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盲目的憎恨幾乎是不存在的,那都不能算是缺心眼,那該叫傻逼。

**

葉承這一整日都是眯着眼看她的。原因終于在她坐在銅鏡前去了首飾步搖準備上床之時給明了了。

指尖輕撫上脖頸上被烙上一般、任她怎麽擦也擦不掉的顆顆淺紅草莓,她的臉頓時像晚餐時小翠呈上桌的紅燒肘子。

小翠打了水進來,一陣窸窣,張嘴就把游離的楚玉檸給吓了一跳:“幹什麽呀你,死丫頭,走路都不出點聲!”

小翠很不客氣地白眼,又意有所指地瞟了瞟鏡子裏那張臉,“小姐,明明就是你思想在旅游好不好?”

楚玉檸一臉吃鼈模樣,雙手捂住脖子。

還懂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家小姐真是賣得一手好萌!小翠在心裏嗤笑她的主子好些陣子。

剛褪了外衣,樓下燒水丫頭卻高喊“參見大人”,楚玉檸心裏一個咯噔,又立馬将外衣穿上,一開門,軟軟小小的鼻子恰巧撞上了對方的胸口。

“哎喲!”她略顯誇張地龇牙咧嘴。

太傅大人忙扳過她的手,仔細地盯着那粉紅小鼻子看,“弄疼了弄疼了弄疼了?我看看我看看。”

楚玉檸雙手都無意識地放在胸前,葉承的左手毫無阻礙地直接環過她的腰,臉湊得極近,他替着楚玉檸捂着鼻子、輕輕揉,薄唇在她臉上有意無意地打着擦邊球,弄得她又疼又癢的。

媽呀,16X!小翠立馬退下。她倆的事楚玉檸雖未明說,但太傅府上下都傳遍了,大夥心神領會得緊。

楚玉檸淚眼汪汪,嗯,的确痛得眼眶都紅了一圈,“葉承,你打的我好疼。”

誰知葉承毫不憐香惜玉,扯着嗓子:“誰打你了?叫你走路別那麽沖啊!現在知道疼了吧?”

“嗚嗚嗚。”

葉承稍稍拉開了些二人的距離,狡黠的雙眸不由自主地定格在她玉頸上的點點粉紅上,“嗯,那我補償你,好不好?”

這好啊!做什麽都行是不是?

她不待半刻,立馬張嘴提意見:“那我明日想回……唔?!”

嘴被咬了,鼻子還痛着……又被侵犯了。

似乎內心有強烈的不安,葉承吻得深沉,索取得狂烈,靈活的小舌橫沖直撞,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她穿得少,單薄的身子整個都被他緊緊箍着。楚玉檸又忍了半刻,她可是接吻接得腮幫子都酸了啊!

她索性癱在那了,不動了,葉承似是終覺無味了,喘氣慢慢放小了,終于算是離了她的唇。

“又要腫了!”她忿忿地擦着暧昧發紅的嘴。

葉承揪了揪她的小鼻子,還有些發紅,不知是之前撞的,還是剛才接觸着蹭的。他像只吃飽喝足的小獸,笑眯眯地抱着他的小姑娘,手臂一收、彎腰一帶,楚玉檸便疊着他坐上鋪了好幾層軟墊與絲被的貴妃榻上。

饒是在飛霜殿她也沒攀到過皇帝的腿上啊!

楚玉檸眼下全然忘了自己家裏的事,臉紅得發紫。反觀葉承,面無表情。楚玉檸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這才是真神啊!

她忽然一臉鄙視地看着他,噘着嘴直戳他,“你好穩重啊!”

“怎麽?”葉承攏了攏她的身子,沒聽懂。

楚玉檸扭了扭身體,一副“承認吧承認吧”的了然模樣:“動作如此熟練,這勾當幹得不少了吧?”

葉承立馬心神領會,“嗯!”他認真點頭,“你知道的,我這種身份的人,投懷送抱的大家閨秀真要算起來,簡直就能從那後明朝西北的昆侖山頭一路排到你房間門口,還不只是一路的隊伍。”

葉承說這話時,那神情、那模樣,簡直就跟他天天早晨對她說“我去早朝了”一個表情!

您還能再風輕雲淡一點嗎?我呸!

楚玉檸被他這表情看得不行,像毛毛蟲一樣,大肆扭着身體想要從他腿上下去,不知怎麽的,葉承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動容。那是淡淡的緋紅。

一看有戲,掙脫魔爪的願望一刻比一刻強烈,扭動的動作幅度急劇增大。葉承心中狠狠腹诽了幾句,雙手緊緊扣在她腰上,卻是有效地制住了她的動作。

饒是楚玉檸再異想天開,她也想不到,葉承竟直接一頭栽倒在她胸口。她素日自恃發育姣好,昂首挺胸,眼下卻跟吃了屎一樣沉了臉。

她的臉由紅轉黑,尚未來得及發作,愣是又由黑轉成了鮮紅。

“檸兒,原諒我好不好?”葉承低着嗓子,極具有男性特有的磁性,未了,生怕還震懾不了對方,他又張口加了一句:“費盡心思,還不都是因為我想留住你。嗯?”

孤高、冷漠,只身一人十多年,人世常情在我眼中不過海面一灘浪花,擊了礁石、拍了海岸,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

我有生以來像活在石器時代,你在我的心刻上永久的門牌。不,也許以前有過,可惜,她還是沒能走到心裏去。

我閉上眼睛不能不對自己坦白,你就是,我心愛。

楚玉檸立馬就不動了,眼波流轉,雙手攀上他的脖子,笑得蕩漾:“要我原諒你?葉大人,那我們明天回楚府一趟好不好?”

“要我陪着你?”

楚玉檸點頭。葉承終于松開了她,咧着嘴笑得很開。

**

楚玉檸一早就被葉承喊了起來,金銮疊鳳,她淚眼婆娑地坐在馬車裏,身子随着街市不平的馬路一颠一颠的,嘴裏嚼着帶些甜頭的包子皮,渾渾噩噩的表情聽着一路上外頭的各式叫賣聲。

小翠随着小壇坐在前頭駕馬,時不時地翻起簾帳一臉興奮地往裏報告:“小姐,喲,一大早就有個在那賣藝的!”

楚玉檸面無表情地眯着眼,嘟哝着嘴:“嗯,賞!”

葉承隔着張小桌子坐在她對面,心裏想着“還真是會用老子的錢”雲雲臉上倒是人畜無害、神清氣爽,品着小辭一早泡上的茶,偶爾望望窗外,抿一小口。

生活是如此惬意而簡單。

聽到管家來通報的時候,楚甲正在三夫人那裏,陪着小女兒楚玉冰寫書法。小姑娘的書法讓他又念及了他已經去世的二夫人。她們二人的字眼都是羌勁有力,有些筆觸卻也帶着點滴柔和。有柔有剛,有人情世故的圓滑、有剛正不屈的筆直,倒是和樂辰的個性很像呢。冰兒冬日出生,過了年就差不多可以舉辦15及笄之禮了。嫁人生子,是不過二三年的事兒。

楚甲對着屋子前院的花花草草,想着想着,抖了手,擱下筆,眼中竟是一陣酸澀。

雖然楚玉檸參與了徹查整件買賣官僚的秘密事務,多行不義必自斃,到底是他咎由自取。他年近半百,總不可能去将全部責任推脫到自己親生女兒身上。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三夫人上前給楚甲披上外袍,語氣有些擔憂:“老爺,臣妾不放心,還是臣妾陪您前去吧。”二小姐的性子她多少知道些,吃軟不吃硬,何況她的拳頭遠超一般人。

楚甲擺擺手,“你繼續陪冰兒寫字,這早晨的時間可不能随意浪費。檸兒再怎麽說也是我的女兒,她再不認我這個爹,起碼也不會落井下石的。更何況,要是她真的做絕了,那我們,也回天乏術啊。”

事情似乎很嚴重的樣子。自小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楚玉冰半知不懂,跳下椅子抱着娘親。

帶着身後兩面愁容,楚甲疾步出了隽欣閣,剛從偏門入了會客廳,遙遙瞧見會客廳敞開的大門口長廊處,楚玉檸狠狠地将大夫人扇倒在地。大夫人又欲撲起,楚玉檸卻被身後修長的男人摟着避了過去。

咦?

那暗紅色的大氅不是太傅葉承還能是誰?

饒是楚甲現在心頭有千百萬個想法假設萦繞,他卻不能再擺出往日父親的架勢對他女兒做要求——雖然楚玉檸自幼離家,他連與她同坐一張飯桌的機會都五指可清。

兩個本該最親的人,相敬如賓,這能算是世間最大的悲劇之一嗎?

他抱臂鞠躬,行了個大禮:“小官參見葉太傅。”

“爹。”楚玉檸難得主動輕喊。

楚甲輕點頭。下巴上的胡渣已經有好幾日沒清理過了,兩鬓也冒出了許許多多的白發。楚玉檸見父親的面數少得可憐,楚甲的蒼老,一夜白發,她一目了然。

楚甲的眼神在二人之間游擺不定,最後還是葉承略顯粗魯地一把抓過楚玉檸的手,楚甲這才眯眯眼,注意到站起在他身邊的大夫人。

他冷聲:“你幹什麽在這?這又不是你女兒回家。”

大夫人嗤笑:“楚甲你看,我說得都沒錯吧?還是和她娘一樣,就甘願當個陪睡的!”

其實,話剛說到一半時候,大夫人就感到身旁一陣陰寒銳氣,一如片片削鐵如泥的飛刀生生射滿了她的全身。她是硬着頭皮說完話的,入冬的天氣,她的後背微汗。

一陣寒風撫臉,大夫人手腳冰涼,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傳說中太傅大人孤高冷傲,那還真是從骨子裏散出來的寒。

不似呆在屋裏,楚玉檸沒被葉承握住、垂在外頭的那只手幹冷冷的,她朝葉承身子擠過去了些,葉承頓時眼角溢着笑,全部接納。

楚甲雙手負于身後,睨着斜下方頭發微散、眼珠渾濁的女人,臉上挂着的,是楚玉檸從未見過的嘲諷。她的父親不是個唯利是圖、不辨是非的貪官。能在官場站住腳跟,靠的都是他勤勤懇懇的做事準則與憨厚老實的個性。有時候,這連她都不能完全相信。卻不知,他竟也會做如此……會做她常做的表情。

“大夫人,你是我楚甲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外有身份,在內有地位。眼下當着太傅大人的面,別的我這個做夫君的也不點破。你說別人的時候,該提前想想你自己。你做的事,我并非不知道。阿凱,天、天、都、會、和、我、彙、報。”

他咬文嚼字、一字一頓地說,卻是在“阿凱”這個名字吐出時,大夫人早已猛地癱軟在地。阿凱是她的貼身侍從,就是她放火燒宅那晚,被楚玉檸“下毒”傳說會陽痿的那個随從男子。

大夫人看見楚玉檸聞言立馬捂了嘴作吃驚狀,葉太傅與她對視了一眼,當即一臉了然。

曾經日夜同床共枕的夫妻倆,他睥睨,她絕望。

自從楚甲派人暗中調查了大夫人的私生活後,捶胸頓足他沒有,暗自神傷也沒有,大打出手更是沒有。他只是将她當成了空氣,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完全沒了反應,連帶着往日寶貝得不行的楚玉雲,也是三句沒個回應。

一想到這裏,他更是悔。當日他女兒痛哭流涕地在他面前忏悔認錯,聲淚俱下,将這近二十年在府上橫行霸道的錯都給認了。說到最後,她說: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一個悲劇!

楚甲這才铤而走險,持着就算再怎麽樣也不能讓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體味“母債子償”的滋味,便答應了替準女婿唐籍去“求”個一官半職。

很多時候,你謾罵、厭惡、憎恨一個人,大多是因為他擁有了你羨慕卻得不來的東西。容貌、名利、錢財、聲望、權勢……

盲目的憎恨幾乎是不存在的,那都不能算是缺心眼,那該叫傻逼。

大夫人對二夫人的仇視,就該稱之為“嫉妒”。她嫉妒她雖為側室,老爺卻天天在她那裏留宿;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最後,就連生出來的女兒,她都是比之不過!

笑話!她家是外地的富商巨賈,良田千頃、豪宅五所,哪是她一介落魄歌姬所能媲比的?!

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父母,便是你的天敵。

這話一點沒錯,那樂辰私下與一大人物交好,被她給第一時間發現了。在樂辰與楚甲鬧翻之後的一個下午,對方邀樂辰去他家參觀時,她買通府內丫鬟,下了催情劑與情花,倒是促成了一刻“千金良宵”。

事後,對方千方百計想要彌補,她卻只字未答。

隔樓聽雨,不出二月,她憔悴着臉,軟弱無力的手敲響了他家暗紅色的大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