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僞裂
離開胭脂攤,二人又向前走了一道街,這時蕭玄珏才發現他們已經離丞相府很近了。
“要不要回去看看?”在街口停下,蕭玄珏望着雲衍笑道,眸子裏卻滿是擔憂。就算是男子,因為出嫁從夫的訓誡也鮮少有再回娘家的機會了,而大婚後三日本該回門,他卻因為介懷着雲衍的身份而沒有陪他去。“現在相府就在眼前,如果衍哥兒想回去,本王願意陪你一起面對……”緊了緊握着人的手,蕭玄珏鄭重道。
“不…咔咔……咔咔咔……”雲衍臉色突然一變,露出些緊張,掙開蕭玄珏的手連退了好幾步咳嗽着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衍哥兒!雲衍!”蕭玄珏皺眉,忙喚了好幾聲,對方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無奈他只得小跑着追上去将人拉住。沉聲道:“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跑什麽?”
雲衍張着嘴:“啊啊啊——“要解釋什麽,奈何發不出聲音,只有難聽的單音節。見他這樣,蕭玄珏就算心有疑慮也不忍心再問了,只将人攬在懷裏拍着他的後背安撫道:“好好好,我懂得你的有意思了,不回去就不回去。你現在是本王的妻,就此與相府劃清界限也是好事,快別說話了,當心嗓子。”
“嗯…”雲衍應了一聲,埋在人肩頭的臉劃過一抹異色,轉瞬即逝。他推開蕭玄珏,主動牽着他的手,走進了路旁一家叫做“憶陶軒”的陶器館。
“府裏什麽材質的器皿沒有,我們來這裏幹什麽?”看着店內擺着的陶制瓶瓶罐罐還有碗碟等等,蕭玄珏對在前面帶路的人不解道。
“跟我來。”雲衍回頭笑了笑無聲道,“我想自己做個陶罐。”
蕭玄珏“哦?”了聲,随即會意。這時店老板已經走過來招呼了。
“兩位公子,您是要買陶罐還是陶碗啊?別看小店不大,東西可齊全着呢!”老板胖胖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花,看着這二人的衣着打扮和周身的氣質,就知道是有錢人。皇城裏最不缺的就是有錢的闊公子了。
“我們自己做,老板你們這裏可有制作陶藝的器具?”知雲衍口不能言,蕭玄珏替他開口問道。
許是要自己動手做陶器的客人不多,老板愣了一下,仔細将他二人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才笑呵呵道:“陶土可髒得很,您二位要是弄身上可怨不得我們店家啊。”
“自然。”蕭玄珏點點頭,見雲衍明顯開懷不少,眼中明媚的樣子,不禁也跟着愉悅起來,他笑了笑,“老板帶路吧。”
“兩位有請。”老板道,随後帶着二人進入一間清靜小室,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蕭玄珏看着地上的陶土,木刀,割線,轉盤…不禁傻了眼,這些工具都是用來幹什麽的他可不知道。這邊雲衍卻熟練地蹲在地上,用割線從店家提前和好的陶土上割下一塊泥來,雙手使力拍打着将那塊形狀不規則的泥塊揉成一個球形。
“你這是做什麽?”蕭玄珏好奇道,也蹲下身子湊上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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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衍顧不上理他,只自己玩得開心。他将揉好的泥團對準圓盤的中心砸下去,牢牢夯實了,又拍成一個類似于窩頭的尖頂形狀,才得出空閑來顧及蕭玄珏。
扯過蕭玄珏的手在一旁的水盆裏沾了些清水,雲衍一邊用腳踩着轉盤下的機關控制轉盤的轉速,一邊拉着蕭玄珏的手放在轉盤上,将那塊泥從側面捧住。
随着轉盤的轉動,原本表面輪廓不規則的泥團竟然圓潤了許多。而後雲衍又将自己的拇指覆在蕭玄珏的拇指上,配合着手掌做着一提一壓的動作,只将那塊泥變成臺體的形狀。
任雲衍微涼的手覆在自己的大掌上手把手教他做陶藝,蕭玄珏只偏頭望着對方認真的模樣。此刻雲衍與他挨得非常近,近到可以細數他纖長微翹的睫毛,近到只要自己稍稍湊上去半寸就可以吻上那人緊抿着的帶着倔強的唇瓣,心中這樣想他便真的如此做了。
“唔…嗯…”正專注地制作的陶罐,突然被人吻住,雲衍有些始料未及。他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呆呆看着對方近在咫尺的俊臉,那人眼中還帶着偷腥成功後的洋洋得意。
不過雲衍的呆愣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飛快用沾滿泥漿的手按上了蕭玄珏的臉,頓時,那人臉上便多出五道褐色的泥印。
“呸呸呸!”蕭玄珏條件反射地自人口中退出來,佯怒着叫道:“好啊衍哥兒,本王近日對你太好讓你忘記分寸了不是,都爬到自己夫君頭上來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說着也飛快将自己手上的泥巴按到雲衍臉上,登時那人白皙的肌膚上就多了幾道泥灰。
雲衍哪裏肯退讓半分,于是再回擊過去。一來二去,原本是用來做陶罐的泥塊被二人抓得只剩下桂花酥那麽大一點點,再看兩人身上臉上,全部是一塊塊的陶土。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作一團。
“哈哈哈,哈哈哈!”
已然忘情,清亮的笑聲在不大的靜室傳開,笑聲未落,蕭玄珏再次吻上雲衍的臉頰。
雲衍的笑便僵在唇邊,猛地轉過頭去看蕭玄珏,确定他并無異樣後才松了口氣,笑着緩緩點了下頭。
與此同時,蕭玄珏垂下的眸子中劃過一抹凄色。方才無意中,他明明聽到雲衍的笑聲,不是之前那種嘶啞難聽的單音節,而是一種清朗灑脫的聲音。
他不知道雲衍的嗓子是什麽時候好的,又或許,他從未失聲罷。可既然已經好了,為何還要裝作失聲的樣子?為什麽當他真的要放下戒心全力相信一個人時,卻發現對方一直是在騙着自己。
“雲衍,來,我們再重新做一個罐子,燒好了帶走好不好?”蕭玄珏深深望着對方狹長的眸子,認真道。之所以這次他沒有叫“衍哥兒”而是叫了“雲衍”,是因為從剛才雲衍的臉色中他知道對方也發現了自己的破綻,所以蕭玄珏想以這種鄭重地語氣,讓對方明白,他不拆穿他,只是想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嗯……”雲衍垂眸點了下頭,終究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只是又割下一塊泥,重複着剛才那些步驟。
蕭玄珏在人背後蹲下身,雙臂從雲衍腋下穿過将他微涼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掌心,同時這個姿勢也使他能夠将人緊緊摟在懷中,他的前胸貼着雲衍的後背,彼此就可以擁有共同的心跳。
“衍哥兒,你怎麽會做這些的?”下巴擱在對方後頸蹭了蹭,蕭玄珏輕聲問道,像雲衍這種富家公子,就算是庶子也不應該會做這些粗人才幹的活計。至今他才發現,雲衍身上似乎藏着許多秘密,而自己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雲衍只回頭笑了笑,并沒有回答。眼見得一個肚大口窄的陶罐已經成型,雲衍忙推開蕭玄珏的手去另一邊拿了木刀小心将罐子取下來。
“這就好了?”蕭玄珏有些懷疑地望着雲衍手中捧着的泥塊,雖然這泥塊是個罐子的形狀,但他怎麽沒把辦法将之與裝食物飲水的瓦罐聯系到一起。
雲衍垂眸輕笑,示意他将門打開,也好将陶罐交給老板進行燒制,二人卻都忘了此時臉上還滿是污泥。
“喲,二位公子的陶罐這就做好啦——”話音未落,老板看到二人一身狼狽地走出屋,忍不住笑道:“二位在裏面是打起來了還是怎麽着,瞧這滿身的泥!罐子給我,諾,那裏有清水,您們快去洗洗吧!”
說着便從雲衍手中接過罐子,突然驚訝道:“唉?瞧這罐子的制作手法,公子難道不是本地人?”
蕭玄珏一愣,轉頭去看雲衍,見他一副依舊淡笑的表情,于是又回頭去問老板:“怎麽,這罐子有何不妥?”
“也沒什麽不妥。”店老板邊說邊将罐子拿到蕭玄珏面前解釋道:“若不是曾到西疆學習過,我也看不出來。您看這裏,還有這裏。咱們東莞國做陶器時都是橫向的紋路,而這只罐子是縱向的…像這種縱紋,只有西疆國的頂尖陶藝師父才會呢。”
“哦?是麽?”蕭玄珏笑了笑,伸臂将雲衍拉到身邊,複道:“只是巧合而已,什麽西疆不西疆的,還頂尖陶藝師父,我們連東莞的國土都未踏出過一步,怎麽會西疆的工藝?”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應該只是巧合吧。”聽蕭玄珏這樣說,老板也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又仔細看了看陶罐,還是沒瞧出什麽端倪,于是道:“這罐子連燒制加上釉需要兩三天的功夫,二位三天後來取還是我讓人給送到府上?”
蕭玄珏向雲衍投去個詢問的目光,輕笑道:”你說呢,衍哥兒?“
“我想自己來取,第一個看到它剛出爐的樣子。”雲衍無聲道。
“好,那我們就自己來取,有勞老板了。”說着蕭玄珏掏出一錠銀子,“這只是定金,燒得好了,取罐時還有一錠!”
“公子客氣了,哈哈。”老板将臉笑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