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混亂
喬那森中尉剛剛能從雲層的稀薄處見到愛麗舍莊園細小的火光,如同散落在深藍色泥塘裏的一小堆金色麥殼,他的駕駛艙內的雷達便開始響起斷斷續續的蜂鳴。
信號的聲音越來越大,是一架正在高速接近中的戰鬥機,他立刻緊張地向四周的漆黑夜空張望,開闊的視線裏卻空無一物。
“喂,你們聽到什麽了嗎?”他慌忙詢問着跟随在後方的同伴,想确定這架服役過長的鬼魅是否出現了故障。
“是敵機!隊長,它就在我們旁邊!我們馬上要被攻擊了!”
通話裏的傳來聲嘶力竭的叫喊,在那同時雷達的警報已經大響,把所有聲音都淹沒了。喬那森只覺脊背上一片冰冷,舷窗外的夜空仍然是靜穆,完全恐怖的靜穆,連一只麻雀的影子都沒有,整隊的戰鬥機沐浴在虛僞的祥和星空下。
過了不到一秒,身邊的黑色幕布就被曳光彈的閃光撕破,一層層飽滿的光束照亮了天空,子彈像鞭子一樣瘋狂抽打着機身,一發炮彈緊接着砸進了喬那森的機艙裏,在他雙腿間炸開,火花迸射而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隊長機就拖着滾滾濃煙一頭栽了下去。
眼看着領頭的機體在十秒之內就被打下,悖都的空軍們用從來沒有過的手忙腳亂開始反擊,他們的火力異常兇猛,天空中閃爍着密密麻麻的光點,混亂的氣流使得飛機更像是被吹起的枯葉。然而被擊落的速度并沒有減慢,借助着炮口火焰他們偶爾能看到敵機反射着白光的身影,在豪華眩目的場面上,因為太過輕飄和無形而讓他們産生極靜的錯覺,比起以鬼魅命名的他們,對方更像個散播死亡的幽靈。
“太快了,實在太快了!導彈根本捕捉不到!”
“散開!拉開距離,別和他硬碰硬!”
他們不敢相信正在發生的一切,性能僅次于雪風的戰鬥機,在三年前的戰場上不可一世,今天竟然形同廢鐵,曾經銅牆鐵壁的隊伍頃刻之間就被一架敵機沖散了。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暫時逃入雲層後,狼狽零落的機群被異樣的沉默籠罩,只有一個人緩慢的聲音,浸滿骨子裏透出來的恐慌,似乎代表着所有被迎頭一棒的機師此刻的疑問,“簡直就像……根本不是和我們同一個時代的兵器。”
雷之弋窮追不舍地打下了最後一架來不及逃出他視線的敵機,目睹着折斷了機翼的鬼魅旋轉着墜毀,他在突然平靜下來的夜空中轉了一圈,猶豫着接通了安然的無線電。
“隊長,我又搞砸了,”他的聲音如同犯過錯般小心翼翼,“丢了四五架的樣子,要追嗎?”
“不用了,你做得很好。”安然不覺有些想笑,這孩子單憑一己之力,毫發無損地對抗兩隊敵機,他大概沒意識到在敵人眼中是多麽天方夜譚的事。
“可是,他們往你們那邊去了,可能會給大家添麻煩,而且……開始的時候我太緊張,好像浪費了很多子彈,對不起。”
“用不着道歉,跟你說過好多次了。”
在他根本算不上責備的回答下,對方很喪氣地住了口,還未等他再說什麽,耳朵裏就響起奉謙風格迥異的聲音,像沉浸在狂歡節的頂峰,“安然,你是不想參加巴比Q了,既然那麽大方就把功勞都讓給學弟們好了?我看那兒就差一把柴火,還是你想吃現成的?”
同伴逗樂的語氣絲毫沒有讓安然有笑的欲望,他握緊拳頭,直到感覺不到指甲嵌入手心的痛感。
“聽着,各位,你們先停止攻擊,特別是奉謙和淩駒你們兩個,停止攻擊軍火庫,我重複一遍,快停止攻擊。”
命令無疑通過無線電波清晰地傳送到了每個駕駛艙裏,可竟然誰也沒反應過來,一段長時間出奇的寂靜後,奉謙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我一直以為你沒脾氣,沒想到開點小玩笑就生氣了啊?拜托你是隊長啊,誰敢搶你的功勞,除非回去不想混了。好了算我缺心眼,你還磨蹭什麽,趕快過來我們來個三位一體把那玩意兒炸了,大不了回去報告說是你一人幹的……”
“閉嘴!”安然凜起了聲音,一橫心不給自己留任何回旋的餘地,“我命令你們快停止攻擊。”
“真生氣了啊?”奉謙摸不着頭腦,立即将矛頭轉向一邊,“雷,是你剛才做錯什麽事了吧?”
“啊,對不起!”雷之弋心頭一慌,想也沒想便攬了責任。
“你們……”安然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怎麽才能和這些沒有分寸的小屁孩講明白一件事情,好在歪打正着的是,他們現在誰也沒有放注意力在軍火庫上了。
很快,耳邊終于響起了一個還算正常的反應,淩駒凜着聲音認真問道,“為什麽要我們停止攻擊,發生了什麽事?”
在離花園不遠的一面殘垣的角落裏,愛米小心地扶着俊流靠牆坐下,牆的另一面還燃燒着殘火,比其他地方要暖和得多,即使如此卻也彌補不了受傷所流失的體溫,俊流渾身劇烈發抖,嘴唇和眼眶都呈現青灰的顏色。
好在沒有傷到主要的血管,腿上被撕裂的肌肉也比想象中淺,愛米快速地檢查了一遍,用裹在身上的唯一一條破窗簾湊合着先止住了他的血。
很快俊流停止了顫抖,卻有些神志不清,愛米拼命地拍着他的臉頰,在他耳邊說話,強忍着不給眼淚落下來的機會。
“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
她嘴裏不停地念着,卻聽不到回答。對方的體溫已經降到了致命的低,仿佛只剩下了最後一絲生氣,就快要穿過她的指尖遠去。愛米狠狠地抹去模糊了眼睛的無謂傷感,用力扯着自己單薄的睡裙,絲質的面料輕柔卻出乎意料地強韌,她用牙齒将領口打開了個缺口,才完全将前襟整個撕開。接着她顧不上在乎什麽,用最快的速度解開俊流的上衣,露出平整的胸膛。
愛米一閉眼,緊緊抱住了他,赤裸的肌膚貼合在一起,她還未發育成型的,柔和隆起的乳房依稀傳達着與對方不同步的心跳。她微熱的臉貼着他的脖子,纖細的手臂不斷地在他的身上摩挲着,盡力想要給對方多一些溫暖。
當感覺到俊流的手也慢慢抱住了她的身體,愛米這才覺得隐約的窘迫,她至今連男人的手都沒有牽過,又怎能毫不在乎地與對方坦白相向呢?
“別低頭。”她紅着臉小聲說,“不準偷看。”
“你這樣……”俊流微微吐出一口氣,盡量将注意力從女孩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和那胸口的酥軟觸覺上轉移,“我會被你爸爸掐死的。”
“我自己願意,是你先救我。”
“就算不是我,誰也會那麽做的。”
“我就不會!”愛米激動得擡起頭來,望着他剛剛回複明淨的黑眼睛,“我們是敵人啊,如果不是俊流,我就不會救!”
“什麽敵人?”俊流忍着寒冷和劇痛,緊緊抓住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意識,故做輕松地笑了下,“你只不過是個女人。眼看着一個女人死在面前卻什麽都不做……還有臉當軍人?”
愛米愣了愣,她保持着緊緊伏在他懷裏的姿勢,身體在寒風中反而開始發熱,有什麽微妙的情緒在機緣巧合下突然開始滋長,她咽了下唾液,怯怯地問,“你……把我當女人看過嗎?”
俊流的小心地對上她不再躲閃的目光,那桃花一般的雙眸,這一刻好像突然倒影着看不分明的霧霭,在等待着一絲光芒。他緩緩擡起還帶着幹掉的血漬和泥巴的手,撫摩上她仰起的臉頰。
少女光滑的胴體柔軟而白淨,散發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氣息,像是某種化學反應,渾濁,迷醉,交織,沉澱産生新的物質,吸引着他的注意,讓疼痛都變得柔和起來。俊流微微低下頭,想去品嘗那靜止不動的飽滿花蕾,他的整個身心都在催促着,催促得他無法思考了。
可下一瞬間,像是繃緊到極限的弦承受不了張力而突然斷開,已經近得聞得到彼此的呼吸,他們卻同時轉開了臉,掙脫了對方那似乎藏有致命陷阱的目光。
“謝謝你,愛米,不過……請快點放開我。”俊流閉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疼痛之上,等待着理智迅速回歸到思維中去。
“如果……”愛米苦笑了一聲,細細觀察着他落有細雪的碳黑色睫毛,那是比透明的冰更冷的顏色,“如果我們生在同一個國家,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齊洛脫離隊伍焦急地在莊園附近的一大片郊區轉了幾個來回後,終于發現了一片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空地,大概是春天放牧留下的草場,他目測了一下下場地大小,作為迫降的跑道是遠遠不夠的,即使是最慢的速度,最後也會撞進盡頭的樹林裏。
不過,如果是M1的話,只要技巧運用得應該不會造成大的損傷。他顧不上考慮太多,一邊下降一邊找尋最佳落點。
就在這時,雷達預警突然響了起來,通過信號的類型,M1将偵測到的敵機數據顯示在了他的眼前,一架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雪風,而另一架卻完全沒有任何記錄。
兩架飛機的速度非常快,轉眼齊洛已經聽到高空響起的轟鳴聲,擡起頭就已經在肉眼可見的範圍,一前一後後的戰鬥機穿過微光的天幕,瞬間便在薄霧背後的遠山,拖起兩條長長的嘯音。
“那不是原形機麽?”齊洛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影,立刻将機體又從低空拉了起來,循着他們的軌跡追了上去。
“啧,有個跟屁蟲在我們後面。”彥涼也在同時發現了M1的存在,“找死嗎?”
“別理他了,這是在愛麗舍莊園之外,麻煩分清主次好不好?”邁耶對他我行我束的性格感到頭疼,他有預感遲早會被這家夥連累丢了半輩子的名節。
“好像是架落單的米迦勒。”彥涼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去,速度有些許的放慢,“不給來挑釁的家夥一點教訓,可不是我的風格。”
邁耶正想發飙,卻突然有來自空軍基地指揮中心的通話切了進來,話務員清晰地說,“雪風一號請注意,剛收到愛麗舍莊園的最新消息,敵機已經停止攻擊軍火庫,正在往東南方向撤離,重複一次,敵機正在撤離,請進行攔截殲滅作戰,完畢。”
“哈?”邁耶心裏一驚,“我們來晚了?他們已經得逞了?”
“沒有,最大的軍火倉庫完好無損,但敵機已經停止了攻擊,具體原因不明。戰鬥還沒有結束,請執行攔截殲滅任務,完畢。”
“這演的是哪一出戲啊。”他一頭霧水,回過神來,卻發覺跑在他前面的彥涼已經沒了蹤影,雷達上顯示這家夥已經調轉頭往回飛,準備迎擊那架尾随的米迦勒了。
“該死的家夥……”邁耶也急忙拉動操縱杆,讓飛機劃了個半圓後追了上去,“你聽到剛才指揮部的命令了?”
“落單的家夥比較好對付,我們先解決一個,殺殺他們的威風。”彥涼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只是聚精會神地看着雷達中的目标越來越近,那裏面坐着的雖不知是誰,但無疑是曾經和他一起背負着岚嘯之名的人。就算是再怎樣不近人情的彥涼,也曾經和他們一同訓練,一同吃飯,吵架,或是玩笑,接受過也付出過幫助。習慣默默容忍他的安然,孤僻刻薄卻惟獨對他畢恭畢敬的淩駒,搗亂不分場合的奉謙,還有那個患有自卑症的雷之弋,他們是他過去那地獄般的人生中唯一的知覺。
“你能向自己的同伴開槍,親手殺掉他們嗎?”
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費爾的質問,讓他莫名地火大。那個把人看扁,自以為是的男人!彥涼忍不住咬緊牙關,以冷酷的口吻說,“我的MZERO還沒見過血呢,就拿他開葷吧。”
眼看着兩架戰鬥機以狂妄的筆直航線朝他猛撲過來,齊洛微微握緊拳頭,剛想調整機身做好迎戰準備,就在眨眼之間,高速接近的米迦勒零號竟突然消失了,再定睛一看時,暗淡的天空中只留下一架深褐色的雪風,270度寬廣的視界中沒有其他影子。
“什麽?”齊洛也冷不丁吃了一驚,就算能夠逃開他優良的注意力和視力,但對方竟然能夠在M1的火眼金睛面前來去無蹤,雷達在那一瞬間,畫面上确實只有雪風的位置,MZERO像是被風吹散的雲朵,突然消逝在黑幕中。
正在心悸的片刻,機艙死角外爆出的穿甲彈便兇猛地鞭打在M1的側面,輕質的合成表皮發出一連串哀鳴般的悶響,齊洛接到的雷達警報甚至比攻擊的到達還慢了一拍,這時候才捕捉到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繞到他後下方的敵機。
M1在極快的反應速度下避開了油箱被射穿的命運,剛剛還沒正過身來,便遭遇對面的雪風迎頭痛擊,米迦勒輕巧的蒙皮在重型戰鬥機的近身炮火下完全不堪一擊。齊洛在滿眼的火光中一個激靈,從之前完全壓倒性優勢的放松之下,把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這可不是能夠随便打掃的蝦兵蟹将!
米迦勒是随着機師的精神和肉體狀況而變化,遇強則強的兵器。當彥涼發覺M1的機動靈活性已經開始大幅提升時,他毫不客氣地發射了翼下的兩枚對空導彈,被稱做“棘尾”的超音速導彈拖着細長的煙跡精準地沖向M1的尾部。
“用子彈關住他!別讓他跑遠!也別留喘息的機會!往死裏打!”
“輪不到你來教我!”邁耶惱火地吼着,同時緊緊咬住四處躲閃的M1,用持續的射擊擾亂她的軌跡。
短短幾十秒鐘,腹背受敵的齊洛已經覺得吃不消。若是與雪風一對一,還能玩上十幾回合,但是另一架米迦勒就必須用上全部的精力去應付,這時候就算旁邊再多出一只分心的蚊蟲,也會造成沉重威脅。
他把速度推到自己同步率之內的極限,發出了一枚燃燒火箭,美麗的嫣紅色在天空中開成一朵舞娘的裙擺,招展着劃出相反的弧線,放射出更加撩人的熱流,引誘着窮追不舍的兩枚導彈乖乖地偏移了軌道,向無垠的遠方飛去。
暫時脫險後齊洛立即試着溝通了MZERO的無線電波,大聲詢問着對方,“你是彥涼嗎?”
重複幾次後聽不到回答,他一邊促眉一邊無奈地質問到,“前輩,你是因為自己現在的行為,而羞愧得無法面對我嗎?”
明知道這是激将,彥涼也不發火,只是突然被舊日的隔閡渾濁了心緒,浮現出一種惡劣的念頭,緩緩地說,“齊洛,依我看,你現在的同步率大概是60%左右,也就剛剛及格的水平,而我比你高出十幾個百分點,你這樣拖延下去,不會愚蠢到不知道後果吧?”
聽見了這熟悉的調子,齊洛感到放心了一些,随即問到,“我知道俊流在愛麗舍莊園裏,他還好嗎?”
“我現在在執行攔截并殲滅你們的任務,”彥涼心中一陣不快,語氣比之前的更加冷酷,“作為一只快要死去的蟑螂,問這些有意義嗎?”
話音剛落,帶着強大殺氣的彈雨便呼嘯而來,米迦勒就像在這暴風雨中飄搖的一朵白花,吃力地躲避着兩架敵機的圍剿。齊洛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彥涼的嘲諷,單從之前那幾回合的交手,就逼迫得他老實承認,戰鬥中零點幾秒的差距,實際上是基礎實力上一日千裏的鴻溝。
現在……還不行,他不甘心地咬住嘴唇,有經驗的飛行員在戰鬥開始後不到五分鐘就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勝算。
“安然已經在往這邊來了,我發送了求救信號給他。”齊洛平靜地說着,并不想浪費時間逞口舌之快,他面對的就是賀澤的敵人,而這個敵人很強,強到獨自應付不了,如此而已。
“乖,好孩子,”彥涼頓時笑了,對方強壓着自尊心示弱的結果讓他感覺很滿意,于是放慢了步步緊逼的追殺節奏,“這樣就算殺了你,也不會被人說成是以多欺少了。”
肖恩覺得他們一定遇到了命運女神的眷顧,不然的話,這樣的情況簡直莫名其妙到讓人困擾。五分鐘前還在軍火庫上空幽靈般盤旋的敵機,在眼看地面裝甲就要招架不住的時候,竟然不知道為什麽,全部停止了攻擊,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戰果揚長而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會是彈藥用光了吧?”
“不會有那麽愚蠢的飛行員,”肖恩也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他們的主要目标就是那個軍火庫,怎會不留夠彈藥?”
“如果彈藥足夠的話,還就這麽掉頭走掉的飛行員才叫愚蠢吧?”
“難道是個圈套嗎?”
就在這時,費爾回到了臨時指揮部,在對在場軍官行了簡單的禮節後,肖恩忍不住責備到,“怎麽這樣輕率就回來?敵人随時都可能殺個回馬槍。”
“應該不會了,雷達上顯示他們确實是在加速離開莊園,”費爾說着,這才感覺到臉上和身上被彈片割破的傷口有了痛感,他抹去已經滑落到唇邊的粘濕血跡,似乎也松了口氣,“我讓菲昂司留在導彈控制室裏,以防萬一。之前也已經聯系上了科摩耶的空軍基地,他們已經派出十架雪風過來增援,因為距離較遠現在還在途中,就讓他們來清場吧,不會讓一架敵機有機可乘的。”
聽着下屬考慮周到的報告,肖恩也沒了最後一絲脾氣。這一次被偷襲,如果不是費爾帶頭組織好地面反擊的話,愛麗舍莊園恐怕絕不是現在這樣僥幸。對方的果斷和冷靜都讓肖恩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放下了心中大石自然也就和煦很多,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稱贊道,“難怪拉蒙閣下如此喜愛你,你很聰明,但是太聰明的部下會讓人覺得讨厭,你卻不同,反而讓人放心。”
“我沒能救一個自己人,更沒能殺掉一個敵人,受之有愧。”費爾依舊帶着那沒有溫度的表情,若即若離的氣質僅僅止步于理智的工作之下,正像是為戰争所培養的零件,除了職責所在,沒有私人動機。
“我們的軍人不是用來救人的,”肖恩笑了笑,轉過身去,用一個早被屈辱浸透了的背影結束了他們之間簡短的談話,“至于殺敵嘛,我會讓他們後悔今天的錯失良機,沒把我們斬草除根。”
安然駕駛的隊長機剛剛飛離愛麗舍莊園的上空,便忍不住同時接通了尾随着的幾架米迦勒的電波,用嚴肅的聲音阻止到,“你們不準跟來,回去莊園待命!”
“不準我們攻擊,憑什麽還讓我們留在莊園,讓我們白白挨打嗎?”淩駒終于忍無可忍,将一肚子怒氣爆發出來,“大哥,我欠過你,沒辦法違抗你的命令,但是沒想到你這麽沒有原則!任務失敗還好,你是在公然違反軍令,會被處死!不要連累弟兄好不好!”
“淩駒,你要繼續攻擊可以回去,”安然反而沉下氣來,讓對方明白他已經下了決心,“先向我開火吧。”
“你混蛋!”淩駒的怒吼已經變了調,“那個上官家的兒子和我們有什麽屁關系!他已經死了啊!還有齊洛他想送死就讓他去好了,犯得着為那個怪物害我們反目成仇嗎?”
“小馬駒說得對,”奉謙也好不容易插話進來,他的口氣沉甸甸的,似乎滿是怨氣,早不見了方才嬉笑顏開的高興勁兒,“安然你腦子是不是長蘑菇了,你想過後果嗎?我們回去不止是被大叔打屁股那麽簡單呢!既然大家在這個問題上有矛盾,那就該照慣例,少數服從多數,安然你不能強迫大多數人一起為你們擔責任吧?”
安然長吐了口氣,雖不打算改變主意,他也沒辦法忽略生死與共的同伴的感受,于是有些疲倦地問,“小弋,你呢,也認為我做錯了嗎?”
“我……我?”雷之弋剛發現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等待着他這關鍵一票時,頓時抓了瞎,不敢得罪任何一邊的他急得直冒汗,吞吞吐吐地說,“你們不用在意我了,我只是因為不想被一個人留在戰場那邊才跟上來的,你們決定好了告訴我就行,我真的沒關系……”
“弱智的豬!”淩駒幾乎崩潰地打斷了他在這緊要的關頭沒出息的發言,不依不饒地吵起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你!還有馬戲團的小子,我們三個人回去炸了那軍火庫,料他也攔不住我們!”
“你不聽我的話了嗎?”安然也不急噪,淡淡地說,當是最後通牒。
“我是在幫你,大哥,你會感謝我的,感謝我阻止你的錯誤,救了你的命。”淩駒咬緊牙關,心一橫便放慢速度,随時準備調頭,“就像以前你對我那樣。”
“我跟你一起去!”奉謙一見有人帶頭起義,忙積極響應了。
眼看着局面四分五裂收拾不住,安然無奈地閉上眼睛,放棄了樂觀的打算,最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還藏着對這個任性的孩子唯一有效的殺手锏。
“喂,淩駒,你喜歡彥涼吧?”
“如果你炸了軍火庫,連累上官家的那個黑發小子玩兒完的話,彥涼會讨厭死你哦。”
鴉雀無聲代表每個人都被這個話題射中紅心了,安然吊足胃口地停頓着,直到當事人再也忍不住地站出來接話。
“你他媽在說什麽?”淩駒顧不得被人當衆戳穿秘密的尴尬,用惱怒的口氣掩飾着已經被準确擊得搖搖欲墜的防線,“少扯這些有的沒的,他們明明是仇人!”
“難道你以為他不惜背叛國家是為了耍帥嗎?跟着我走,我們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你可以親口問他本人。還可以順帶表白,沒準他感動之下就和我們一起回去了,大家就像以前一樣在一起,這樣的結果,還不比圓滿完成一次任務來得有魅力?”
“你……你敢明目張膽利誘我!”他氣急敗壞地吼着,卻再也沒有任何動力調頭,短短幾句,誰都聽得出來是連哄帶騙的話,已經在他腦海裏肆意地發酵膨脹起來,既讓他惡心卻又無法潇灑地棄之不顧。
“安然,我對你刮目相看,你真是個混蛋。”奉謙見大勢已去,終于承認比他們多吃了幾年飯的前輩果然是魔高一丈的。
“謝謝,我也認為我自己是混蛋。”
“……話說回來,沒想到小馬駒喜歡那種類型的啊,确實,打仗很強勢的人通常在床上也很能幹……”
“你管我!”淩駒惱怒的吼聲穿透了每個人的鼓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