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常之茸在二公主處轉了許久,也沒看到慧心的人影,禦花園此時人多眼雜,宮女更是随處可見,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慧心究竟在哪,常之茸無法,不敢耽擱太久又心系李溯的安危,只得轉身獨自回到了涼亭處。
此時李濤已帶着一票公子哥們出了涼亭上了船,船只在禦花園的湖中靜立,船上自是風光更好,不僅賞花賞景方便,觀望對岸的貴女們更是一清二楚,還有糕點茶水伺候,不亦樂乎。
慶幸他沒帶着李溯上船,此時只餘李溯一人獨坐涼亭內,讓人得了幾刻喘息的時間。
“他們可有為難于你?”常之茸低聲問道。
李溯搖搖頭:“無礙,只是作首詩。”
常之茸松口氣,又撇嘴嘆道:“慧心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我兜轉一圈竟連人都未尋到。”
李溯不甚在意道:“你沒事便好。”
常之茸心中感動,展顏歡笑,臉頰上的酒窩小巧可愛:“多謝四殿下方才替奴婢解圍。”
聞言李溯微愣,憨憨的撓撓頭,有點不知所措。
見狀常之茸更是被逗笑。
而常之茸不知道的是,那首李溯所作的詩,事後在坊間流傳許久,不少文人用它來暗諷他人,更有人說這詩句當初三皇子竟是未聽懂,還嘲笑四皇子乃是鼠輩,才作出如此低俗的詩句,又取樂了不少人。
迎春宴的正殿之上,姬貴妃大擺宴席,宴請高官家眷們,她自己可謂是出盡了風采,衣着華貴,金銀珠寶佩飾滿身不說,甚至動用了數顆珍貴且有市無價的南海珍珠佩在身上,無一不彰顯着皇上對其的寵愛,因此宴會上得到了不少夫人們的吹捧,這些官夫人亦有不少是禦賜的诰命夫人,她們人人心中都有數,誰也不敢今日在容貌衣着上壓了姬貴妃,亦不能顯露出自身的雍容華貴,宮中何人沒有?都等着抓這些大官的小辮子呢,聰明的夫人都知道低調行事,未免給自家官人招惹是非。
這些人精們,拍馬屁亦能拍的恰到好處,整日都讓姬貴妃身心舒爽,一時竟也覺得只要無人登頂後位,這後宮和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不就是她了嗎?
這一日姬貴妃心情愉悅,大大小小的賞賜無數,更是給參宴的每個人都賞了一份宮中秘制的桃花棗泥卷酥,連宮女都有份,可見她心中暢快。
常之茸卻只嘗了一嘗,便把那糕點放下了,她本就不愛食這些甜的,近幾年能吃也是被纖月姑姑養刁了胃口,這份棗泥卷酥連纖月姑姑所做的三分之一都不及,入口粘膩,讓她不想再吃第二口。
而李溯更是碰都未碰,當晚宴請結束,回了苕岚苑,他便把糕點賞給了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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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見蹤跡的慧心,晚間倒準時回了苕岚苑,面色紅潤春光煥發,連句解釋都沒有,李溯不說什麽,常之茸卻見不得她不把李溯放在眼中。
“日日說我伺候主子不夠用心,你卻今日未見人影,殿下仁厚不罰你,我若将此事告于丁嬷嬷,她還能饒了你不成?”
常之茸掐腰瞪着慧心,而慧心也自知理虧,又無人撐腰,忙賠笑道:“我這就去端晚膳來,再多給殿下讨份涼糕。”
說着便調頭去往了禦膳房,瞧的常之茸又是一頓氣,不滿道:“往日她如何說我,我都不甚在意,即便蠢鈍起碼心裏是向着你的,這幾日竟是心都往外飄了。”
李溯笑了笑:“無妨,這樣我與之茸也能多些時間相處。”
“你呀,就是太過心軟。”常之茸嘆氣後說道:“若她今後還敢這般,你便真的要罰一罰她了,讓她知道誰才是主子。”
李溯乖巧點頭。
而這一晚慧心也還算做的不錯,不僅朝禦膳房多要了份涼糕,還多拿了一碗鮮魚湯,為了賠不是堅持今晚替四皇子殿下守夜。
她此番表現的可圈可點,常之茸便沒再說什麽,然而第二日,卻出了大事。
常之茸像往常一樣,天未亮便起身,梳洗一番後,端着水盆去正房侍候李溯,而今日李溯竟睡了懶覺,還未起身,她輕輕喊了幾聲,也未有人應。
常之茸察覺不對,放下水盆,掀開了床幔,驚然發覺李溯面如紙色,嘴唇青紫,頭上冷汗淋淋!
“阿溯,阿溯!”
常之茸頓時慌了,她立即出去喚醒倚着柱子睡着的慧心,讓她守在李溯身側,自己則是急匆匆的奔赴了太醫院。
常之茸尋到了吳太醫,來不及多做解釋,便求他随自己去一趟福陽宮苕岚苑,得知是四皇子殿下有疾,吳太醫拿起藥箱趕忙前去。
僅一刻鐘,吳太醫便已坐于榻前,為李溯診脈,他面容嚴肅,下颌處黑白相間的胡須還微微卷着。
常之茸立于一旁不敢出聲,她心裏已經急的如火燒,看着李溯不省人事的躺在床榻上,心中自責不已,明明昨日還好好的人,今日竟忽然變成這般,她幾乎時刻在側貼身侍候,還能出此纰漏,怎叫她不自責?常之茸眼圈絲絲泛紅,若是李溯今日有個好歹,她便是豁出命也得讓害他的人償命。
“四皇子殿下,此番乃是中毒所致。”
吳太醫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瞬間讓常之茸怔愣在原地。
她口中艱澀,小心翼翼的問道:“可還嚴重?”
吳太醫收手,撫着胡須嘆道:“并不嚴重,我開一幅藥你稍後給殿下喝下,雖此浮毒不慎嚴重,也應當立即禀告貴妃娘娘和皇上,皇子于宮中中毒,此事非同小可。”
吳太醫奮筆疾書,寫下一張方子遞給了另一邊站着的慧心:“快去找人拿藥煎了,好讓殿下盡快服下。”
同樣慌了神的慧心,接過方子後立即奔了出去。
吳太醫看了一眼常之茸,搖搖頭道:“今日之事,哎,你恐怕逃不了責罰。”
常之茸高高懸起的心,在吳太醫一句并不嚴重後才緩緩放下,她兩手冰涼,替李溯掩好錦被,才回話說道:“該罰。”
“吳太醫,可否得知四殿下是因何中毒?”
吳太醫思索了片刻,又仔細端看李溯中毒的面容後說道:“若我猜的不錯,應是飲食後中毒,浮毒無色味淺,混于食物中不易被察覺,且此毒毒性不深,至多會導致昏迷發汗,于性命無憂。”
聞言常之茸放下心來,轉身便朝吳太醫行了大禮。
吳太醫驚吓一跳,忙拉她起來:“你這是作何,若被常蒼舟那老小子在天之靈知道,他寶貝獨女給我行如此大禮,還不化身厲鬼來尋我。且這救治四皇子殿下,本就是太醫院的職責,何須行禮。”
常之茸卻鄭重道:“雖是如此,若非吳太醫肯随我來此,以四殿下如今的不得恩寵來看,太醫院的其他太醫未必肯屈身前來。其次,之茸是真心跪拜吳老,求您收我為徒,教我醫術。”
此言此語又是讓吳太醫驚訝不已,他反問道:“你爹曾經乃是太醫院之首,醫術高明了得,你卻來拜我為師?”
常之茸苦笑:“爹爹在世時,我尚且年幼,從未想過要繼承衣缽學習醫術,遂只懂些皮毛,然今日才知道,有一技傍身是如何重要。”
“你對這四皇子殿下倒是忠心耿耿。”吳太醫想了想,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也罷,待日後你得空,便來太醫院尋我。”
聞言常之茸又是感激的行了一禮,她看着床榻上仍昏迷不醒的李溯,眼神中又多了一份守護與堅定。
四皇子中毒一事,僅一個時辰便傳遍了皇宮,驚動了姬貴妃和皇上。
下了早朝,景帝行色匆匆的便趕往福陽宮,此時姬貴妃已經坐鎮詢問,見皇上來了,一副愁容悠悠行禮,眼淚說掉便掉,面上花容失色,輕聲啜泣道:“皇上,都怪臣妾禦下不嚴,讓四皇子中了浮毒,此刻已服下湯藥,太醫說兩個時辰後便能蘇醒。”
景帝面露愠色,厲聲問道:“究竟是何人下毒?”
“此事還未查明,臣妾正在審問。”姬貴妃柔柔的瞥了眼跪在下面的常之茸和慧心說道:“這兩個貼身丫鬟都說不知呢。”
景帝坐于上首,擡手重重的拍下,怒不可揭:“你們兩個,将昨日四皇子的行程吃食通通給朕說一遍。”
二人俯首稱是,卻回話的只有常之茸一人,她有條有序,詳細的道出迎春宴上李溯所到之處和所用之食,直至說道酉時回苕岚苑,慧心才接過話來,繼續說了所用晚膳。
一通話下來,并未聽出有何不妥,景帝卻看向慧心,不悅道:“你昨天白日身在何處?為何不在四皇子身側侍候?”
聞言常之茸也頗為好奇,她微微側目看向慧心,此時的慧心已然滿頭大汗,眼神慌亂不已,盡管如此,常之茸也知道下毒一事絕不是慧心,這丫鬟雖平日頗為勢利,但應當還沒有膽量敢毒害皇子。
慧心砰的一聲将頭磕在地上,語氣顫抖:“皇上,奴、奴婢昨日只是見了一奴才,是那奴才私自找的奴婢,他威脅于我,才、才被迫與他見面,奴婢是被脅迫的,求皇上饒奴婢一命!”
對食?!
常之茸震驚,竟是對食,這在宮中是絕對禁止的,也怪不得昨日見她好似甚是歡心,原來是在宮中有了小情人。
而這奴才亦是慘淡,在生死面前,被慧心拉出來做了墊背的,又企圖得到皇上的憐憫能夠輕饒。
然而對食一事,于皇上眼中自是容不得沙子,他極為不耐煩,揮揮手直接喊人将那奴才和慧心一并拖了下去,口中輕飄飄兩個字:“斬了。”
人命如草芥,于宮中便是如此。
慧心哭喊着求饒的聲音回蕩在常之茸耳邊,無人敢理會。
另一邊皇上又詢問了一番太醫四皇子殿下的情況,得知并無大礙,神情緩和了幾分,他看向姬貴妃的眼神卻透露着不滿,直言道:“若非你昨日非要大辦什麽迎春宴,如此興師動衆,什麽人都往宮裏放,四皇子怎會中毒?給朕徹查此事,你近日也消停些。”
姬貴妃低垂下頭,抹淚稱是,心中卻憤恨為何李溯不直接被人毒死。
景帝又掃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常之茸,補了一句道:“将她拖下去,護主不力,二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