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傅府門口，五匹駿馬拖着巨大的滾輪慢慢停下，一個機靈的丫頭自馬車內一躍而下，抱來墊凳放平在地。掀起黃色帷幔，朝裏通報了一聲，一只蔥蔥玉手從裏探了出來，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扶着，随即是那張傾國傾城的瓜子臉。
楚玉檸被小翠扶着，剛欲伸腿踩上墊凳，卻見太傅府前門大開，太傅葉承被小壇和小辭一左一右夾在當中，中間高兩旁低，形勢頗具喜感，她當場就笑了。
圍觀、送禮的人看呆了！
楚二小姐與太傅大人真是心有靈犀！門還未敲、太傅卻已出現等候，太傅大人親自等候光臨啊！
楚二小姐彎着柳腰還未下馬車，卻與開門迎接的太傅大人深情對望、款款一笑！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楚玉檸拎起裙角擺下馬車，太傅大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楚玉檸陡然一身寒意，對面瞪着她的眉眼中似乎射出了把把尖刀，欲将她臉皮戳穿。她卻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太傅府門前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百姓有甚大膽的竟當街吆喝起來，拖家帶口地擠在太傅府門前。受不了啊，誰讓太傅實在是太深情了——他生怕楚二小姐跌倒，目不轉睛、眉露憂色，卻又懷有另一種情窦初開的羞澀情懷，不敢伸手去親自接扶。
想不到，他們堂堂大燕國的太傅大人，如此少男情懷、專情可愛！無怪乎二十出頭了，都尚未娶妻！
百姓對葉承的好感度與欣賞程度，從淺顯的外在深入到了其偉岸的內心。
葉承若是知道此刻百姓所思所想，必定擡腳就把楚玉檸這個毫無章法的始作俑者給一腳踹飛出去！
可是他不能這麽做。
說到底，還是他昨晚一時的心慈手軟鑄就了今日的大錯。
小姑娘楚楚可憐，百姓異常興奮。
小辭快被身邊的冰山冰得近僵了，猛地哆嗦了一下提醒：“大人，若是現在對楚小姐出言不善……恐怕會拂了百姓的興致。”
百姓的興致怎麽了！他現在就非、常、地、不、高、興！
敞開大門讓她進，不用待到明日，一會兒整個太都府都會傳遍他與尚書府的楚二小姐有染；若是就此将她趕出，他會不會就此被當作殺千刀的負心漢？
瞧她那梨花帶雨、柔弱無依的樣子！
他從心底了煩透了這個鬧事的姑娘，他進退兩難，猛地一拂袖，凜然進門離去。
小辭與小壇面面相觑，小翠去安頓、順便犒賞了一頓随行人員，延天拿來兩件大包裹，過了楚玉檸的手送到小辭和小壇手中。
“小小的見面禮，小辭，小壇，管家呢？”
楚玉檸微微一笑，小辭對着那張臉完全沒了先前被小壇渲染了半晌的戰鬥力：“管家……在廚房，核對晚上大人用的菜單……”
楚玉檸莞爾：“那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木讷地點頭：“好好……”
不多時，還在門口拆禮物的小壇像着了魔一般、活像只小猴一般竄跳着：“哇！是冰綢鍛衣！哈哈，我有兩件冰綢鍛衣，有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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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大人一腳踹開了書房，兩扇金絲楠木門報廢了。
身後的侍從立馬跑去給管家彙報，胖管家看了晚飯樣式，努着嘴，随意地在随身賬本上記了一筆。
金絲楠木門，這可名貴着呢！放在火裏燒能斷七天不滅。已經安放好冰綢鍛衣的小壇嘴裏嚼着大蒜，眼睛賊溜溜的，不改往日的毒蛇，歪嘴嘴計較道：“葉老葉老，大人書房的門是因為那厚臉皮的楚二小姐才被遷怒踹壞的，理應她賠才是！”
胖管家白了小壇一眼，那嫌棄的表情簡直是鄙夷得緊，他道：“你還要不要太傅夫人了？你自個兒缺心眼，你當我們整個太傅府都陪着你一塊兒缺心眼啊？”
太傅府的胖管家果然是葉承自葉家大宅裏親自挑的，自小對他照顧得緊，栽人的手段亦是一流。周圍幹活的人都眉眼對望、捂嘴偷笑，小壇登時就氣鼓鼓地走掉了。
小辭友好地帶着楚玉檸在太傅府游走了一圈，小翠和延天跟在後邊，距離一丈。
走到鏡湖邊時，一行四人恰巧還碰到被管家氣出來胫走的小壇。小壇瞥了眼對方，頭低得更低了，扭捏了一剎那，快速走了過去。
小翠知道他似乎命中和楚玉檸犯沖，撿起地上的石子兒丢他，連丢三個，簡直一丢一個準，簡直是氣煞了小壇。
小壇動着無聲的嘴皮子，溜得更急了。
半個時辰後，小辭估摸着自家大人的火氣應該消了些，便帶着楚玉檸三人朝書房走去。小辭還是唯唯諾諾的，到了已壞的門前卻躊躇。
楚玉檸輕笑：“還是我自己進去吧，天色也不早了，你去替太傅大人傳膳？”
小辭展開笑顏，猛地點頭，“好！”說完就跑開了去。
楚玉檸遣了延天，剛欲對書房內開口，小辭卻示意她看朝這方向圓滾滾地滾來的胖管家。
楚玉檸朝前走，截住他：“管家怎麽如此匆忙？”
胖管家急道：“楚小姐，哎喲，宮裏那個小祖宗今日剛回太都府，眼下又來太傅府門口鬧啦！身上還帶着包袱，我的天，該不會是要在這住下來吧？我得趕緊去請大人出來！只有大人才敢罵她！”
胖管家慌亂得胡言亂語、帶着身體姿态手舞足蹈，話還沒說完就朝前趕。
他對書房裏邊喊：“大人！郡主來啦！就在門口呢！還捎了包袱，您快些出來吧！”
管家剛喊完沒多久，書房的門從裏直接被踹翻到了地上，有些根窗上掉落的木頭根還濺彈到了楚玉檸腳邊，惹得她往邊上不自覺地一跳。
好深好深的怒氣啊……好毒好毒的怨氣啊……
葉承整張臉都是黑的，黑得能冒出黑煙、擠出黑水來。精明眼快的下人立馬來收拾殘局，葉承看也不看邊上的楚玉檸，直接跟着管家快速走出了內院。
那事兒精可比這姓楚的丫頭難纏多了。
楚玉檸倒是去了紫闫軒，小辭介紹，那是她入住的地方，屋子小辭已經差人簡單打掃過了，她和小翠走到的時候，丫鬟們正收拾好打掃工具出來。
“夫人”的“夫”字正卡在喉嚨口沒敢出來，帶事丫鬟有些憋事兒，臉色有些漲紅。
小翠喊住領頭丫鬟，問：“這位姐姐，請問裏頭帶了熏香了麽？”
丫鬟點頭，“有的，剛燃了沉香木。”
“姐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聞了熏香會偏頭痛的，你看是不是能幫襯着把它撤了？”
領頭丫鬟連連點頭認錯，身後的丫鬟立刻進屋将熏香給搬了出來。
大燕國皇宮常年浸染熏香，楚玉檸特別不喜那種環境、如同皇宮般喘不了氣的地方。
紫闫軒上下共三層，最上頭是個閣樓，底下鋪了雲母石，寬敞明亮。不過它無頂，風雨欲來時紫闫軒房子四個方角都是排水的地方，一如一面面細小瀑布。
婉栎郡主很是喜歡。
鬧嚷着的聲音由遠及近，楚玉檸站在閣樓上，俯瞰整個太傅府，眉目不明。
太傅府門外依舊堵得水洩不通，府內東面、邊往裏走邊糾纏着暗紅色寬袍的黃衣女子，真是眼熟。
半晌，似是想通了什麽事，楚玉檸喊來小翠。
“小翠，我們還是回府吧。”
小翠前一刻還為這偌大太傅府而着迷，下一刻卻臉色錯愕，猜不透她家小姐的意思，躊躇着問道：“小姐，您不住了？”
楚玉檸倒是看開得很的樣子，捋了幾縷和風吹散的青絲，輕道：“急什麽？來日方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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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叫來管家重新打包收拾行禮時，胖管家和先前幫忙打掃紫闫軒的丫鬟們表情亦是十分地錯愕與不舍。
那可是大人三年以來，第一次迎接一個女子上府！還安排住處、舉城皆知！
二人論自身的品行、相貌，在普通人是相配得緊的。多麽溫文爾雅的太傅夫人啊！多麽好的一對神仙眷侶啊！就這麽被婉栎郡主給鬧沒了？！
可大夥都對面前這楚二小姐不甚熟悉，生怕勉強了人家什麽，不便多言。只是堵着路中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婉栎卻帶着一幹風塵仆仆宮女過來了。
一見這紫闫軒的門口圍了這麽多的人，婉栎眼尖得一下就瞅準了楚玉檸，美美的臉一下子就垮了。
她指着楚玉檸問管家，語氣不善：“老葉，這是誰？”
管家對着郡主倒是比對着楚玉檸更為尊敬端正，他彎腰道：“回郡主的話，這是楚玉檸，禮部尚書家的楚二小姐。”
“楚玉檸？禮部尚書的二女？”婉栎的臉色莫名地沉了，像是換了副皮囊一樣，變臉一如江南六月驟雨，“你是不是上過培英書院？楚玉檸？我倒是知道你。”
婉栎望着對方的臉色深沉得吓人，楚玉檸心中打起了小九九，眼珠子轉着思索着她們兩個是否結過恩怨。
沒有啊！
完全沒有印象啊！
上書院那陣子對方的身份還未有如此高貴……可可可婉栎那時候再蠢，她也沒有有心捉弄過她！
可對方望着她的臉色，真的很可怕。
“雖然我久仰了你的大名、可你還是不能住這。”婉栎指着楚玉檸身後的宅子，霸道地說，“這屋子是我先看中的，這太傅府，也是我先看中的。”
楚玉檸皮笑肉不笑，明晃晃地接下戰書：“郡主向來都是如此……自信的嗎？”
婉栎神色十分認真，認真得像在立下一個誓言一般，“楚玉檸，你不明白我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很多事情對于你而言就像唾手可得，可對于一部分人而言，那是直至天涯海角的追逐。”
沒人知道我為了遇到他、踏破了多少荊棘路。
命運是天給的，可為何我不能努力逆轉呢？求你回眸、盼你別走，給我一世溫婉安康、一世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