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高估自己了

杜清劭到訓練場地後碰到了先行一步的隊友。

“退燒了?”男單老父親馬嘉博見他走到場邊熱身,走過去摸了下他頭。杜清劭正憋着一肚子悶氣,竟然乖乖地讓別人摸了一把。

“居然沒躲?”他調侃地笑了笑,“完蛋,燒壞了。”

“啧,別吵。”杜清劭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老子心裏煩着呢。”

“你有什麽可煩的,聽說昨天瓦瑞斯先生都不遠千裏趕來看你了!”眼見男神三番五次被這個鋼鐵直男騙得團團轉,齊悅酸得直磨牙,恨不得直接和他靈魂互換。

杜清劭原本耷拉着臉,見齊悅牙都酸掉的表情,突然靈光一現,壞笑着炫耀起來:“不止是看忘,老師還照顧了我一整晚。你看,今天起來立刻就退燒了。”

“啥?”齊悅聞言瞪大了眼,連女神形象都顧不上了,氣急敗壞地嚎出聲。

就是氣你怎麽着?杜清劭欠揍地聳了聳肩,走到他的大背包前拿出冰鞋換上。

雖然退燒了,但并不意味着病好。喉嚨沒有半點消腫的跡象,能吃的藥療效都很一般,明天必然要帶病比賽。

剛跨上冰場,寒氣就順着身體幽幽地攀附上來,刺激着喉嚨和鼻黏膜。他咬着嘴唇把咳嗽憋回去,不得已拉高了外套拉鏈。

不過,病後最大的影響還是體能問題。他在冰上來回溜噠幾圈,試了幾個三周跳,就感覺小腿有些使不上勁,再試四周跳,果然找不準時機,接連失誤了好幾次。

眼見鼻涕快被高速旋轉甩出來了,為了維持自己冰上小王子玉樹臨風的完美形象,杜清劭才滿不情願地滑到場邊,抽了幾張紙擦鼻子。

殊不知他的鼻尖、耳根都略微泛紅。潘立書見他這樣,無奈道:“多休息會吧。”

杜清劭卻有此意,靠在擋板上捏了捏大腿肌肉,覺得喉嚨發癢,指了下背包:“幫我拿下飲料。”

他雖然看似大大咧咧,卻有記東西的習慣,随包攜帶着一本充滿中二語錄的筆記本,誰都不讓碰。潘立書知道此事,默認幫他把包拎了過來。

金騁也跟着走過去,偷偷往回瞟了幾眼,心疼道:“要是能吃市面上的感冒藥,估計會舒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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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那些藥不是咖啡因就是僞麻黃堿,沒有他能吃的。”潘立書想了想體總出臺的慎用藥名單,嘆了口氣。

“都怪我,”金騁小聲自責,“居然被你成功洗腦,同意你帶着他賽後到處亂跑!”

他一生氣臉就微微漲紅,潘立書見狀攬住他的肩上下撫了撫:“你還是這樣,對自己那麽嚴苛,什麽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稍微安慰了幾句,兩人才往回走。不過要是書包能說話,估計此刻都要破口大罵“汪汪汪”了。

平時訓練他從沒在場邊休息過這麽久,葉飛鴻知道他這一病勢必影響體能,語重心長說:“組委會說賽前要給你專門體檢一次。兩套節目構成我先按照原來的報上去了,難度只許降不許增。你要是敢像上次那樣亂跳,看我怎麽收拾你!”

“哦。”杜清劭從包裏翻出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敷衍地應付。

“說大聲點。”

“知道了,”他不耐煩把飲料瓶拍在擋板上,頭也不回地溜向冰場中心,“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最了解它。”

今天是賽前最後一次合樂訓練,鑒于前幾天他缺席了幾場訓練,組委會說可以幫他時間補回來。因此杜清劭格外珍惜現在的訓練時間,用那幾十分鐘時間認真地确認了一遍節目細節。

效率永遠是制勝的關鍵,在所剩不多的适應時間裏他一直這樣提醒自己,時刻保持高度警惕。

确認過兩套節目,他又到場邊休息了一會兒。正在思考明天的對策,突然聽到有人用英文在身邊喊道:“看樣子你還是沒有完全恢複啊。”

他應聲轉頭,一眼就撞上了那只欠揍的小棕毛。見洛銘沒有一起過來,杜清劭警覺地吸了吸鼻子:“他去哪兒了?”

“在我房裏休息呢。”對方笑着說。

聽聽這金屋藏嬌的語氣!杜清劭瞪了下眼,随後場上便響起了他的短節目配樂。只見對方皮笑肉不笑地朝自己揮了揮手,滑向冰場中央,擺好pose。

他默默咬緊後槽牙,把水杯丢給教練,氣鼓鼓道:“我再去練一會兒,別管我!”

“诶…”葉飛鴻見他瞬間變臉,叫都叫不住,只能喊道,“注意安全,給合樂的選手騰個地兒!”

迪朗今年22歲,這個年紀在花滑中處于後巅峰時代。他也确實沒有辜負這段最好的競技時光,上賽季獲得了歐錦賽冠軍,還是為數不多技術與藝術感兼具的選手。

短節目是一首輕快撩人的法語民謠,乍一聽有幾分夏風吹拂的海風味,清爽卻不腥膩。突然一個繞過小半個冰場的鮑步下腰,盡顯腰部的控制力與完美的身型,遠看風情萬種,身韻翩然。一身從天藍到深色漸變的考斯滕,似乎與整塊冰合二為一,每個動作都如此自然。

杜清劭先是看愣了幾秒,随後心裏燒起一股無名火,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有什麽了不起,藍色可樂精,看我明天怎麽贏你!”

等他的合樂結束,杜清劭看都沒看他一眼,見縫插針地滑到擋板邊,又認真地練了幾次跳躍,努力克服身體的不适找感覺。

結束一天的訓練後,杜清劭回酒店洗澡休息,才打開手機看了眼。結果發現洛銘早晨就給自己發了條消息,大致意思就是我和迪朗确實只是朋友關系。

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他盯着屏幕看了幾秒,沒忍住冷哼出聲。不過還沒在賽場上替自己出這口氣,他始終覺得不爽,正好洛銘也常有不回消息的先例,他看了幾眼就把手機丢在了一旁,沒心沒肺地睡覺了。

一整天,他的體溫都維持在37.5度左右。男單的比賽在當地時間下午,填完藥檢單取樣後,他又被大會醫生帶到醫療站測了一通血壓和心電圖。

結果一切正常,達到參賽标準。但是鑒于淋巴的炎症沒有完全消退,大會醫生建議他使用止喘貼擴張支氣管,避免比賽中出現意外。

取下電極片的瞬間,他突然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第一個賭注已經贏了,接下去就是第二場豪賭。

他要贏迪朗,而且要贏得漂亮。

按照晉級順序,他被安排在第一個上場。臨比賽前,杜清劭特地環顧四周,竟沒發現洛銘的身影,不覺有些失落,完全沒有聽進教練葉飛鴻在他耳邊的老生常談,穿着金光閃閃的考斯滕跨上冰場。

另一邊,實況轉播的解說也透露了他賽前意外發燒的事情,引得國內冰迷一片揪心。

杜清劭卻和沒事人似的,依舊自信地和現場各國冰迷打招呼,然後摸了摸他的寶貝護身符,那個紅彤彤的小葫蘆,滑倒起始位置,低頭擺好動作。

至此賽季過半,這套節目也在冰場上展示了幾遍,每次卻都懷着不同的心情。最後六人的角逐,金牌、領獎臺近在眼前。有了更清晰的目标,心中的渴望也更加強烈了。

《小獅王》樂起,他帶着無限憧憬從草原上蘇醒,奔跑、跳躍。但帶病比賽終究比不過滿血狀态,第一跳4F起跳時大腦莫名慢了半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因為跳空直接摔到在了冰上。

咚的悶響,對他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可右肩砸向冰面那刻,舊傷的痛瞬間将高高在上的自尊碾得粉碎。

居然摔了。

還摔得這麽慘。

這是杜清劭瞬間從心底爆發的聲音。

雖然他不是第一個在冰場上跳出飛利浦四周跳的人,但憑借紮實的基本功,他的4F從青年組開始就是寫進觀衆心中的教科書式教程。

那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跳躍啊。

連這個都失誤,他還拿什麽和別人去比?

原先刻意壓制的勝負欲幾乎在瞬間被毫無保留地激發出來,他不甘心地捶了下冰面,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下意識往場邊掃了眼,眼中突然多了幾分狠意。

比賽還在繼續,沒有人會在意剛才不到一秒的插曲。可躲在服務臺後面的洛銘一下就感受到他狀态的變化,不由得緊張起來。

接着兩個旋轉都發揮得不錯,就在洛銘以為能松一口氣的時候,就見杜清劭繞到擋板邊上,配合手臂舞蹈總做,腳下轉三變刃,點冰、起跳。

流蘇應着他的動作系數散開,在燈光下灑出一片金色的碎影,落冰後濺起大片雪霧,金銀兩色交錯交織。

正是他剛才失誤的4F。

沒錯,他再次擅自改了節目構成。

随後是就是一個不帶半點喘息的連跳,刀齒點冰幹脆利落,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臨時起意的跳躍。舉雙手的Rippon姿态更是把他襯得光彩熠熠,仿佛一只高高淩空躍起、誓要與敵人決一死戰的雄獅。

短節目中每個四周跳只能出現一次,但因為第一跳空了,這次他還是選擇死磕,殘忍地抛棄了原來的3Lz。

發燒比賽對運動員而言是大忌,杜清劭原以為自己不至于瘋到拿命開玩笑,但事實證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在勝負欲面前,沒有妥協和保留這個選項。

零散的燈光連成一片,耳旁風聲呼嘯成團。徹底沉靜在比賽之中,身體的負荷也很快被抛諸腦頭。

主旋律響起,音樂進入高潮。他以鮑步姿态滑過評委席,靜靜看着頭頂晃過的大燈,張開雙臂擁抱屬于他的舞臺。

觀衆席上竟也随之安靜片刻,大多數人都忘記了鼓掌。

一套節目,有瑕疵,但更多讓人看到了他的進步和決心。和彼時那個開心到連合樂都不聽、拿了獎牌就驕傲失誤的男孩已全然不同了。

挫折和障礙總會教給他一些道理。

至此節目也進入尾聲,看到之後他帶給觀衆的表演,躲在場邊的洛銘才徹底松氣。最後杜清劭也不負所望,以92.25分獲得了本賽季的最好成績,然後如願以償地收獲了教練的痛批。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亂改跳躍!不要用Rippon姿态!你非要把自己弄進醫院才開心嗎?”葉飛鴻恨不得直接當場捶爆他的狗頭。

“我這不…咳咳…好好的嗎?”他接過水喝了一口,輕描淡寫。

就是可惜這個分數,想要贏上屆歐錦賽的金牌得主,還是差了不少。其實在難度已經基本盡力了,目前亟待提高的還是滑行技巧。

他冷靜地分析問題,把所有失望打碎默默吞下去,擡頭在鏡頭裏留下一個嬉皮笑臉的wink。

葉飛鴻知道他現在喉嚨肯定火燒火燎的,又氣又心疼地捋了捋他的後背,囑咐道:“一會兒去找下小潘他們,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時說。”

杜清劭強忍着頭暈點了點頭,等在鏡頭前耍夠帥後,滿意地走回休息間。他原本還想看其他選手的比賽,可走下賽場就像被卸了Buff一樣,所有的不良反應全湧了上來,被潘立書灌了顆消炎藥,趴着休息了會兒。

也不知道比賽進行到哪兒,他突然覺得胃有些不舒服,借口上廁所溜進了衛生間,靠在牆上,在洗手池前疲憊地站了許久。

殊不知這一切都被躲在角落裏的小金毛盡收眼底。

洛銘接着轉角交錯的天然屏障,側身靠在牆上,水藍色的眸子無處安放,滿是心疼地暗中觀察。

“你對這個學生真是好啊。”身後傳來熟悉的冷嘲熱諷。

洛銘收回眼神,轉身看向剛結束比賽的迪朗,戒備地眯了下眼。

“還是那句話,考慮好了嗎?”對方直奔主題。

洛銘依舊眯着眼:“他的事我已經幫過你一次了,是你自己沒珍惜機會。”

“可那根本就不是我的錯!”迪朗的聲音不由得大了一點,“你和我一樣體會過功敗垂成的滋味,你應該知道我有多不甘心。”

“可我已經想不到能有什麽辦法再幫你了。”

“不,你肯定有辦法,就憑他肯給你這麽多錢養病。”迪朗向前逼近了幾步,“還有,別忘了當年是誰把你從那個地方撈出來的。”

洛銘眼眸微垂,沒有接話。

等待片刻,見這招還是沒有奏效,迪朗突然話鋒一轉,順着斜對角衛生間的方向冷冷掃了眼:“還是說,你還想再體會一次失去的感覺?”

洛銘知道他在看什麽,目光瞬間警覺起來:“你想幹什麽?”

“你覺得呢?”他見狀勾嘴輕笑,“到時候可別後悔。”

他的話如利劍,直接斬斷了洛銘的最後一道防線。畢竟貝納·迪朗是Durand制藥集團的幺子,在商界和體育界都有廣泛的人脈。洛銘錯愕地瞪直了眼,可想起杜清劭那個傻子發着燒也要死撐着去比賽,一次次摔倒然後站起來,他不知道從哪兒使出的勁兒,壓住了心中持續不斷的慌亂,沖上去抓住了他的衣領。

“貝納,你現在是運動員,你的身後不僅是你的家族,還有整個國家。別做對不起自己家的傻事。”

“我要做肯定做的滴水不漏,你說這話根本不是在勸我,只不過是不希望我別傷害你在意的學生罷了。”他歪着頭得意一笑,“考慮一下吧,我不會給你太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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