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不能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刻支持,就別在我意氣紛發的時候與我交論傳說中的無價親情。
楚府中的下人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一,楚府出了那麽大的事兒,家仆鬥膽要回賣身契,楚甲聽了三夫人的勸,終是允了。
大女兒楚玉雲在後院得到貼身丫鬟通報攜張籍立刻出屋前往大門口。
聽了丫鬟簡短幹練的彙報,她全身緊繃、神色緊張,若不是貼身丫鬟攙扶着,身下兩條哆嗦的腿恐怕連走路都不穩。
反觀唐籍,跟在她身後,磨磨蹭蹭的,探頭探腦,對這府中的一切抱着絕對的新奇,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随行的幾個丫鬟都是向着楚玉雲的,有人看不下去的,跑上前去與楚玉雲嚼舌根,楚玉雲聞言,由于心上人在不好發作,便狠狠剜了那丫鬟一眼:“家醜不可外揚你懂不懂?我看你這是存心不想讓本小姐嫁出去,是不是是不是?!”
說罷,楚玉雲眦者眼,不解氣地又狠狠捏了下那丫鬟的胳膊,小姑娘紅着眼猛道歉,抽抽搭搭地跑到了随從隊伍的最後。
唐籍看了眼那丫頭,拳頭緊了緊,心裏不是些滋味。将臉上的輕挑拂了去。
外頭冷,葉承也不樂意吹冷風,張口說了句“進屋說話”拉着楚玉檸直接越過了楚甲走在最前頭。
稍後想了想這輩分關系,停了腳步,側身對垂首走在身後的楚甲比了個“請”的動作。
大夫人站在原地,眼中滿是怨毒,她倚在風中,散落的青絲被冷風無情的揚起。輸了二夫人、輸了人生、現在甚至還輸了丈夫。她的嘴角彎起一個冷然的弧度,吐出的話語還是那麽針鋒相對:“楚玉檸,你和樂辰有何區別?人生到死,都只不過是男人圈養的動物罷了!”
楚玉檸利着牙尖:“野狼生性暴戾兇殘,可它一生只随一個伴侶。大夫人,你比禽獸都不如。”
大夫人不怒反笑,捂着嘴,眼神在三人之間游離不定,“楚玉檸啊楚玉檸,看來你母親那段風流債、你還尚且不知?”
“我父親能替我死去的母親守園七年。”她答非所問。
對于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大多男子都會選擇毀滅她,難能會有人選擇原諒。但是,任誰也不會守着一個跟了別人的男人的女人屋子,一守就是七年。
除非他愛她,除非他有愧于她。
楚玉檸面不改色地望着對方愈演愈烈的痛苦,繼續道:“這其中的緣由,大夫人莫非還不明白?”
葉承的耐心快被磨完了,瞥了眼遠處正疾步前來的一對,他直截了當地說,卻讓大夫人整個人都昏了過去。
他說:“大夫人,如果你還顧忌着你養了近二十年的女兒,那就算是替你女兒積積德。女兒家嫁不出去是很苦惱的。你知道的,唐籍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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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該想到。”
會客廳內,楚玉檸坐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捂着杯熱茶,臉色終于紅潤了起來。葉承坐在她對面,把玩了會兒玉壺的壺蓋便探向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的楚家一家之主。
楚甲黯然。唐籍姓唐,他不該如此疏忽!
楚玉檸将茶杯端在鼻翼下,嗅着香茶,晶亮的大眼珠咕骨碌骨碌地在兩個男人臉上轉着,好巧不巧,卻給楚甲對上了眼。
她放下茶杯,淡然一笑回敬。
“爹,其實……我也是不願意的。”
楚甲一手捂臉,滿目沉痛:“那你也不該讓唐門的人來辦此事!檸兒,當初唐門要帶你走,我實在是出于對你母親的愧疚才忍痛割愛,眼下……”
楚玉檸冷眼打斷:“眼下即使楚玉雲的娘紅杏出牆、不守婦道,楚玉雲自身狂妄自大、毫無女子三從四德可言、對待下人丫鬟一如畜生作勢,你還是心疼她,還是不願懲處她,是嗎?”
“檸兒,我的意思是,這個人,是什麽身份都行。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那唐門出身?”楚甲的情緒帶着些許悔恨,些許不甘,些許慌亂。
可楚玉檸眼下的理智渙散,她根本就不能接受,在大夫人母女做出如此多不堪勾當的同時,她爹的心竟然還向着她們!既然你如此大度,那她的母親又犯了什麽大錯,就要被驅逐出府、連夜病痛纏身都無人問津?
最後還是師父找到了通體冰涼的母親,與九歲的她一起,将母親的骨灰掩埋在一處桃花庵下。
“因為沒有人會在意我,”楚玉檸的聲音比外邊的寒風更冷上了十層,一如對過那沉思的葉承的雙眸中,冰寒通天徹骨,“除了唐門,除了師父,沒有人會願意幫我。”
不能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刻支持,就別在我意氣紛發的時候與我交論傳說中的無價親情。
楚甲總想解釋些什麽。可話到喉頭,竟百般開不了口。
葉承忽的擡頭,與他一擊對視,楚甲心中猛地一顫,似是自己全部埋藏在心底的心事都被那一個眼神給挖空掏出,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那是他的不堪、他的偏執,同時,也是作為一個側室、她的委屈。
唐籍是楚玉檸十三歲那年,在狼牙山腳的狼群口中救下的一名武生。赤手空拳還是難敵一個部落,他全身都挂了彩,命懸一線時幸虧有她在暗中射出的飛镖,這才讓他得了一線生機。
他是一介落魄武生,傾家蕩産前往太都府、武狀元還是沒考上,年幼的小妹尚且四歲,卻是個會幫着父母在田裏插秧的好娃娃了。
楚玉檸便帶他進了唐門,還派了人給他家中添置了好些物品。
她是唐門的大師姐,是門主的關門弟子,身法了得,絕對擔當得起“親傳弟子”這個頭銜。門派中,說白了,就是個靠拳頭說話的地方。唐籍的武藝雖然尚未得到唐門的傳承,但在初步測試中,底子與天賦皆是不錯,在全場羨慕的眼光中,他被一個頗有聲望的長老給認了弟子。
果然不出三載便勉強能出師,人也出落得翩翩俊朗。楚玉檸厚着臉皮,去找他提了這麽一個勾當。
沒想到,他拍拍胸脯連連答應。
畢竟是個男人,娶妻生子,算不得是真正的人生大事;三妻四妾,更是尋常。這是唐籍的世界觀。
他看得開,楚玉檸很高興。
“檸兒,”楚甲的聲音帶着乞求,“讓唐籍離開吧,好嗎?爹這一輩子,對不起的女人,一個就夠了……”
楚玉檸只是想笑。
“楚大人,”眉目不知的葉承終是擡頭,桃花眼流露着幾分篤定,短短一刻鐘時間,他倒是将一切事情都理了通順。“本官聽聞,楚府的三夫人聰慧卻沉着,素日足不出戶,以養女教女為己任,賢良淑德,端莊大雅。”
楚甲凝視着他,不置可否。
葉承繼續說:“其實我們今日來的目的,不止是來翻舊賬的。主要還是希望楚尚書能把握住大體,別因為一些身外之物,連命都遭了進去。郝雲凡剛上任不久,總得在朝堂上立立威嚴。而楚大人你,便成了那出頭鳥。”
楚甲的聲音有些顫抖,太陽穴突突地跳着,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趨于平化:“不知葉太傅有何高見?”
葉承笑了,楚玉檸望着,身子卻一下子生生冷了好幾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檸兒的父親,我也沒必要把你推入絕路。我可以幫你去說情、保住你的命。只是需要你帶着你的三女兒和三夫人遠走他鄉。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不得再入上都。”
“人在做,天在看。楚玉雲和她娘總有被收拾的一天。檸兒,她此生有我。”葉承最後補充。
楚甲不語,他自然不敢奢望他的二女兒會思念與他。楚玉檸卻捧着茶杯猛喝一口。
她自恃親人疏離,卻活得潇灑。難能在有人許她一世暖巢時,竟無語凝咽。眼看着她的家快散了,卻有人願意給她下半輩子的安生。
她含淚挽笑。若是成真,若是真情,她多幸運。
葉承說完,就帶了楚玉檸準備打道回府。走到楚府大門口,楚管家悉心慰問了幾句,和小壇偷溜出去街上玩的小翠兜到了許多吃食,看見許久不見的老管家,小翠月牙狀的眼睛立馬成了滿月狀= =。
奴性啊奴性。
不過不谙世事,在某些時候倒還真是惹人羨慕。
府內發起了一陣騷動,楚管家別了小翠與楚玉檸,立馬進去查看。
楚玉檸望着宅子裏,一臉探究的神色。葉承嘆了口氣,摸摸她柔軟的腦袋,轉身大步朝裏走去。
楚玉檸望着那高大的俊影,好不容易才憋住了想要伸出去圈住他身子的雙手。
沒過半刻他就出來了,他不敢讓楚玉檸多等。
“大夫人買官的事情人盡皆知了,說是要株連九族,有個服侍大夫人的丫鬟瘋了。”葉承面無表情地陳述。
裏頭的聲音隐隐約約傳到了圍牆外,小翠眉宇間透出股怪異的表情,有些不忍,有些無奈:“好像,是聯碧的聲音……”
“就連大夫人都能讓自己毫無形象地裝瘋賣傻,以求得楚甲休書一封,就此脫離楚府這個危險之地。一個小小的丫鬟,有什麽不敢做的?”
“葉承,”楚玉檸柔聲,“你真能說服皇上,從輕處理麽?”
葉承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吃驚,他道:“小傻子,你忘了?皇上可是視你如命。”
楚玉檸的臉上毫不掩飾的鄙夷:“借花獻佛、移花接木,葉太傅你可真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