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驚夢

冰湖,一望無際的冰湖,到處是徹骨的寒冰。

身後的追兵、開裂的冰層、黑黢黢的冰洞、胖嘟嘟的小手、無助的眼神、以及…

“小哥哥,你快逃,別管我,你快逃,等找到救兵再救我,你快逃!”

“小哥哥,我好冷!冰下好黑啊!我好冷,你為什麽不來救我!為什麽丢下我不管!為什麽?!!!”

“行之!行之!啊!!!”

一聲驚叫,蕭玄珏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而身上的中衣已經被冷汗浸透,鬓角更是濕漉漉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在夢中的淚水。

這幾日蕭玄珏總是睡不安穩,所以張德勝不敢大意,夜夜在外面守着,稍聽到動靜就跑進屋來點了燈,擔憂道:“王爺,可是又做了噩夢了?”

抹一把頭上的冷汗,蕭玄珏擺擺手道:“不礙事,王妃呢?”

“啊?”張德勝一愣,詫異地望着他道:“王爺,您睡糊塗了不成,雲公子不是去青州別院了麽,已經十八天了。”

蕭玄珏怔了下,随即搖頭苦笑,“看我,怎麽給忘了。”

自從雲衍搬來晏思樓後他就再沒做過關于小時候那件事的噩夢,不知怎地近幾日又開始被那些噩夢纏身,老夢到雲行之掉下冰湖的那一瞬。而且每當他要伸手去将人拉出冰洞時,洞裏本來模糊的人臉就突然變作雲衍的樣子,對方滿帶恨意怨毒的眼睛以及一聲聲凄厲的責問吓得他在夢裏都忍不住攤坐在地上,所以現在一夢驚醒才下意識地要找雲衍。

“您要是真的這麽想念雲公子,明日派人将他接回來就是了。”張德勝笑道,“現在時間還早,您再睡會兒罷。我在這裏守着您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蕭玄珏看了眼窗外,八日前突然下起的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七日,昨天才停下,現在外面月光照着雪地,亮堂的很。

張德勝道:“回王爺,才三更。再有四天就除夕了,這幾日都不用上朝,您好好歇歇吧。”

“不了,本王想出去走走。”說着蕭玄珏就披衣下床,拉開房門下了樓。

古語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此刻蕭玄珏就算穿了天鵝絨的棉衣又披了厚厚的披風,還是忍不住打起哆嗦,也不知這幾日那人是怎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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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十八自從八日前傳回一封消息說雲衍已經成功進入孫府并取得孫斐然信任後,就再沒了消息,雲衍沒了盤纏,被褥也都送了別人,現在這麽冷的天,也不知咳嗽是變輕了還是重了。

這樣想着,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行雲閣前。

蕭玄珏擡頭看着“行雲閣”三個大字,不覺感慨。這樓明明是為了紀念雲行之才建的,卻陰差陽錯被自己賜給了雲衍,或許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讓他因為年幼時的懦弱失去一個雲行之,卻在他真正成人之後又送來一個雲衍罷。

笑了笑,蕭玄珏擡步拾級而上,到了雲衍之前住過的那個房間。

曾經在這裏,他為自己買了桂花酥,自己卻誤會他的好意;曾經在這裏,自己險些強迫了他,還把他弄哭了;曾經在這裏,自己好像看到過他寫的字,并為此嗤笑了他…

不知不覺,只是在這處小閣樓裏,他們已經發生過這麽多故事了……

蕭玄珏邊想着邊柔柔的笑,走到燭臺前點了燈。好久沒來過這裏了,一切似乎還都是老樣子。雲衍在走之前那一晚不還是在這裏睡的麽?實際上自己應該将他攔下留在晏思樓的,盡管可能留不住,畢竟雲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

蕭玄珏又忍不住笑起來,仔細算來,雲衍似乎也不像看起來這麽淡然,只是生自己的氣就已經生過許多次了罷。還說他暴躁易怒,那人使起性子來還不是一樣?對了,那人心情不好或者閑着無聊時似乎愛練習書法,許久之前也是在這裏見過他寫的一首未完的《清平樂》,也不知這次他走之前有沒有寫下些什麽,或者留言給自己。

快步走到書案前,蕭玄珏仔細翻找着桌面上一頁頁的小箋。紙上大多是只有一兩句辨不清的草書,應該是那人煩躁的時候寫下的,并沒有什麽留言之類的。

蕭玄珏不免有些失望,喪氣地将手中的一把小箋丢回桌上,無意中衣袖卻掃落了其中一張。他彎身将那張紙撿起來,打算放在桌上,目光不經意一瞥卻是怔住。

只見還是那首《清平樂》,只不同的是,現在的這首已經被人寫完了,而小箋落款處龍飛鳳舞的兩個字如同在嘲笑他的無知,那兩個字是,行之。

蕭玄珏的腿有些發軟,他感覺自己幾乎站不住了,所以一屁股跌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雲衍…竟然就是雲行之?!

本來憑借一個落款他是不能下結論雲衍就是雲行之,但是詞的最後一句寫着“人面不知何處,黃發小兒無情”。不正是那人在責怪他當年的棄之不顧和如今的相逢不識嗎?能夠對當年的事了解如此清楚,又能以如此怨憤的語氣責怪他的人,除了雲行之,還能有誰?

“行之…你沒死……”顫抖着手捏着那張小箋,蕭玄珏笑着喃喃,但随即又陷入一種幾乎讓他窒息的恐懼。

雲行之恨他,僅通過詞的最後一句就能看出來,他在恨他當年的棄之不顧。無情,無情,這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說出的兩個字?而重逢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只會讓那個人更恨自己!

“王爺!”

蕭玄珏正震驚于雲衍就是雲行之的這個發現,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急喚,接着就有一人破門而入。

蕭玄珏擡頭便看到燕十四單膝跪地,手中拿着一頁信箋,他的臉色極為不好,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所以才急着連夜趕來的。

“怎麽了?可是燕十八自歷州傳回了消息?”除了這個,蕭玄珏想不到還有什麽值得燕十四連夜趕來的理由。

“燕十八來信說…說……”

“說什麽?別吞吞吐吐的。快說!”蕭玄珏急道,索性走過去直接奪過對方手中的信箋自己看,卻越看臉色越難看,終于他氣得一把将信丢在燕十四身上,吼道:“王妃失蹤了怎麽不早說,過了七天才傳回信來?你們幹什麽吃的?!”

“這不能完全責怪十八,實在是天氣不好,連下了七天的雪,大雪封路,傳信的信鴿不知為何也晚來了七天,所以才…”燕十四辯解道。

蕭玄珏半眯起如獸的眸子,冷冷道:“所以說,你們燕衛十八騎辦事不力,卻要怨天了?!”

“求王爺責罰!”聽到此處,燕十四也不再辯解,只單膝跪地等着蕭玄珏降罪,可是等了許久卻沒聽到多餘的責備。燕十四詫異地擡起頭,正看到蕭玄珏擡起手臂對他擺擺手,道:“罷了,你快去派人去通知花将軍,讓他帶兵到歷州城外駐紮。本王先帶些人去歷州,王妃最好沒事,否則你們幾人就等着革職降罪罷!哼!”

燕十四被蕭玄珏話尾的一聲冷哼驚得打了個哆嗦,明明對方什麽也沒說,只那一聲卻好像有把冰涼的鋼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待他回過神來要領命時,屋內卻沒了影子,随即院子裏傳來一聲馬的長嘯。他聽得出來,那一聲馬嘯是王爺的坐騎“飛雪”的聲音。

×××

歷州,知府衙門。

“大哥,你怎麽突然決定要将全城戒嚴了,現在流民這麽多,全城戒嚴容易發生暴動。”孫斐然滿臉憂色地望着對面的黑衣男子,小聲道。

孫非然不以為意地揮揮手,道:“這些官場上的事不用你管,”頓了頓,他沉眸望着孫斐然,“這幾日你怎麽不回家?”

“你把我趕出來的…”孫斐然瞥了對方一眼,弱聲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我能有什麽瞞着你的?你忘了從小到大我都是最護着你的。”孫非然笑笑,走過來握住了孫斐然的手,“以後只要你保證凡事都聽我的,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打你了…”

“哥…”聽人這樣說孫斐然鼻子一酸,“我可以聽你的,但你能不能也聽我一次,別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私自收兵,克扣災糧,哪一件都是殺頭的死罪啊。”

孫非然面色微僵,他将孫斐然輕摟進懷中,緩聲道:“不是剛說過,朝中的事不用你操心麽,別胡思亂想了,放心,有我在不會出事的。”

“……”知道自己的勸導一時半刻起不了作用,畢竟他曾經勸過對方無數次了,但這次對方雖然依舊沒聽卻難得沒再發怒,這讓孫斐然心中隐隐不安,他将人推開,輕聲問道:“哥,你那天來衙門時告訴我蕭雲已經離開歷州了,可是他明知我在衙門卻不來辭行是為何?以我了解,他不是這種人啊。”

“哼!”孫非然臉上劃過一絲陰羁,聲線微冷:“你認識他才不過一日,竟然敢說了解他,他是什麽人,來此做何,這些你都知道嗎?”

孫斐然被人的連問堵得呆了一瞬,才頹然垂下頭,道:“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是壞人,而且我喜歡他。大哥,也許你無法理解一見鐘情,但是…”

“夠了!”孫非然高聲喝道。

“大哥?”孫斐然詫異地喚了一聲,見對方面露狠厲,心中突然閃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他抓住孫非然的胳膊問道:“他沒有離開歷州對不對?是你!是你把他殺了對不對?”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一個愛殺人的魔頭嗎?”孫非然不加反駁,只定定望着孫斐然,眼底帶着自嘲的笑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自小我們相依為命,你說我這是為了誰?!”

“不,我見過你殺人的,那把刀就藏在你的袖子裏,只一下人心就會被挖出來。”孫斐然凄然一笑,“大哥,你不可以一錯再錯了。”

“哈哈哈,既然你這麽關心他,我便告訴你實情罷。他還沒有死…”孫非然冷笑一聲,“不過應該也快了。他待的地方缺衣少糧,不出三日肯定就只剩一具屍體了,哈哈哈!”

“什麽?”孫斐然瞪大了眼,“你把他怎麽了,他在哪裏?”

“你的眼裏就只有他?孫斐然,你搞清楚,誰才是你最親的人!”孫非然的聲音高了幾分。

孫斐然怔了下,搖頭退後一步,神色凄然:“我知道…所以才不想讓你一錯再錯了。大哥,你收手罷。”

“……”被對方的凄然刺得心中一痛,孫非然嘆了口氣,他走過去像小時候一般拍拍孫斐然的發頂,道:“你啊,這麽這麽大了還這麽天真,蕭雲他在利用你你知道嗎?本來我不想說的,但是你…他要偷太子讓我保管的一個賬簿,如果讓他得手,我可是要處以極刑的啊…”

“大哥…”孫斐然懵了,那人是在利用自己?但是通過和雲衍的相處他直覺對方不是一個壞人啊。那麽他該信誰?

“好了,你自己想想罷。”孫非然笑笑,“青州城郊的軍營裏還有些事,這幾日我就不回來了。為了掩人耳目制造我還在歷州的假象,這幾日你就先在衙門罷。”

“大哥!”孫斐然剛要說你不要再去為太子做事了,可對方已經轉身走了。

怎麽辦?雲衍現在下落不明,聽哥哥的語氣那人應該身處險境,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到只得待在衙門做哥哥的替身。

大哥,你總說我不懂你對我的好,總埋怨我心中念着別人。可…我們是親兄弟,我怎能對你…何況你做出的那些錯事,讓我每每想起來都擔驚受怕更為你感到罪惡。

我不是心裏沒有你,而是不能…不敢…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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