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出宮 【二更】“清婉姑娘,往後纖月姑……
乾元宮亂了, 兵刃相見的聲音甚至傳至到了奴役坊。
常之茸聞聲看着暗沉的天色,便知時辰已到。
她回身從後牆處搬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木質推車,這推車原是用來搬運恭桶的, 而現下又無更妥善之物, 身在奴役坊便物盡其用。
她将推車交給李清婉後, 立即說道:“你先進去奴役坊內接纖月姑姑,速度要快, 你接到人後在後牆處敲三下, 我于這裏墊後,這些幹柴還要燃一陣子, 我們便宮城西側門處彙合。”
李清婉聽了吩咐,到了此時卻心頭有些慌,她接過推車, 掃了一眼乾元宮的方向, 緊張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今晚宮裏可是有何事端?”
常之茸拿出懷裏的打火石,擡頭只說了一句話:“宮裏不論發生何事,都将與你無關,只有趁着此時出宮才能安然無恙。”
李清婉一咬牙, 最終沒有再問, 亦信了常之茸,轉身用力推着推車沖進了無人的奴役坊內。
僅僅半柱香的時間,後牆處便敲響三聲。
常之茸半蹲下身握緊打火石, 蹲在牆下用力摩擦着, 她蹙着眉, 手亦有些抖,打火石擦了十數下都未将火點着。
常之茸幹脆在原地閉目,深呼吸片刻, 再度睜眼,眸中已恢複鎮定,她将手中的打火石對準幹柴堆狠一用力,火苗倏然點燃,瞬間便将靠牆的幹柴堆燎起了火,小小的火星随着西南吹來的寒風順勢而起,火勢越來越大,順着柴堆擺放的方向,一路熊熊燃燒進奴役坊院內。
甚至借着幹柴堆的威力,火苗逐漸越竄越高,紅光映天,可卻依然不見有人發現此處走水,亦無人前來撲火。
常之茸靜立在外,火勢将她的面容映的通紅,她看着那烈火将奴役坊內的一切物什點燃,所有房屋皆沒有幸免,這裏的一切都即将被這把火燃燒殆盡,她才默默轉身離去。
她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一過,必會有人發現奴役坊的火勢。
常之茸一路疾行,從漆黑的小路跑離了奴役坊,沒有留下任何行跡,她額間盡是汗水,行至西側門時,發現果然守門的禁軍都已去了乾元宮內護駕,她看到了宮門外一輛馬車候在不起眼的角落中,而李清婉正推着纖月姑姑在西側門門口等她。
不遠處那車夫瞄見到幾人在宮門口,急急駕着馬車前來。
常之茸緩了緩氣,對那車夫簡單行了禮,便恭聲問道:“可是朱公子叫您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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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忙答道:“是大公子說來此接人,送其中二位去城中一處別院。”
常之茸點了點頭,轉身便讓李清婉先上馬車,她在車外半是托抱着纖月姑姑的身子,兩人裏外合力将人擡上了馬車內。
常之茸四下看了看,不敢在此處多停留,便匆匆囑咐道:“纖月姑姑,這馬車是丞相府大公子相助,你們便随着馬車走,他會将一切事情安排妥當,若有何事,便可托朱公子往宮中送信。”
說罷常之茸就放下車簾,纖月姑姑卻于馬車中突然慌道:“之茸,之茸——”
她雙手探出馬車外,胡亂的摸索着,常之茸趕忙拉住纖月姑姑的雙手:“我在,纖月姑姑我在。”
纖月姑姑毫無焦距的雙眸中水汽漫延,她沙啞着聲音問道:“你且告訴我,你将我們送出宮,你定會沒事?”
常之茸輕輕撫着她的手,語氣稍顯輕松的應道:“定當沒事,姑姑莫要憂心。”
“你同我們一道走罷,我放心不下你。”纖月姑姑卻不肯放手的說道:“四皇子殿下無論如何也是有着天子血脈,可你不同,之茸,你不應困在宮中,我亦不該勸誡讓你委身在四皇子殿下身側,于你而言太過不公,若能活命逃離皇宮,你便應同我們一道離開。”
常之茸聞言一愣,随後笑着搖了搖頭,她放開了纖月姑姑的手,輕聲安慰道:“纖月姑姑,你是看着我長大的,我不會抛下四皇子殿下一人在宮中,我既已答應他,要伴在他身側,便不管這宮中是有何洪水猛獸,都不該離棄他。且我亦有我自己的打算,纖月姑姑莫要過于擔憂,我會時常書信與你們聯絡。”
說罷她便看向馬車內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清婉,對着她深深鞠躬行禮,埋頭沉聲道:“清婉姑娘,往後纖月姑姑便只得交由你代為照顧,此恩情我與四皇子殿下都将銘記于心,日後有何難事,若你相求我們便鼎力相助。”
李清婉點頭受了她這一禮,常之茸轉頭将藏于袖中的金子遞給車夫:“此番勞煩您,快馬加鞭。”
※
宮中所有禁軍都調遣去了乾元宮,整個宮殿被圍的水洩不通,不讓任何一個南蠻刺客有逃脫的機會。
而那十幾個刺客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他們制造了恐慌,刺傷了無數宮人,亦傷了皇子與嫔妃們,甚至皇上都沒有幸免,但于這些刺客們而言,最為失策的便是沒有将這中原皇帝一舉擊殺,短短的時間內,駐守在皇宮的禁軍已到,支援甚快,南蠻刺客們見今日已逃脫不開,最終竟紛紛拔劍自刎。
無一幸免,全數死在殿堂之上,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見此情景,景帝勃然大怒。
然現下已無力顧及那些刺客,因此次宮中受傷之人頗多,輕重不一,殿內擋刀慘死的宮女和奴才便有十餘個人,亦有不少嫔妃中刀受傷,當場死了一位才人,其餘之人皆是輕傷,殿堂之上,鮮血将地面與石柱均染上了緋紅色。
此間比較顯眼的是,姬貴妃娘娘毫發無損,因着她那兩個護衛第一時間便沖上來護住了貴妃,貴妃保住性命後便一聲命下讓那護衛前去保護三皇子。
而三皇子見護衛都圍着自己轉,氣的大吼一聲:“快去保護五公主!”
最終三皇子和五公主都僅是輕傷,李濤身上濺了一身別人的血跡,整個人有些神志呆愣,眼中惶恐不已,顯然是受驚吓不淺。
六皇子和年僅五歲的八皇子都受了傷,二公主亦然,而傷勢最重的當屬李溯,他那般慘狀衆人見了皆以為他已無力回天。
刺客們自刎後,殿內由禁衛軍守着,解除了安危,福田趴伏在地,對着李溯暈倒的身影哭訴不已。
穩住局面後,景帝捂住臂膀的傷口,正待宣禦醫,轉頭這才看向依然倒地不醒的李溯,身側除了一個奴才趴着哭,竟無人将他扶起身來,頓時怒火中燒一聲喝道:“還不快宣太醫!”
說罷便命人将李溯擡至他的寝殿內,雖未放置在龍榻上,也算是進了內殿,躺上了一側的軟榻。
此舉頓時驚醒了一衆後宮嫔妃,瑜妃娘娘原本還憂心檢查着六皇子李淇的傷勢,見狀臉色頓變,甚至暗中擡手狠拍了李淇一下,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小小輕傷,方才為何不去護着皇上!”
另一邊姬貴妃亦是心中郁郁煩悶,這行刺實在事發突然,适才一直擔心那些刺客造反了,居然未曾想到這十幾個刺客于宮中數百禁軍面前不算什麽,還不如借此機會表表忠心護駕在側,只要身不死,在皇上面前便能落得個赤誠丹心的好印象。
此番陰差陽錯,反而讓李溯得了逞,若是他死了便罷了,若是沒死,在衆位嫔妃眼裏便要嫉恨上天了。
而李溯确實沒什麽事,短暫的“昏迷”過後,在太醫為他把脈時,便悠然轉醒。
此時皇上的傷勢已經過太醫包紮處理完畢,他立身在軟榻旁,微微蹙眉看着躺在上面對他來說頗為陌生的四皇子李溯。
太醫查看過傷口後,起身回禀道:“皇上,四皇子殿下傷勢無大礙,上過藥包紮一下便可,此番實乃殿下命大,這刀口若再往裏多一毫厘,便要傷及內腑,輕則卧床修養個一年半載,重則可直接喪命,幸好傷口淺顯,遂現下無事。”
太醫的話讓景帝心頭微震,看向李溯的目光變得極為複雜。一年前得知貍貓換太子一事後,原本對韶貞皇後和喻家叛變早已放下多年,一夕之間怒火全被挑起,即便接回了這個嫡皇子,也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真龍血脈流落在外,景帝依然沒有想過多的關注于他,心中總有芥蒂,現下他竟覺得自己好似虧待了李溯一般。
而躺在軟榻上的李溯白着臉,虛弱又純樸的笑容浮于面上:“父皇無事便好。”
話落,景帝更是心中複雜,這四皇子李溯确實蠢笨,不堪重用,但如今一看,此也并非缺點,起碼純善赤誠的性子在宮中難得一見,尤其是剛剛殿堂之上遭遇行刺時,他能毫不猶豫的不顧自己來撲身擋刀,景帝心中頗感欣慰。
“你好生歇息,讓那奴才擡軟轎來接你回福陽宮。”
景帝吩咐了一聲,又轉頭掃了一眼在內殿周遭候着的嫔妃們,臉色一沉,尤其是看到毫發無傷的姬貴妃時,臉上黑成一片,對這個日日寵愛的貴妃不滿到極點。
而姬貴妃也不傻,此時已站在軟榻前哭成了淚人,柔聲啜泣道:“我的好溯兒,怎的就傷成了這般,回府母妃便給你做最好的補品膳食,這傷定然很快就能痊愈,溯兒莫怕,母妃陪着你。”
她這般言辭說的聲淚俱下,将母慈子孝這四個字诠釋的淋漓盡致。
然而李溯看向姬貴妃時,眼中帶着不解與恭敬,憨笑于面:“謝貴妃娘娘賞賜。”
一句話,姬貴妃頓時語塞,她此刻實在不知這四皇子是裝的,還是真的憨傻,自己這番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怎麽回事,當真叫人怒由心生。
景帝不再理會她,氣的直接揚聲道:“宣旨下去,四皇子護駕有功,賜禦貢墨貂,冰種翡翠玉佩,黃金百兩,往後一切待遇遵從嫡皇子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