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太傅大人一本正經:“不過你不能讓我弑主。”
太傅府的書房,瀝青瓦被挖下一大片,十五的月光皎潔明朗。
楚玉檸卻從正門敲門,由小辭進門通報,帶入。
楚玉檸望着一地月色,驚訝地捂嘴,“呀!大人真是好大的手筆,堪堪摘了這瀝青瓦、欣賞這十五圓月?”
低冷的男聲帶着絲絲惱意,清明的月光下眉目不明:“本大人偏偏喜歡。”
一襲藍衣的少女衣帶翩翩,從容地在小辭和雙眼冒紅光的小壇面前在會客椅上坐下。她望了眼門口二位,又對書桌前執着小號狼毫的冷面男子使了個眼色。
葉承朝門口揮了揮手,二人退下。走之前小壇還念念不忘地瞪了楚玉檸好幾眼。
這熊孩子……眼下尚且還是自己有求于人。楚玉檸撇撇嘴,作沒看見。
門剛快關上時,楚玉檸卻對着門口忽然道:“你們也別光顧着睡覺,還是給太傅大人的書房上梁先補好。夜沉、露重。”
這才幾月天、哪來的露?
這個大小姐可沒有表面上那麽面善——何況她也不是那麽的面善。小辭拉着剛欲開腔的小壇,立馬退下。
不多時,幾個暗衛悄悄地将上頭的瓦礫給修補完畢。
書房內,燭火通亮。
葉承沉目,嘆了口氣,“你又點了我的暗衛?”
楚玉檸搖頭,和顏悅色,“晚上光線暗,萬一他們真把我當刺客了,我的小命不就不保了?”抿了口茶,微澀。她從懷中摸出一樣暗金色的佩符,往書桌上随手一丢,語氣輕飄飄的,“我只是給他們看了這個。”
葉承的臉色冰寒到了極點。
好,很好!
郝雲凡、竟将儲君的腰牌子如此慷慨地摸了出去!
大燕國的皇帝、中原三大帝國的君王之一、竟是無聲地允了這出身算不得高貴的姑娘如此一諾!
葉承擡眼,望着對坐的姑娘。他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只是那張不凡的臉,竟引得郝雲凡珍重至極。
“我當奇怪,你一介尚書之女、如何讓大燕國的衆家要臣一一聽命。”
持着儲君腰牌,行事那便如天子在側,諸臣唯有聽命。何況,她要他們做的事,是一同迎合太傅、這根本就是件有利無弊的事。太傅大人年紀輕輕、手持兵權,只手遮天、身家權勢何其強大,萬一此次有幸與其拉攏、再将自己待字閨中的女兒推出、結成親家,那可真是平步青雲。
無所事事的高官總是想入非非。但世事畢竟無絕對,不是嘛?
“這是假的。”楚玉檸冷聲,面不改色。她自然是看出對方眼中壓抑着的吃驚。
“是麽?”葉承将信将疑。
“太傅大人、葉承,在太都府的高官小姐、賣魚小妹眼中,總能是個全方位都極好的歸宿。”楚玉檸欲扯開話題笑得真切,站起身,對他行了個禮,“大燕的太傅大人,小女子見你一面,竟比當今皇上都要難。”
儲君腰牌給葉承的震撼顯然無以複加,暫且先不去論說那腰牌到底是真是假,無視對方的調侃,他直切入主題:“說吧,要我怎麽幫你?”
太傅府與其他個司職,說白了都是不相往來的。就算幾日前的早朝衆臣給他說了幾句好、讓他似有了個暫時的屏障一般,但那也只是暫時的。
官場如戰場,最涼不過人心。在葉承心中,除非平淡,否則站得高、也許才能獨善其身——如他現今這般。
太傅大人如此不懂情調、楚玉檸也沒了新奇的興趣,急着趕回尚書府上,就道:“我要你在我日後有求于你時,給我點個頭便可。”
太傅大人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卻讓楚玉檸猛地一噎,他說:“你想找我殺人、弑主?我也得一句不吭地答應?”
楚玉檸拍桌:“你有毛病啊!”
想了想,她的語氣又軟了下來,縮着脖子有些可笑地問:“行不行?行不行?”
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容我再想想……”
快掀桌了:“行不行!”
冰着臉,點頭。
楚玉檸喜出望外。
太傅大人一本正經,食指點向對方的腦袋,他說:“不過你不能讓我弑主。”
一個催煙彈扔上房梁,剛被暗衛團上的青瓦猛地被掀翻,屋頂立馬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書房周圍立刻被暗衛圍滿。楚玉檸倩影一躍而上,遷怒、恨恨踩了他家養的暗衛幾腳,這才翻牆而出。
葉承動動嘴皮子,卻沒開口:雖然他家養的暗衛腦子是不好使,但如此護主的責任心還是調/教得不錯的。
第二日,楚尚書一大一小兩位夫人、伴着一大一小兩個小姐,微微有些高調地入了太都府,四人一輛寬敞馬車,走馬觀花,扳着窗沿,真是煞有介事地對着太都府的一切都評頭論足。
同日下午,楚玉檸用的銀頂黃蓋三駕馬車停在尚書府大門口,黃廂溫軟,鑲金巨輪華麗麗地接着大燕最繁華之都的地氣。
府外看熱鬧的人很多:由于馬車前後還跟了許多載物馬匹,占了大塊地方,普陀山回來的馬車不得不停在街邊巷子口。
迎面四人成方的隊伍浩蕩而來,身後随身侍從丫鬟上百;她只身一人卻受世人矚目。
眼角細勾、不可方物。
小翠在側,心裏吃不準小姐到底要不要和夫人們打個照面,生怕拂了小姐的意思,思來想去還是問了:“小姐,是夫人們。”
楚玉檸嘴角一歪,一如當今聖上最愛做的表情那般,聲音不低也不刺耳,她道:“從一品官的內人,拖家帶口,不知道的還以為尚書大人接流落在外的妻女回府呢。”
小翠明了了自家小姐的話中話,照着她的說法、安排好了行李布置,便拿來了墊凳扶她上轎。
遠見着楚玉檸面無表情地望了她們一眼、輕飄飄地上了馬車,大夫人忍不住低聲謾罵:“這個死丫頭!真是翅膀硬了,膽也肥了天去!”
楚尚書的娣女面色可憎得幾乎要把對面的轎子給揮拳拆下,她忿忿地跺腳,給大夫人咬耳朵:“娘,那可是銀頂黃帷三駕馬車!帷幔上蓋頂上鑲的都是真真兒的雲母寶石!宮裏王孫大臣才能請的動的!”
“八成是找了個皇親國戚做靠山,哼,到底是那女人留下的種,狗真是到死也改不了吃/屎!”大夫人冷笑,妒眼倒是嫉到了心坎上。
連珠炮彈,身邊的兩位卻是對了一眼,默不作聲。
唐門暗器舉世無雙,楚玉檸九歲開始習武,耳力自然驚人。
小翠檢查完一切後,蓮步輕移至大轎旁,大聲道:“起轎。”
車還未行,楚管家從裏急匆匆地跑出,右手做着喇叭狀舉在嘴邊:“小翠啊,二小姐這是去哪啊?”
“回管家,小姐是去……去太傅府小住,小姐回太都後,有幸與葉大人交好,這才邀至其家。适才整理衣物繁忙,一時忘了通報,還請管家代為轉告老爺。”小翠面露難色,故意将”太傅府“三字說得小聲。可有心旁聽的人,卻是盯着那聽不清的字眼百般巧啄。
太傅府?!就是那個前年剛上任的年輕太傅?年輕有為!達官顯貴中的富可敵國!小姐……啊,不!太傅大人真是好眼光!
楚管家雙手交叉負在肚皮前,笑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兒。
大小姐的刁鑽刻薄,三小姐與她娘親一樣沉默寡言,偏偏二小姐生得伶俐近情。二夫人雖然出過見不得人的事,卻是紅顏薄命,生前于下人素日倒也和氣,偶有賞賜。老爺忙于朝政,二夫人去了之後,更是極少過問家事。府中的人,其實沒對留下的伶仃一人的二小姐有什麽歪眼。二夫人去世沒多久二小姐就被帶出去了,一兩年才回府一次。
府中倒是大夫人橫行的天下。
可惜,大小姐楚玉雲自小被教壞了、寵壞了,今年都十八、近十九了,上門要親事的卻是屈指可數,有幾個甚至是來求今年才虛歲十三的三小姐的親的。轉眼瞧瞧那唐門、慕了楚玉檸而去的高官子弟卻不在少數。
眼下,若是二小姐有了太傅府這個靠山,那可真……世間絕配。
楚管家說着“一路順風”,剛揮手放行,卻是竄出來個婢女從後頭跑上前來,大喊“慢着”。
楚玉檸掀起轎簾,果然是那大夫人的貼身丫頭,聯碧。
小翠倚着轎子邊朝後退了幾步,立刻有個轎夫模樣的男子上前站到其旁邊。那是唐門門主派在愛徒身邊的跟随。
楚玉檸輕聲道:“小翠,延天,讓人立即啓程。”
“是。”
小翠死死瞪了對方一眼,一臉的嫌棄,扭頭直接喊了聲“起轎”,活色生香地跟着馬車走了起來,步伐都輕快了些許。
周遭的圍觀群衆面面相觑。
楚二小姐果然是攀上了太傅府這個大親家!完全不把正房夫人放在眼裏不說,普通的從一品的尚書之女哪能坐上如此大陣頭的馬車?
“哎,你看這楚二小姐,生得國色天香的,可是卻驕傲得很,對長夫人理都不理!你說,這是個什麽理?”
“高官家的事難斷!你不知道吧?楚二小姐的生母七年前就死了,卻不知怎麽死的!”
“哦對對對,這事兒我也知道,然後二小姐還離開了府裏!随了江湖門派!是個半江湖兒女!”
“哎,可是要是她進了太傅府,那我們女兒不都沒機會了嗎?!這可不熱鬧了啊!我還天天念想着呢!”
“能做小就不錯了你還……”
“哎,你們不許走!夫人有令,統統給我停下!快停下!還不停!”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嚷,聯碧似乎天生生下就是為了服務大夫人的,刀削般的嗓子尖銳得厲害,粗魯地一把扯過就近的馬匹就往後拉。
小翠嗤笑,朝後走去,前進的馬車隊伍随着她放慢了前進的速度,“我們小姐說走,你個下人犯什麽沖兒?拉壞了馬匹你賠得起麽?!果真什麽樣的主子養出什麽樣的丫頭!”
聯碧聽了簡直怒火滔天,她遙遙指着小翠便謾罵:“賤骨頭!你說什麽?你有種再說一遍?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聯碧怒目圓睜,邊說邊撩起了袖子怒氣沖沖地朝這邊走來。想闖進馬匹隊伍中卻被延天早早攔下,只得蕩着半個身子、伸出一個手指頭怒罵。
此時,卻見一個衣着光鮮、黃衣白裙、宮廷發飾打扮的女子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指着聯碧的鼻子笑道:“珠圓玉潤,虎背熊腰,膀大腰圓!她在說你胖啊死肥婆!”
聯碧氣急,平日跟在大夫人身後哪有吃過這樣的氣?張嘴便罵:“你又是哪裏來的野丫頭!看我不……”
“啪!啪!”聯碧被急沖上來的姑娘怒賞了兩個耳刮子關了嘴直跪在地,嘴角釋着粘稠的殘血。
大夫人只覺一股熱氣竄上頭頂,剛想下令派人捉拿,那黃衫女子即刻摸出了腰牌,倒是猛地驚喝住了一幹人等,“賤婢!見了本郡主,竟還不下跪!都想被砍腦袋嗎!”
這時,楚玉檸的大馬車已經快駛出巷子了,小翠也已上了馬車,正倒了杯茶給她順順氣,馬車拐了個彎,往後的喧鬧她只是微微掀了窗簾瞟了一眼,卻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