人,因而他們根本沒耐心再繼續審下去,只令人把他押下去關起來。
李都勻雖被關押,然他心中并無畏懼,因稍前見趙忱全家上下都是是非不分、偏聽偏信之人,待冷靜下來他回想若那時避不及時,說不定此時他已命喪黃泉,因而對傷了趙忱亦不覺愧疚,直到此時他仍舊只擔心劉绮瑤是否真的已被趙憫放走。
趙憫暈倒只是因為暈血,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便醒了過來。
那時她母親、嫂嫂們一并在她屋裏,她母親兀自道:“這是造了什麽孽?一下子讓我兩個孩兒倒下。”忽發覺床上的趙憫已醒來,她忍了許久的老淚頓時湧出眼眶,同時改口道:“憫兒、憫兒!你感覺如何?”
“娘,”趙憫緩緩地坐起,一下子想起劉绮瑤所言,又想起那倒在李都勻劍下的四哥,心中頓時翻江倒海,“我四哥如何了?”
“你只當心你自己罷,他自有你父親和哥哥們照料。”她母親不忍對她說出實情。
“娘,你帶我去見父親他們。”趙憫掙紮着下床,一來她擔心趙忱的傷情;二來她怕家人會錯怪了李都勻。
衆人見她掙紮下床,紛紛忙着攔她,然她怕遲了會再起傷害,故而十分堅持。
因拗不過,她母親只好為她系上披風,傳來一架小敞轎,衆人才帶着她往趙忱的院子去了。
彼時,那邊禦醫已為趙忱處理好傷情,大家随着禦醫退出卧室。
禦醫告訴衆人因止血及時,趙忱的傷情并不危及性命,休息一兩日即可清醒,只是那斷下的右手已無法接上。
衆人皆嘆,趙忱最沖動的大哥道:“待四弟醒來,我們再把那姓李的押來,讓他亦拿右手來償還!”
大家聽了,全以為然。
便是他們那最溫和的父親,因愛子心切,且在他眼中,趙忱是他所有孩子中最聽話、最貼心、最少鬧事的,故而亦是對李都勻恨之入骨。
恰此時,女眷們擁着趙憫到了屋裏。
趙憫掙脫了她母親的手,來到她父親和大哥身邊,輕聲問道:“四哥現今如何了?”
趙父只嘆了一聲,才緩緩答:“只怕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憫兒,你怎樣?”
“回父親,我只是受了驚,并無大礙的。”趙憫說着,看了看屋裏的衆人,“父親,請讓其餘人等避讓,女兒有話要說。”
趙父依了,令衆人退下,一時屋裏只剩他們一家人,變得安靜了許多。
趙憫在她母親旁邊坐下,她看了看她父親,又看了看她哥哥們,然後才道:“今日之事,實是四哥所挑起。日前四哥遇到李三郎之妻劉绮瑤,動了心,他先讓騙我求來绮瑤姑娘的畫像,得手後喜難自禁,且前日皇叔賜婚,四哥拒絕之後,他曾對我說過喜歡的人他一定要得到,便指的是劉绮瑤。
“四哥對绮瑤姑娘的愛慕已到了無法自持的地步,今日将她騙到家中軟禁起來,這事我親眼目睹,亦親耳聽绮瑤姑娘說四哥請她與她夫君和離,欲與她成婚。
“說起來這李三郎乃是叔父學畫的弟子,與四哥是稱兄道弟的,且我與绮瑤姑娘亦有交情,再者她與溪恬姐姐還是妯娌,于情于理,四哥都該管住自己的心,不該軟禁绮瑤姑娘。我不忍,才私自将她放了。
“後聽人說四哥與李三郎在武堂比試,我找了過去,打開門時見四哥對李三郎起了殺意,李三郎是出于防衛才傷了四哥。
“父親,哥哥們,這實是因四哥不義而起,還望你們聽我一言,不要助纣為虐,為難李三郎他們夫妻。”
趙父聽了,一時之間難以置信,沉聲道:“等忱兒醒來問問他再說罷。自古紅顏多禍水!真不知那绮瑤姑娘是甚麽神聖,竟令我們忱兒發此癡心!”
趙忱大哥道:“妹妹你可是糊塗了?四弟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衆人附和着,都說不能輕饒了李都勻。有人甚至還說不該放走那劉绮瑤,應将她抓來一同治罪雲雲。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說開了,趙憫見難堵衆口,此時她心中亦無把握她四哥醒來會迷途知返,若是他死不承認,只怕到時候自己亦要被家人質疑。
她心中一邊心疼自己的兄長,一邊又為李都勻夫婦痛心,覺得這實在是一段孽緣,只不知最終要如何了斷。
“那李三郎呢?”趙憫小聲地問道。
“被押下了,忱兒醒來之前他是決不能放走的。”趙父回道,他雖沒懷疑女兒的話,然亦不願相信自己心愛的小兒子是那樣的人。
期間有厮兒來報,門外有李都勻的哥哥求見,他們自然是認識李都泰的,然趙父卻不願見他,其餘人等更不用說了。
他們一家等至四更過半,趙忱依舊未醒,趙父便命衆人回去歇息,只留下禦醫和厮兒值守。
……
稍早,趙憫因遠遠地望見趙忱的侍女帶着劉绮瑤往他的院子走去,因而派人秘密地觀察了她們的去向,因得知李都勻并未一同前來,她覺得蹊跷,故而繼續讓人盯梢,後來果然如她所料,劉绮瑤被關了起來,且不讓旁人靠近。
那時她猶按兵未動,及至接近二更時分,有人報趙忱的侍衛将李都勻往武堂那邊帶去,且聽說他們打了起來,她方察覺事态嚴重,故而急匆匆地去見了劉绮瑤。
原本趙忱的侍女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攔下趙憫的,然她拿出公主的身份相壓,且說有什麽事她自會擔着,那侍女才放她進去。
劉绮瑤見到趙憫,雖不知她來意,但仍孤注一擲,将事情的原委簡明扼要地說與她。
趙憫早知她四哥對劉绮瑤的不軌之心,心想只有放她走才能平息她四哥與李三郎的紛争,故而拉着她,匆匆地送到了門外,派了馬車将她們主仆二人送回。
那時她并未告知劉绮瑤,李都勻與她四哥打了起來。
送走了劉绮瑤之後,她又匆匆地朝武堂跑去,她到門外之時,李都勻已擊敗趙忱,待她呵退阻攔的侍衛推開門之時便看到趙忱撿起劍刺向他面前的李都勻,故而才有了她驚叫的那一幕。
再說劉绮瑤回到家中,才聽到夏夏說李都勻已被趙忱的人接走,因再想起“等李都勻成了我的手下敗将”,她頓時感到大事不妙,故而急匆匆轉身出屋,朝李都泰那邊院子去了。
這時趙溪恬的身孕已近八月,為防驚動胎氣,她到了那邊,進屋之前她強制自己平靜下來,見了李都泰之後,日間發生之事她說得簡潔明了。
李都泰因深知趙忱家的地位,聽說發生此等事情,亦未輕舉妄動,只道:“我且先帶人過去看看,弟妹稍安勿躁。”
及至李都泰去了,趙溪恬才道:“想不到忱四哥居然有這樣的一面,傳聞中他從來都是一個完美之人。”
“讓姐姐受驚了。”劉绮瑤語氣充滿歉意,亦不知她是不是有所疑。
“妹妹別擔心,我不妨事,”趙溪恬并未受到驚吓,此時她心裏是疑惑,以及擔心,“我們且先等李郎的消息罷,若不行,明日我再家走一趟,請我老父出面問問。但願三弟他平安無事!”
劉绮瑤聽了點點頭,然她的整顆心只砰砰砰地跳着,像那出征前的擊鼓聲一般。
“我父親與忱四哥的父親同皇叔雖都是堂兄弟,然忱四哥家人身居要職者衆,皇叔向來器重他家的,妹妹要有心裏準備,對他們家,凡事能忍即忍。”趙溪恬道。
“謝謝姐姐提點。”劉绮瑤聽了,心跳得更厲害起來,然口中卻說,“夜已深,姐姐有孕在身,便先歇下罷,妹妹告退,待大哥回來,煩姐姐派人過去給我傳個話兒。”
“現今還不到三更,妹妹別急,我們且再等等,李郎他們騎馬,很快的。”趙溪恬心想李都泰不回來,她亦睡不着,不若一齊等待。
她妯娌二人又等了許久,大約三更過半之時才見李都泰回來。
他進了屋,看到趙溪恬二人期盼的模樣,并未即刻開口,只坐下來,控制手上的力氣,拍了下桌子嘆了一口氣,才道:“他們那邊并不接見,然還是打聽到了事情的大概。”
劉绮瑤屏住呼吸,等待他繼續往下說。
“三弟現在被他們扣押了。”
“大哥,可知是所謂何事?”
“說是鬧起來,他傷到了趙忱。”李都泰其實已得知事态有多嚴重,然擔心吓到她二人,故只說得輕描淡寫。
“想來是傷得比較嚴重了。”劉绮瑤喃喃道。
“弟妹,現今夜深了,只能明日再想法子,你且先回去歇息,明天一早我再想辦法,盡量見到趙忱家人,好了解具體情況。”李都泰說完,沒忍住又嘆了一口氣。
他的每一次嘆氣都重重地壓到劉绮瑤的心頭,即便再擔心,她亦只得先行告退。
捱過了漫長的、無眠的一夜,天才蒙蒙亮,劉绮瑤便起身,她亦無心梳妝,打開門,冬日冰涼的空氣令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救李都勻事不宜遲。
她先想到了趙憫,昨夜她既然放自己回家便說明她相信自己所言,亦知道她四哥的居心,然現今,既三郎傷了她哥哥,見她已非易事,更別說請她幫忙;接着能指望的便是李都泰,以及溪恬姐姐的父親;然而每多等一刻,劉绮瑤都覺得漫長無比,她只想着,被押之人常有酷刑,既然三郎傷了趙忱,肯定不會被以禮相待,定有各種折磨……
“啊,那孫道長給的玉佩!”劉绮瑤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