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日後有的是你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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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檸其實一開始就心知肚明:其實也沒什麽案子好查的,該查的、該打聽的,都被葉承布下的線人與獻媚立功的高官給辦妥了查清楚了。
楚玉檸在萱宮府北門,繞着一汪碧湖的涼亭中坐着,手裏握着個小柑橘愣愣地發着呆,涼風習習、發絲有些飄亂,吹得她倒是感覺到些許涼意。
因為來人是楚甲,楚玉檸的親爹,所以她只得被葉承強行安置在這亭子裏小坐。
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敢想。
兩盞茶的功夫,卻見蒙漢與喬裝後的郝雲凡急匆匆地往亭子裏趕,蒙漢臉上神色不對,楚玉檸急着起身提了裙擺就下去接應。
“蒙大人,為何如此神色匆匆?”
“檸兒,沒出什麽大事,”蒙漢雙眼着地,倒是話頭被急着安撫楚小姑娘的郝雲凡給搶了去,“李穆的确只手遮天,不過他的手也真是大,不僅僅拉攏了世襲世子們,甚至還有居于從一品的官員在他手心裏攥着。”
楚玉檸的面色有些驚訝,語氣卻不甚懷疑:“公子你是說,楚甲?我爹?”
“朕只能說有這個可能,但朕會盡力保住楚府。适才朕剛探入正廳後室,就立馬被蒙大人給拉了出來……”
“回皇……郝公子,”蒙漢扶了扶額上的微汗,解釋:“後室裏都是李穆大人的丫鬟、手下,微臣是看着雙方談判即将結束,葉太傅也離了正廳,這才拉了公子出廳,免得徒增意外。”
“葉承來了!”楚玉檸欣喜地指了指不遠處疾步走來的俊朗身姿。
蒙漢簡直就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撒開腿就出亭子前去迎接。葉承步速放緩,二人同性、又似是交接了些什麽,臨近亭子時,葉承這才對郝雲凡微微彎腰做了個揖。
“如何了?”
“嗯。禮部郎中又得新晉了。”這話他卻是面無表情地對楚玉檸說的。
“荒唐!”郝雲凡猛地拂袖,面色淩厲嚴肅,憤恨幽怨。
楚玉檸下唇輕咬,默不作聲。
葉承依舊看着她,張嘴道:“不過這似乎只是大夫人的意思,不是楚尚書的意願。為此二人的夫妻感情也有了破裂。”
“哦,怎麽說?”郝雲凡聞言立刻追問。
蒙漢站在葉承身後,頭也不擡,煞有一副唯他是主的模樣。
楚玉檸望着對方,心念閃過一瞬。
葉承的眼這才從楚玉檸身上移開,目空遠處,語氣輕松道:“大夫人不小心打碎了茶杯,當下李穆并沒有動作,卻是她親自去撿拾的。瓷壺多麽鋒利,大夫人手上被劃了幾道口子,畢竟十指連心啊,楚甲卻是瞧也不瞧上一眼。”
“不可能,”楚玉檸皺眉,冥想,“大夫人之所以能在府中橫行霸道,不過就是仗着我爹的寵愛與正房的身份。雖說女子低微,可她畢竟是明媒正娶下了聖旨的,我爹不可能在外如此不知夫妻禮數行事。”
好了,她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在說謊。
這小姑娘的屁股真冷。葉承聞言,不快地想。
葉承半張了手臂,眯了眯眼,一副無謂可笑狀,“你是在說我是胡說八道,來懵你們兩口子的?”他的笑容愈加擴大了,聳了聳身後的蒙漢,道:“公子貴為天子,我若是信口胡說,那便是欺君,可是要誅九族的。蒙大人,适才你在後室有聽到些許吧,我說得是否屬實,你大可問問他。他定當竭心盡力、為楚二小姐您活色生鮮地娓娓道來。”
葉承略顯輕挑的語氣,楚玉檸聽得握拳直跺腳。郝雲凡的大手包裹着她的,瑟瑟涼風中顯得溫暖包容。
兩雙眼睛都盯向他這邊,蒙漢橫了一腳,走出了葉承身後,恭敬地彎腰點頭:“葉太傅所述的确毫無分差,請小姐與公子再三思量。”
郝雲凡想了想,釋然一笑,道:“葉承,你的言下之意,便是今日那買官唆使之事,并非楚甲本意……而是大夫人的意思?”
“臣也沒有這麽說。”葉承板臉,立馬将事推得幹幹淨淨。
郝雲凡神情一轉,兩個指頭交錯着撚了撚,心裏打着小鼓:可就算此次不是楚甲的主意,禮部郎中新晉的可不止這麽一人,楚甲到底是難辭其咎。
葉承是有意将楚甲推上買官一事的臺面上的?不至于啊!即便他不欲楚玉檸進宮,這麽做無疑也是玉石俱焚。
他怎會如此思量?
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至親之人啊。楚玉檸思來想去,竟心中一抽,微微澀澀地疼。可再轉念一想,如今的形勢,已是覆水難收,她楚府,已然是一只即将被槍打的出頭鳥。
郝雲凡沉思之際,葉承對上楚玉檸慌張的眼,他攤了攤手,嘴角斜提,神情漠然。目光所及之處,不過就是那低頭女子散落在肩的一縷青絲罷了。
楚玉檸,因為你、為了你,我恐怕是得背負着這一輩子的內疚,愧藏于心了。
楚府
大夫人狠狠地跺着步子,幾欲把楚府大門口的門檻給踹碎;她徑直往前走,一路“遇佛殺佛”,堪堪将大半個府的瓷器玉器都摔得粉粉碎,前後花園裏的小花小草幾乎都被踩得稀巴爛。最後只剩下楚甲的書房一帶、三夫人的花園沒被殃及。
楚甲途中有意去了蒙府一趟,倒是吃了閉門羹,一路步行回府,卻見滿地狼藉,全府的丫鬟幾乎都被管家喚來收拾田地與碎瓷。
他溫順幾十載、眼下幾乎十幾年都未發出的火氣此時此刻卻如日中天地在腦袋頂上猛蹿,熊着身子健步如飛,在一片狼藉中下人們倒是生生替他讓出來了條道兒。
一路沖到住處,一地的碎瓷花瓣花莖甚至還無人有空打掃,他猛地拍桌,百年沉香木桌的桌腿竟給生生拍裂了去。
管家從門外快跑到楚甲面前,彎腰,苦着張老臉,聲音倉促:“老爺,您可終于回來了!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大夫人在後院直鬧着呢!眼看着這整塊楚府的地皮都得被她給掀翻啦!”
楚甲聞言,猛地一擡腳踹向一邊的茶幾與桌椅,整個身子都沖出了房去。
來到後院,大夫人正站在隽欣閣鬧罵着呢,三夫人捂着楚玉冰的耳朵,只是站在裏邊樹下冷眼看着閣外。楚玉雲倒還知些禮數,聞見聲音就匆匆趕來阻止她母親。
“錢氏你這個小賤婦!虧我好生安待了你數年,你卻背着我次次都和老爺嚼舌根!你當你女兒是個什麽種子?依我看,倒真是和那姓楚的賤人如出一轍的呢!”
楚玉冰尚且十四,平日足不出戶,教養十足,哪裏見過如此架勢?她瞪着如小鹿般濕漉漉的大眼睛,挽着自個兒娘親的手,望着大夫人那張牙舞爪的嚣張氣焰,饒是心中怒火亦重重,小姑娘還是有些瑟縮地往乳母身上靠。
“現在我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有了!我是楚府的正房,我是尚書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那葉承怎麽可以讓我如此!讓我如此難堪!都是因為那楚玉檸,那個賤貨剩下的賤女兒!那個狐貍精!”大夫人越罵越高興,罵走了今日所受的委屈,簡直是舒心極了!她罵得暢快,楚玉雲望着不遠處胫走而來的身影,卻是一臉着急,連連扯着大夫人的衣袖提醒,手卻是因為大夫人身子猛地往下一沖,連手帶人地與她一道跌坐在了地上。
“夠了!”楚甲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大夫人挽發的頭簪都是被連帶着揮了下來,及腰長發散落,淚水登時洶湧而出,整個人跌坐在有些泥濘的地上,好不狼狽。
“楚甲!你做什麽!我為你所受的委屈,還不夠嗎?還不夠嗎!”大夫人不顧及形象,卻是捂了左半邊都已發紅腫脹的臉,怒目圓睜地望着楚甲,好似要将他的臉上生生地看着射出一道血窟窿來。
楚玉雲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她哭着張臉,“爹,娘這是怎麽了?是萱宮府讓娘受委屈了麽?花了這麽多的錢,李大人還是不答應給張籍一個官當麽?你快去安慰她一下啊!”
此時,見到丈夫來到的三夫人終于出了口氣,袖中緊握的拳頭已松,命了小女兒向自己爹爹請了個安,得到楚甲的應允便帶着小女兒入了隽欣閣,不再參與此事。
“別再裝瘋賣傻,橫行霸道了。”楚甲的聲音已沒有了适才的盛怒,他冷眼望着地上的女人,頭發蓬亂,衣着污垢,身後家仆十來人,此刻竟都無動于衷。
大夫人剛欲起身的動作卻是遲緩了。
“就像你适才說的,我楚甲明媒正娶了你,自然也不會幹出抛棄妻女的勾當來。你、就、省、省、吧!”
語閉,拂袖而去。大夫人卻是呆愣在當場,她與身後的铠甲護衛撞了一眼,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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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人來了。”
“大人,是皇宮內的帶刀侍衛。”
果真,這郝雲凡還算有些腦子。
“……你去喊上廚邦一起,先跟着,等進了皇宮就截下他。”
楚尚書的事郝雲凡當夜就書了密函,讓葉承連夜入宮遞交給太上皇與太後。孰知葉承将此事卻遣了海天入宮去辦。
這當晚,頤和殿就傳說出了刺客。宮裏侍衛像十幾年都沒抓過刺客一樣,個個一臉攔不住的興奮新鮮樣兒,嚷着連着鬧了大半宿,最後帶刀侍衛長還到處禀報揚言把刺客給吓跑了。
第二日一早,侍衛長被太上皇親自召入了頤和殿,神色飛揚地進去,卻鼻青臉腫地出來,整個頤和殿和侍衛堆還直誇着太上皇“寶刀未老”= =。
這都是後話了。
太上皇同樣懂得按兵不動、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只是暗中派了心腹暗查入了楚府,倒沒有什麽大動作。朝中宣稱皇帝偶染風寒,罷朝一周,沒給傳出什麽不正當的謠言來。
皇上不在朝,倒是有許多急件傳入了太傅府中。
詭谲的夜空不見半點繁星,透涼的晚風拂面,已然是十二月份的景色了。
葉承望着小辭手中捧着一疊折子,只是冷笑,揮手就讓小壇帶着幾個暗衛給挨個退了回去。
這麽想讓太傅府成為衆矢之的麽?大司馬府,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他起身直接去了上房,楚玉檸住的屋子——果不其然,那一對一起在用餐。
一個安靜地喝着淡粥,一個噘着嘴百無聊賴地撕着手中肉包子的外皮。那無聊到開花到塵土中的自然是楚二小姐。小翠卻對她家小姐小聲嘟囔着什麽。
“臣參見皇上。”
葉承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請了個早安,倒是被楚玉檸沒心沒肺地捂嘴笑話了一陣。
日後有的是你哭的時候!
太傅大人冷眼一睨,笑若春風的女子登時一個機靈。低頭猛啃美味大肉包。
郝雲凡今日一如昨日般貴公子打扮,準備再入萱宮府找李穆正面對峙。
不想四人一行到達萱宮府時,卻是徒徒收到了李穆的請辭信一封。
郝雲凡目光銳利,聞見消息一雙眸子立馬如刀削般射向一旁風輕雲淡的少年,卻是無甚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