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眼看美妙的巴黎浪漫之旅就要變成訓練師抓捕小精靈之旅,喬元禮感到大事不妙,急忙修改了行程,帶喬銘易上了火車,沿途觀賞鄉郊野外的怡人美景,最終在一座小城下了車。
喬銘易不懂法語,一離開國際大都會,頓時就像瞎了一樣,生怕自己迷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路上都揪着喬元禮的袖口。
“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他緊張兮兮地問,“該不會是要把我拐走賣掉吧?”
喬元禮樂不可支:“你就算倒貼錢也沒人要吧。只有爸爸肯要你啰。”
“……滾!我在公司可受歡迎了!說出來吓死你!”
喬元禮熟門熟路地叫了車,兩人離開城市,往鄉間去。
離開喧嚣的市區後,眼前霍然開朗,平坦的原野上一片深深淺淺的綠,竟是一望無垠的葡萄園。
喬銘易适才想起,法國可是著名的葡萄酒大國,這附近應該都是酒莊吧。他不太懂酒,也不怎麽喜歡喝,雖然打算給國內的朋友帶幾瓶法國葡萄酒,但當然準備在機場免稅店買。喬元禮帶他來參觀葡萄園是幾個意思?買風味純正的土産嗎?
當出租車距離一座紅瓦白牆的莊園還有幾百米時,喬元禮讓司機停車,付清錢後招呼喬銘易下車。兩個人沿着鄉間小路走向莊園。暮色西沉,葡萄田被染成一片金黃。
喬銘易好奇地盯着田裏的植物看個不停。
“原來葡萄樹長這個樣子哦!”喬銘易感慨。
“那是葡萄藤和支架。”喬元禮扶額。城市裏長大的孩子恐怕真沒什麽機會接觸這些知識。
“我們來這兒幹什麽?買土特産?”
“……那種東西在免稅店買不就好了。”喬元禮莫名其妙,“前面那座酒莊是我投資的,既然到了法國,就過來看看,順便也帶你玩玩。”
“你還投資這個?”
喬元禮點上一支煙:“這些年生意做得大,各行各業都沾了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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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視察那你就一個人來呗,帶我幹什麽。”喬銘易不高興地說,朝遠離喬元禮的方向走了幾步,同他拉開距離。說是做生意,恐怕也有洗錢的因素在裏面吧。他可一點兒也不想跟黑惡勢力扯上關系。
喬元禮唇角微揚:“覺得是時候讓你了解了解這些了。如果有一天我沒了,這些都是你的,總不能連自家有多少財産都搞不清吧。”
喬銘易驀地停步。喬元禮走了好一陣,發現兒子沒跟上來,遂疑惑地回過頭:“怎麽不走了?累了?”
“你……為什麽突然說那麽可怕的話……?”喬銘易臉色發白,“你得絕症了?”
“沒有啊。”喬元禮莫名其妙。
“那你幹嘛突然說什麽……什麽你沒了!不要吓我好不好!”
“幹我們這一行的,能壽終正寝的是極少數。說不定我哪天就被一個槍子兒幹掉了。”
喬銘易焦灼地跑上前,揪住喬元禮的衣領。“那你就別幹黑社會了!”他急切地喊道,“金盆洗手找個地方隐居,沒錢也沒關系,我能工作我來養你啊!”
說完,他倉皇地低下頭,顫抖的手松開衣領,接着被喬元禮緊緊攥住。
“應該是我來養你……”喬銘易小聲說,“畢竟是你把我養大的。”
他們在成為情人之前,首先是父子,雖然他們之間發生了那麽多父子間不該發生的事。
喬銘易從沒有忘記過。他一直想,如果有一天喬元禮真的身體不行了,他肯定還是會回到喬家大宅的,不是作為喬元禮出走的情人,而是以喬元禮養子的身份,回去孝順養父。不再提他們之間的前塵舊事,只為了回報十八年的養育之恩。
當然了,喬元禮現在健康得很,正值男人的盛年,還不需要兒子來贍養自己。
額頭上突然一痛。喬銘易“哎喲”一聲,喬元禮收回在他額上彈了一下的手指。
“你把自己養活爸爸就謝天謝地啦。”喬元禮微笑。
“我說真的。別幹那麽危險的工作了。”喬銘易泫然欲泣地咬住嘴唇。
喬元禮輕嘆,青灰色的煙霧升上逐漸變為藏青色的天空。
“可是即使我金盆洗手,也還是會比你先死,因為你更年輕。”
喬銘易如遭雷殛。
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在他的認知裏,喬元禮如同某種永恒不朽的東西,是不會因時光流逝而改變的。然而此時此刻,他突然被點醒:喬元禮不是神,也會生老病死,也會Valar hulis,這位年長他十八歲的養父,理論上來說是會先他一步過世的。
他被深沉的恐懼緊緊攝住。
無法想象喬元禮與世長辭,而已經不再年輕的他孤獨地活在世界上的日子。
他們分離了整整五年。喬銘易自己也到了會疑惑“怎麽一眨眼一年就過去了”的年紀,回首往事時會驚異于時光的飛速流逝。人生還能有幾個五年?他還能等得起多少個五年?
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苦澀,撲進喬元禮懷裏。
“不許你說這麽可怕的話!不許說!不許說!”他緊緊抓住喬元禮的後背,“不準你比我先死!”
“那我豈不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喬元禮開玩笑。
“那你就送吧!都說禍害留千年,你這麽壞肯定會長命百歲的!不準你丢下我一個人……不準你……你……”
胸前傳來一聲啜泣,緊接着,淚水沾濕了喬元禮的衣襟。
“別丢下我一個人……”
溫暖的手掌落在喬銘易後腦勺上,輕輕揉着他的頭發。
“假設人能活到八十歲吧,我現在才過了一半呢,幹嘛搞得跟我快入土了似的?”喬元禮寬慰他。
還不夠,還不夠!時間為什麽走得這麽快?為什麽不停下來等一等!
喬銘易曾憑借着自己的年輕,指望時間能替他解決一切問題,事到如今才意識到,時間他媽的什麽也解決不了。
遠處傳來一聲汽車喇叭,一輛越野車打着雙閃開過來。喬元禮拍拍兒子的肩膀:“是酒莊來接我們了,走吧。”
喬銘易連忙用袖口擋住臉,佯裝被燈光刺痛了眼睛,快去拭去臉上的淚痕。
酒莊的經營者是一位老人和他的兩個孫女。喬銘易的大學英語六級水平勉強聽懂他們的介紹,原來幾年前酒莊經營陷入困難,這時喬元禮買下了酒莊的股份,注入資金,使酒莊起死回生。
聽說遠道而來的股東要帶着年輕的養子來作客,老人非常高興,特意請了城裏的廚師過來做飯。
他的兩個孫女和喬銘易一般年紀,都是金發碧眼的法蘭西美女,一個叫凱瑟琳,一個叫阿黛爾。不知是受了祖父的指點,還是她們從異國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什麽別樣的魅力,晚餐時一直不住地向他抛媚眼。飯吃到一半,喬銘易甚至感覺到某位美女的玉足暧昧地蹭着他的小腿。
喬銘易哪裏受過美女們這樣的青睐,當場就羞紅了臉。如果是在不久之前,有妹子這麽對他獻殷勤,他肯定樂得忘乎所以,但現在他在喬元禮身邊,這情形就有點尴尬了……
他用眼角餘光觀察喬元禮的臉色——不出所料,果然難看得很。喬元禮何等的觀察力,餐桌上下的事悉數了然于胸。
喬銘易表面毫無波動,內心卻早就笑作一團。喬元禮啊你也有今天,你和裴子莘那麽親密叫我吃醋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會有今天?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他正準備熱情地回應兩位美女,喬元禮突然清了清嗓子,用英語問喬銘易:“法國鄉村的景致也不錯吧?等你和你男朋友結婚之後來這邊度蜜月如何?”
喬銘易一怔,他哪有男朋友?喬元禮抽了什麽風啊?緊接着意識到,喬元禮這是在暗示他自己啊!還委婉地告訴老人一家他是個基佬而且名草有主,叫兩個女孩子別打他主意了。
此言一出,兩個女孩臉色驟然一僵,向祖父投去不滿的視線。果然是老人指點她們對喬銘易示好的吧。畢竟巴結上的年輕富有的少東家,還愁沒有她們的好處嗎?
老人卻面不改色,樂呵呵地問了喬銘易的年齡,叫凱瑟琳去酒窖拿一瓶他出生年份的好酒以款待貴客,接着細細介紹起今年葡萄的收成來。喬銘易暗驚,姜還是老的辣,老人這麽做既回避了尴尬場面,又婉轉地安撫了客人。
酒拿來之後,喬銘易主動為喬元禮斟酒。當暗紅色的酒液注滿酒杯後,他笑嘻嘻地俯下身,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爸你忘啦?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喬元禮端起酒杯:“你不再給他一次機會嗎?我可是很看好他的。”
“既然爸爸這麽為他求情,那我就考慮考慮好了。”
喬元禮手一抖,險些将酒灑出來。
由于聲稱是普通養父子關系,所以老人給他們準備了兩個房間。
和喬元禮同床共枕好幾天,習慣了他的擁抱與溫存,喬銘易竟生出了幾許孤枕難眠的寂寞來。
如果是在自己家,他肯定就抱着枕頭去找喬元禮了。但是在別人家屋檐下,這麽放肆不大好吧……
興許是酒精帶來的興奮,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滿腦子都是黃昏時同喬元禮的那一番對話。
喬元禮說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喬銘易卻無端地生出了一種危機感。害怕再度失去喬元禮。能跟他度過多少日子,就盡量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現在想想喬元禮和于信城之間的關系,似乎也沒那麽膈應了——雖然讨厭裴子莘,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于信城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陪在喬元禮身邊的是他,未來該怎麽樣還不是他說了算?
假如,他是說“假如”,有一天他也沒了,恐怕喬元禮會比失去于信城的時候更加難過。
他想要占據喬元禮的心靈,将那裏變成自己的屬地,讓喬元禮從此心心念念只有他一個人。他怎麽會那麽沒信心,覺得自己做不到這一點呢?
喬元禮是他的,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的,絕不會拱手讓給別人!哪怕是自己親爹也不行!
喬銘易跳下床,赤着腳跑到隔壁敲門。剛敲了一下,發現門沒鎖,索性推門而入。
喬元禮不在房間中,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是在洗澡啊。喬銘易幻想着養父那健壯的身體被細密的水珠包圍的景象,頓覺口幹舌燥。
在浴室裏來一發,好像也不錯呢……
他大大咧咧地推開浴室的門,喊道:“爸我進來了!”
迎接他的是女子慘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色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