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輕薄 他要是躲的慢了幾分,這匕首可就……
初寒時分, 姬擎回京了。
城裏百姓紛紛來呼喊迎接,因着姬将軍和姬小将軍是此次南蠻戰事的大功臣,遂盡管姬擎只是帶着傷兵暫時回京, 亦受到了百姓們的擁戴, 連同那些士級兵們, 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受人尊崇。
姬擎回來,景帝立即召他入宮, 除了豐厚的賞賜以外, 姬貴妃亦非常高興的留下自己的侄兒在福陽宮用膳,讓李濤李溯和李清娂都前來作陪。
李溯去了後, 只是低頭進食,全程局外人,常之茸和福田便在他身後不遠處如隐形人一般的低頭站着。
期間常之茸擡眼偷瞄了幾下, 姬擎确實比幾年前那場迎春宴上要高壯了許多, 人亦曬的黑麻麻,一身悍氣,面容越發的棱角分明與剛強了,同當年那一面之緣仿若奶油小生的人相比, 變化之大, 竟像是非同一人。
他的回京,讓常之茸知道有一人也回到京城了,那就是她上一世代嫁的士級莽夫, 她曾經的夫君, 李毛。
李毛是這次南蠻之戰回京的傷兵, 只他傷的并不重,乃是裝病回來的,當時軍中無人發現, 因此還得了些賞賜,安然無恙的生活在了京城裏,不知怎麽的搭上了禦史大夫府,夥同楊夫人拿着庶女楊菡的生辰八字,私自定了與他的婚事。
再後來,便有了替楊菡代嫁一事。
常之茸知道今生她不會再與李毛有任何瓜葛,揮散了心中所想,轉眼看向了另一人。
另一邊坐着的是李清娂,五公主幾乎整日待在院內不怎麽露面,當真是許久未見。
好似自從她兩年前落水後,便不願出寝殿了。林太傅還在教學時,她十日還有一日肯去國子監,換了沈太傅後,她便再未去過。
飯桌之上,除了李溯以外,李清娂淡漠的面龐看着也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她始終不言語,甚至比幾年前更加沉默寡言。
席間便只聽聞姬貴妃殷勤的親自給姬擎布菜,還問了他許多南蠻戰場上的事,聽他形容到那些血腥的打仗畫面,姬貴妃難得的面色都有些吓白了,是真情實感的擔憂道:“哥哥身子如何?可有受傷?”
姬擎笑了笑,安撫道:“若說沒有受傷那是假的,但父親現下都已經好了,娘娘勿需憂心。”
聞言姬貴妃嘆氣嗔道:“你們二人萬不可有何損傷,且告訴你爹爹,宮裏有本宮守着安心便是,在外行軍打仗,皇上必定不會苛待了你們的供需,就記得讓他時時給本宮報平安回來。”
姬擎面上帶笑,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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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濤兒,你出宮便帶着擎兒去京城熟絡熟絡,他幾年未回京,你要多多照顧着才是。”
便是姬貴妃不說,李濤也會帶着他于京中多多參加些宴請,他嘿嘿一笑,半是不正經的說道:“母妃這話說的,好似兒臣我往日有虧待過姬擎,他便放心跟着,保證這些名門子弟都要上趕着巴結他。不過在京城玩樂一事,母妃可否準許讓清娂妹妹同兒臣們一起?”
姬貴妃向來重男輕女,自從李清娂身子骨不好後,更是不喜她了。
她瞥了一眼瘦小的李清娂,眼中帶了一絲厭煩道:“要去便去。”
李清娂規矩的回了一句謝過母妃,一旁的李濤倒是高興的不行。
姬貴妃略過幾人,上挑的鳳眼掃了一下,見李溯一直低着頭未說話,她忽的笑盈盈的驚訝道:“呀,與擎兒說了許久話,倒把四皇兒給忘了,皇兒莫怕,這上過戰場的人與宮內嬌養之人确不相同,那血腥場面不應讓你聽的。”
說着她又轉言問道:“最近幾日母妃疏于過問,那幾個通房丫鬟皇兒用着可還舒坦?若是厭了,便告訴母妃,母妃再給你尋幾個漂亮的丫鬟,不能因此小事苦着皇兒。”
李濤在旁邊嗤笑了一聲,他自從成了婚後,心裏也逐漸明白了為何姬貴妃頻頻給李溯塞通房丫鬟,為着便是讓他沉迷房事,沒想到他還真的是個花心囊包,多少個通房丫鬟都來者不拒。
李溯憨笑說道:“兒臣近日過的很好,勞母妃費心。”
姬貴妃假惺惺的笑着颔首,便不再看他這憨傻的樣子,幾年下來李溯都是這般愚鈍蠢笨,讓她早已放下戒心,這人啊,寵着順着便是,養廢了也不能怪到她這個照顧有加的母妃身上。
這一頓飯結束,李溯便回了苕岚苑。
進到屋裏,福田便開始啧啧嘀咕道:“這五公主真是慘,與三皇子同是一個娘,活的卻還不如二公主那般逍遙自在,在福陽宮裏都瞧着唯唯諾諾。”
常之茸給李溯新拿了一套便服,又給他沏了茶水放在桌上,才說道:“你倒心疼上了?總歸是貴妃親生的,哪怕她再不喜,亦養育了不是。”
福田卻瞪大眼道:“話不能這麽說,這三皇子是什麽待遇,五公主是什麽待遇,咱日日都能瞧在眼裏,這般養育等同于沒養育罷。”
常之茸笑了一聲,見李溯喝了茶水,又細心的遞給他一塊芙蓉糕。
“你終日在宮裏待着,只了解宮中之事,恐怕一點宮外百姓的家常都不知,且莫說五公主如今吃穿用都是上乘,便是姬貴妃不喜她,她在宮裏也可以橫着走,因為她生來高貴,非同凡人,身後有貴妃有姬将軍還有元晖王撐腰,而宮外的鄉野農婦,若是一個母親重男輕女,那女子許是連牲口都不如,每日能夠吃上一頓飯又不挨打,便是幸事。”
這話聽得福田目瞪口呆,駁道:“可京城的這些公子小姐們,也未曾見着有哪個府的夫人因看中嫡子,便打自己生養的嫡女啊。”
李溯吃完了一塊芙蓉糕,擦了嘴說道:“他們不缺銀錢,尋常百姓卻并不富裕。”
福田一頭霧水,常之茸拿着手帕給李溯淨了手,笑道:“殿下的意思是,京城這些貴人們平日沒那麽多煩惱,即便有,用銀子便都打發了,還能發生何事讓他們動手打自己的兒女呢?可尋常百姓不同,他們貧窮,或許吃了上頓沒下頓,日日揭不開鍋,到那時積攢的怨氣便都發洩到了兒女身上,若是重男輕女,那女子便要生不如死了。”
福田聽後,唏噓了一聲:“幸好奴才年幼入宮了,原來外面竟也那麽險惡。”
常之茸&李溯:……
※
申時,李溯午睡後,常之茸讓福田守着,自己則是出了苕岚苑。
她前些日子收到了李清婉的來信,說了一些月心堂藥鋪的事情,因着是新開的藥鋪,他們于京中又沒有相關的人脈,始終請不到醫術高明的郎中去坐堂,前些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她趕忙将那郎中寫的幾個方子連着信一同遞到了宮裏,給常之茸和吳太醫過遍目。
常之茸看了信,亦看了方子。
看完她便連連嘆氣,自己都覺得這診治方子不大妥當,怎敢拿去給吳太醫看,吳老若見了,還不得一個激動跳腳罵街。
見情況如此,常之茸便想着自己若能夠每月前去坐診一日,能用宮裏禦醫的方子醫治京中的尋常百姓,豈不是比這不知哪裏來的郎中要靠譜許多,自己的醫術能夠得到鞏固,亦造福了京城百姓。
所以她這些時日忙忙碌碌,在宮裏來回奔波,為的便是偷偷尋那些官房太監,賄賂他們,再三五不時的去給些好處。
因為這些太監是唯一有資格日日出宮的人,那些恭桶中的髒污之物,都需要他們用馬車拉出宮去,傾倒在皇城外的糞池裏。
這一個月來,常之茸為了此事花金子如流水,這些官房太監一個個見錢眼開老奸巨猾,口袋裏撈的比誰都多,裝窮賣慘卻人人都會,終于在常之茸金子都快不夠用的時候,将這層關系打通了。
老太監拿了一兜金子後,許諾了常之茸,往後每個月的月末,允許她藏在恭桶裏,送她出宮一日。
有了這句話,常之茸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雖然肉疼,但頓時覺得這金子沒白花。
酉時回了苕岚苑,常之茸立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李溯,高興的她眉眼都笑開了。
李溯知道後,看着常之茸明豔的笑臉,眼中都溫柔一片,他笑着說:“之茸當真是愈來愈厲害了,在宮裏越發混跡的開,醫術也爐火純青,如今還在京城開了一間藥鋪,奇女子便是如你這般罷。”
忽然得了他這麽多的誇贊,常之茸臉都有些紅了,她笑的開懷:“還不都是因為有殿下的金子,有錢能使鬼推磨,不然我哪裏能在宮裏賄賂那麽多人,往後每月能有一日出宮的時間,我便也可常常去探望纖月姑姑了,姑姑愛喝茶,到時給她送一些宮裏的禦茶去。”
李溯點頭,看着常之茸的眼睛裏都有些放光。
常之茸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照了照鏡子,問道:“為何這般看着我?”
李溯輕笑:“因為好看。”
常之茸瞬間紅了臉,氣道:“殿下何時也學會這些油嘴滑舌的話了,不會是同院裏那幾個通房丫鬟學來的吧?”
李溯忙搖頭:“我從未與她們說過話。”
常之茸這才放心,臉上緩了緩,才一本正經道:“往後殿下這些話,要對着自己的正房妻子說。”
李溯笑着點頭。
常之茸不知道的是,這句話一語成谶,後來她竟成了那個正房之人,李溯便常常在床上與她說情話,那時她非常後悔自己曾經對李溯的教導。
十月末,常之茸跟着官房太監的馬車,順利的出了宮。
她先是去了京中別院,看望了纖月姑姑和李清婉,待了兩個多時辰,才坐着馬車去了長安街的月心堂。
常之茸到了月心堂時,裏面的小二正打着哈欠整理草藥,裏面還有一個看着歲數并不太大的坐堂先生,想必這就是李清婉口中的那個重金聘請來的郎中了,郎中手裏拿着一朵鮮花,正美滋滋的嗅着,嘴上還嘟囔着一個姑娘的名字。
常之茸進去後,小二忙打起精神,笑臉相迎:“姑娘是抓藥還是看診?”
常之茸用手捂着口鼻,輕咳兩聲:“看診。”
她說完這句話,那郎中都沒轉過身來,揮揮手敷衍道:“今日忙,不看診。”
常之茸聞言蹙眉:“忙什麽?”
郎中就沒見過這麽沒眼力勁的,他轉身剛要罵街,一看到常之茸明豔的面容,頓時笑臉相迎的改了口:“不忙不忙,姑娘快坐,和老夫說說身子是有何處不适?”
常之茸坐下,郎中伸手便要抓她的手腕把脈,見狀常之茸袖口中直接滑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明晃晃的插在了桌子上,嗡的一聲響,刀鋒入木,匕首震顫,剛好擋住了郎中要伸來的手,吓的他都跳了起來。
他要是躲的慢了幾分,這匕首可就要插進他的手掌上了。
郎中怒不可揭,正待破口大罵。
此時外面栓好馬車的傅管事走了進來,郎中一見,馬上換了一幅笑臉,連連問好。
傅管事沒理他,此番他陪同在側,是清婉老板特意吩咐的,讓他跟着這位常姑娘來此。
傅管事是月明閣的老人了,幾乎是月明閣初建立時,他便在這裏做活,如今是李清婉最為信任之人,他來前問了老板這姑娘是誰,清婉老板只說是宮裏來的,傅管事聽了大驚,還能不知道是誰嗎,必當是四皇子殿下的人啊。
“傅管事,您來的剛好,這來了個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進來便鬧事,您快瞧瞧,刀都插桌子上了,擺明了是來給咱們月心堂找事的!咱們可是背後有皇子和丞相撐腰的人,哪能讓她這般在此放肆?”
郎中義正言辭,與方才的嘴臉大相徑庭,此時的他一臉正義頗為不忿,說的好像煞有其事,若不了解實情的人,便要被他這幅善變的嘴臉欺騙了。
傅管事一看桌上那精致的匕首,心裏頓時慌了,暗自臭罵這郎中有眼無珠,這回若是得罪了皇子,往後他們月氏店鋪在京裏哪還做的下去。
傅管事立馬九十度彎腰,冒着汗恭敬道:“常姑娘,可是對藥鋪有所不滿?”
常之茸皺着眉,指了一下那郎中說道:“将他打一頓,攆出去,往後但凡是月氏店鋪,都不許他入內,若他敢鬧事,打死便是。”
郎中這時才發覺情形不對,可為時已晚。
傅管事給身後的小厮們一個眼色,幾個小厮立即上前将人連拖帶拽的弄了出去,那櫃臺前整理草藥的小二睡意早便沒了,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工作當中。
常之茸這才看着月心堂順眼了許多,對傅管事笑着說道:“勞煩管事,将月心堂的賬冊與藥冊拿來,您若無事便可回了,今日我在這裏坐診。”
傅管事連連應下,所有事情都整頓好後,他留了兩個小厮在這,才擦着汗回了月明閣。
傅管事心中不解,明明常姑娘面容看着驚豔漂亮又極為親和,怎的笑起來卻比平日不笑的清婉老板還嚴肅可怕,難道是他的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