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饒是暗衛的警惕性也尚還沒回過神呢，太傅大人猛地一腳直擊海天半撅的腚，聲音冷得徹底：“是楚小姐。”

**

花開紅樹亂莺啼，到處青幽不用求。

頤心小築是緊鄰頤和殿的一處禦花園，景色優厚，碧綠成芳。連綿的青青草地即使到了秋冬季尚且油綠不褪，碧湖藍天，此情此景恍如詩畫一般。

皇太後行到頤心小築就不想走了，一行四人陪襯着十多個侍從擠入碧湖旁的大亭子裏小憩。

太後抿了口清茶，狀似随意又語重心長道：“皇上，葉承，你們倆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娶妻納房了。特別是你，雲凡，你是一國之君，就算第一胎不是皇子，再怎麽着也得給我弄出個長公主來！”

說這番話時，太後眼珠子往正前方正在剝橘子的楚玉檸一瞟一瞟的，後者卻無知覺，倒是一個勁地把剝下來碎碎的橘子皮和果肉表皮的白色經絡神經兮兮地全部堆到葉承那邊。

太後對此只覺無語，可畢竟也年輕過，一念閃過，心中也就通透了。

“玉檸，多吃些。”她展顏，親自遞了個蜜黃的橘子給她。

“母後！”郝雲凡沉聲，“橘子吃多了，會長熱泡。”

太後努了努嘴，表示其實她沒多做什麽。

“你去後明朝幫母後要個皇後回來，你要土要地要封誰，母後與你父皇都依你。”太後平淡地說。

皇帝的臉黑了。看着左手邊的姑娘眉開眼笑地埋頭吃着一瓤瓤橘紅色的果肉，偶爾腦袋還往葉承那兒轉幾下——簡直是一點心情也沒有。

那面的茶水邊，橘子皮堆得跟座小山一樣高，太傅大人臉色鐵青，不顧太後也在場，厲聲道：“你剝夠了沒有？！”

太後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郝雲凡撚了小串葡萄遞過去，“檸兒，吃葡萄。”

剛被吼的小姑娘嘴一噘，暫時忘了在場還有個皇太後，快口一張：“不吃，酸！”随後頭皮立馬一麻，奴性一般，小手利索地接了過去。

去了皮丢進嘴裏，小臉立馬成了苦包子狀，“唔~”了一聲，撚了顆葡萄放到郝雲凡眼前，“甜！皇上你也吃。”

皇帝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些。

郝雲凡咧了嘴，望着鬥膽踹了葉承一腳的楚玉檸，道：“母後，楚甲楚尚書府近日要舉辦大婚了。”

“哦？”葉氏眼神掃了眼楚姑娘，問：“楚家三女兒還沒到及笄的年齡吧？莫不是……楚家那令高官子弟都‘聞風喪膽’的大女兒？”

說到這兒，太後很不注意地笑了，輕袖捂嘴，眉眼彎彎，芳華猶在。

“皇上，是誰要娶我大姐？”楚玉檸一手抓着葡萄，一手捏着兩瓤橘子，昂着頭、甘醇着嗓子問。

皇帝聲音平平，解釋：“不是高官子弟，是武狀元的發小。家中從商，在太都府有個武館，生活還能算得上優質。不過比你楚府的門檻是要矮上一截。”

郝雲凡仔細解釋，楚玉檸聽得認真，罷了還跟腔“哦”了一聲。

葉承看着對方的樣子，愣是一個沒忍住，低頭“噗哧”一笑。楚玉檸狠踹一腳。

太後心情不錯，倒也不追溯楚玉檸的禮儀了，只道：“太傅大人今天心性甚好。”

葉承尚且彎着桃花眼，彬彬有禮：“見了姑母，兒臣自然諸事皆順。”

攜着同一種目的交流的精明人從不用多說廢話，點到即可止。

簡簡單單達成共識的一老一少品茶輕唾，另外一男一女，一個沉吟，一個眉目不知。

**

太上皇昨夜向太後誇耀了自己一整晚的“寶刀未老”，今日一早披了往日的戰袍狩獵服就跑去打獵了，一行四人，午膳都是皇帝遣人來頤心小築用的。

用完午膳四人散步往回走，三個小輩送回了大長輩，葉承只報府中午間有事，離去得飛快，剩了楚玉檸和郝雲凡一前一後地走着。

“太傅剛才為何而笑？”皇帝發問。

“嗯？”楚玉檸摸摸臉，眼中嘴角都噙着無辜：“……大概是我長得太奇怪了。”

年輕帝王停下腳步，睨着她。半晌，長嘆一聲，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身後大批宮人跟上，徒留如意與靈芝在原地。

小翠聽皇帝的心腹太監打點，去尚衣房領明日私服出宮的布匹衣物了。

皇帝的做法，楚玉檸淡然一笑，無所謂地抛在腦後。

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身後的靈芝與如意暗暗對上一眼，交換一下共識。

**

第二日，天尚且亮到一半，皇帝一腳踹開了椒殿的門，形勢匆匆，帶着一幹宮女太監直逼內寝宮大門。

在後頭燒水打點的靈芝聞見聲音立馬跑出來請安。

“她還睡着？”

靈芝彎腰低頭：“回皇上，如意與小翠姑娘在一刻鐘前已經去拖楚姑娘起床了。”

皇帝的嘴角挂着古怪的笑，聲音提高了八分，“那朕尚且就在這裏等她。要是再一刻鐘還不起來，別怪朕直接沖進去！”

郝雲凡這話聲音嘹亮、繞梁三尺有餘，還趴在床上眯着眼任憑小翠擺布的楚玉檸頓時一個機靈翻了起來。

“來者不善！”她狀似冷靜地分析。

小翠忙催：“皇上來了！快起快起！”

聞言，楚玉檸幾乎就是跳到梳妝臺上的，沖着如意與小翠猛揮手，“快快快！”

= =

金色的大字暗紅的牌匾，鍍銀巨門熠熠生輝。這便是所有書生、武生都夢寐以求、有朝一日能到達的地方——太都府西南區的萱宮府，新晉官僚報到處，當然也是年邁老官辭官歸故的地方。

此事不該驚動大多人，葉承到底還是不放心，攜了兩名暗衛，通了萱宮府的執法大官，一早就來到萱宮府的北門口把門等着。

楚玉檸攙着小翠下了馬車，步入北門內，見到的便是如斯的場景：翩翩暗紅衣格的男子對着棵參天古樹坐在小圓凳上，桌上擺着一壺茶水，男子的手裏剝着又香又成色飽滿金黃的糖炒栗子。

楚玉檸咽了口口水。也不知是饞着糖炒栗子，亦是眼紅着如厮良人。

郝雲凡扮演一個欲買官進爵的富家子弟，穿得自然一身貴氣，褪去黃袍的他依舊宛若一個天生俯視王朝的王者，清秀的他特意讓美飾官給配了兩撇小胡子。雖然不知今日這套裝扮派不派得上用場尚且未知，但早作準備總是好的。

富貴的商賈獨子自然得配上美嬌娘。楚玉檸天生嬌媚，染上鳳梢與胭脂的她實在是想讓男人搶來就做閨中伴。美飾官将她的長發挽起，就是個溫婉又妩媚的少婦模樣。

“想吃？”郝雲凡幫她捋順了額前發絲，問。

她搖頭，別開臉：“不想。”

“朕去問他要點給你？”

“好！”

此時太傅大人已然站起身子，聞言，大手抓起那袋糖炒栗子豪邁一丢，皇帝接得順手。

小姑娘剝栗子很利索，一口一個，香膩的味覺在口鼻中散發彌漫。她吃得杏眼彎彎，郝雲凡在一旁看着，心中卻是莫名滋味。

他拉過楚玉檸的手，與只身一人的葉承寒暄了解了一番，葉承還未發出消息，忽的天降了兩個黑色削瘦身影。

暗衛拉下黑色蒙面口罩，單膝跪地迎着葉承。

“海天！廚邦！”楚玉檸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新奇地指着他們倆兄弟。

葉承挑的那兩個暗衛，恰然便是當初她剛涉進太傅府時，從樹上抓了她下去的暗衛。可暗衛向來一身黑布蔽體，白天只露出兩個黑漆漆的眸子，夜晚……簡直就是形同黑夜。也不知楚玉檸是如何從數十只暗衛中辨認出這兩人的。

好吧，好吧，她也只接觸過這兩個呆萌暗衛。

海天莫名，這姑娘眼熟是眼熟，可是叫什麽呢？她挽了發，難不成已經嫁人啦！他捅了捅廚邦。

廚邦眼神示意：她就是楚玉檸啊以前來府上住過的啊呆逼！

海天咧嘴一笑，挑眉：就是大人喜歡的那個？

廚邦白眼：是她追我們大人！

英明一世的太傅大人冷眼瞧着、看着，他為什麽偏偏挑了這麽兩個蠢貨來保護那死丫頭！

“你們二人今日起負責保護這位公子。”

“是！”轉身單膝跪：“參見公子！參見夫人（小姐）！”

饒是暗衛的警惕性也尚還沒回過神呢，太傅大人猛地一腳直擊海天半撅的腚，聲音冷得徹底：“是楚小姐。”

海天淚眼婆娑，委屈地低着頭摸摸屁股，低聲喃喃說着：“哦，小姐……”

兩雙對視的銳利黑眸，兩個憤怒的男人。

楚玉檸眉眼彎彎，笑容美得簡直不可方物。

選拔官員，大燕國用的是科舉制度與察舉制度并存。

“主要人物有兩個：檢察官王準，平日主要負責書籍編排，晉選官員時負責考場審查與後期批閱決定，能随意調度與察舉太都府外六品以下文官權利；總主考官李穆，修讀過藏書閣許多古書名卷，不僅有最終選榜決定權，還有察舉選任調度除太都府外其餘各地五品及以下文官的權利。”

葉承啧了啧嘴，“不過興風作浪的遠不止這些，那些給他們好處的大多是世襲官爵的子弟，因為不思上進、家道衰敗，這才試圖用錢砸出來個‘理想中’的官場。”

這些世襲門第，都是前朝或者于他大燕國有恩之人的後代，欲把他們趕盡殺絕，确實有些說不過去。

楚玉檸拐着眼珠子，眯着眼輕道：“世襲門第散落各地，想把所有涉及的世襲門第全部揪出實在是不可能，但找出主謀、再掌握幾個“手腳不麻利”的世襲人家，倒是容易。世襲的家族大都有所往來，逼着用手頭幾個的嘴另立新法，這實在是比從皇上口中說出新法更讓他們無話可谏。如此，不僅暗裏堵了世襲世家無故作威作福的路，科舉制度也能更得人心。”

郝雲凡神色欣喜地望着楚玉檸，道：“你想的和朕倒是一模一樣。”

暗衛回到了暗處，一行四人慢行，倒是好生地将這碩大的萱宮府給端詳了個遍。一直從北苑走到前路的偏殿範圍，接應蒙檢察官已然在那裏東張西望地候着了。

他見到葉承便疾步小跑上去低頭哈腰：“太傅大人安好，皇上萬歲。姑娘安好。”

“平身，說說眼下的請況。”

“是。”蒙漢起了身，思索組織了下言語，道：“據微臣調查，總主考官李穆大人是向朝中晉入家官員、代考替考的主謀。在萱宮府，萬事都得由他與執法都督大人周陳共同經手審閱通過才能認同。可唯獨在科舉選制上，文武官新晉要求不同，這才導致文官舞弊案特別嚴重。”

“周陳？”皇帝思索了下道，“春節時他的确上奏母親病逝，朕念他孝順心長，特批了他回鄉半年帶俸守孝。”

“這幾年，執法都督家中年邁母親去世，因為他有前後共半年都未來萱宮府審閱文件，有些文件實在拖沓不得，便由檢察官審閱後，一律都由李穆大人蓋章下達。”

皇帝沉聲：“這倒是朕的疏忽了。不過，李穆這位子，一年都沒個幾次進宮機會，這幾年一直在重新修書，他一群的也已特赦不用早朝。他見朕的次數屈指可數，倒是行事方便。”

“眼下李穆大人正在正廳會客。”

“知道是哪裏的客麽？”楚玉檸問。

蒙漢只是瞥了眼她，倒沒什麽表情，回答說：“聽說是楚尚書府上來座。”

楚玉檸垂眸咬唇。楚甲，她的親爹？

她确是苦思了很久，卻想不到，會囊括她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