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宮輪
最終雲衍還是沒有用發帶束發,而是用了蕭玄珏的一根紫玉簪子将長發挽起一半,垂下的發絲就披在肩頭。
雖然幾日來的病體讓他整個人輕減了不少,但因為是冬天穿得後些,所以那件紫色錦衣穿起來倒也合體,比之以往的一身素白多了生機,襯得他的病容也消減幾分。
蕭玄珏則一改往日的黑衣裝扮,也許是為了搭稱雲衍的紫色,他穿了件深藍色的外衫。和煦如春風的顏色将他平日的冷俊遮掩起來,生出淡淡的暖意。
張德勝備好馬車回來後見二人,開口便道:“王爺,您和雲公子看起來真般配啊。”
“本王與行之是夫妻,豈有不配之理?”蕭玄珏瞪了張德勝一眼,似是十分不滿他排的馬屁。
雲衍只窩在蕭玄珏懷裏掩了唇輕笑,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彎起,分外明亮。因着現在雙腿不能走動,蕭玄珏便執意要将他從屋內抱上馬車。
“你放下罷,還有好遠呢。”雲衍掙紮着要下來,“讓下人找架輪椅來就好,我自己可以。”
“你又不重,我抱得動。”蕭玄珏笑道,一步步走得平穩。
一旁的張德勝接口道:“就是就是,這幾天公子你睡着不知道,其實王爺每天都抱你去後院的花園裏曬太陽呢,他可不嫌累,再說您這麽瘦…”
“就你多嘴!”蕭玄珏飛起一腳踹在張德勝的屁股上。
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張德勝回頭對雲衍吐吐舌頭,低聲道:“看吧,王爺力氣可多着呢,你就讓他可勁兒抱吧。”
“呵呵…”雲衍被他主仆二人之間的拌嘴逗得忍不住發笑,“呵呵,咳咳咳…”
蕭玄珏微微皺眉,再次瞪張德勝一眼:“就你話多。”
“我沒事,嗆了風了而已,并沒有什麽不舒服。”雲衍笑道,又朝蕭玄珏懷裏縮了縮,用低到只有蕭玄珏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張總管如果不說,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着我,這幾天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恩?”
“咳吭…”蕭玄珏幹咳一聲,沒有答話,見馬車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腳步。
雲衍微微側頭,目光落在對方的側臉,就着皎潔的月光似乎在那人臉上看到一絲紅暈。心情突然愉悅起來,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輕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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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抛下一切奮不顧身地愛一次,也很好。雲衍想着: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絕不會答應當初的那場交易;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這次的幸福可以持續的更久一些,雖然自己只剩下一年的壽命。
子晏,我永遠不會讓你知道,雲行之是用怎樣一個血淋淋的心,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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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備在毓欽宮的觀月臺上,只有五六桌,宴請的都是些正三品以上的官員和皇親國戚。
觀月臺名曰臺,卻是間不折不扣的屋子,并不是什麽四面無牆只有幾根柱子支撐的高臺。而它之所以叫做望月,則是因為它确實是整個皇宮中最高的建築。
樓有百尺,手摘星辰,不過如此。
蕭玄珏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雲衍抱着入席的,對群臣的目光沒多在意。雲青城也在場,因為他是宰相,在東莞屬從一品,與蕭玄珏這個王爺平起平坐,除了太子之外,是衆臣中位分最高的,所以他的席位就在蕭玄珏對面。
将雲衍輕放在軟墊上,蕭玄珏為他倒了杯熱茶捧着暖手,才将視線移到殿中。環視一周,并沒有看到蕭惘的影子,大抵真如花無醉所言,太子被軟禁東宮了。只是既然如此,為何雲青城還能泰然落坐在席上?他身為太子叔父,皇後親兄,不也該在徹查之列嗎?
想到這裏,蕭玄珏便仔細打量着對面的雲青城,發現對方也正朝自己這邊望着,但看的不是他而是一旁安靜喝茶的雲衍。雲青城是雲衍的父親,骨肉至親,如果雲青城落罪,雲衍必然不能獨善其身,他怎麽能忘了呢?
“行之。”蕭玄珏側頭喚了一聲。
雲衍正在喝茶,聞言擡起頭輕聲道:“怎麽了?”
“雲相…”蕭玄珏張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他突然不确定雲衍對雲青城的事了解多少。明知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但是萬一呢?畢竟雲衍與雲青城住在同一屋檐下整整三年,萬一雲衍手中有雲青城的罪證,但他為了保全父親而為其隐瞞,自己該怎麽辦?
見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雲衍放下茶杯,認真望着他,“你怎麽了?”
“我…”搖搖頭揮去心頭不安地想法,蕭玄珏道:“雲相就在對面,你們父子已經将近一年沒有見面了,用不用去拜見一下,我看他對你很思念呢。”
“就這個?”雲衍微怔,随後笑道:“我與家父素來交談不多,無需這些虛禮。”說着他轉頭對上雲青城的視線,對他點頭示意,又端起杯盞以茶代酒虛虛敬了一杯。
雲青城不以為忤,亦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飲盡。
“呀,小衍你也來了!”
杯子還未放下,眼中突然晃進一個火紅的影子。花無醉依舊拿着他的小扇子,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笑容明媚。他大咧咧在雲衍的另一側坐下,笑道:“下午我去看你的時候你還在睡着,沒想到這就醒了,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雲衍笑着搖搖頭:“多謝,一切還好。”
“還好就行。”花無醉搖了搖手裏的扇子,伏在雲衍耳側輕聲道:“如果他再欺負你,你就對我說,我保證不打死他。”
“嗯。”雲衍低下頭,彎眸應了一聲。
蕭玄珏見雲衍笑得歡,便猜測花無醉說的不是好話。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花無醉對雲衍的事格外上心了些,于是別了花無醉一眼。
“皇上呢?”花無醉撈起一只雞爪子啃得歡,咂巴着嘴随口問道。
蕭玄珏朝空着的主位上看了一眼,沉聲道:“我也不知,父皇多日來龍體欠安,可能還在休息罷。”
其實皇上身體抱恙多日不能上朝的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今晚的宴席遲遲不至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畢竟這次宴席是皇上下令辦的。
“反正我們都已經開始吃了,皇上寬宥群臣,等下來了應該也不會責怪我們不敬之罪罷?”
“……”蕭玄珏擡頭看看遠處的其它幾桌,別人都還沒有動筷,只有他們三個這裏,已經被花無醉弄得杯盤狼藉,“你也悠着點兒,等一會兒再吃也不晚,又沒人跟你搶。”
“對我來說,這世上唯雞爪與小…咳咳,小酒不可辜負,我當然要抓緊些了。”說着他倒了杯酒仰頭灌了下去,直嗆得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你慢點兒,怎麽也跟孩子似的。”雲衍無奈地搖搖頭,笑着為他拍背:“你若不能飲酒就不要逞強,當心嗆壞了嗓子。”
花無醉的面皮僵了僵,臉上的笑險些挂不住,一手隔開雲衍揮了揮,道:“不礙事,不礙事,小衍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他讓你別管你就老實吃你的,你身子剛好些,要多休息。”蕭玄珏悶悶道,一把拽過雲衍的手握在掌心,道:“坐得久了累不累,等下若沒什麽事我們就回去罷。”
“…”對方明顯就是對自己小心過頭了,他知道自己沒有這麽嬌貴坐一坐就累,只搖搖頭道:“既然來了,豈有先走之禮?我沒事,能撐得住…”
這時進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監,蕭玄珏認得,此人正是他父皇的精神太監趙無極。
趙無極身後還跟了一名推着輪椅的侍衛,直向蕭玄珏這邊走來。
“傳皇上口喻,皇上龍體欠安,不能出席國宴,但希望衆位大人可以吃喝盡興。得知晏王妃大病初愈,行動不便,特賜輪椅一架,欽此。”
“臣等謝主隆恩,願皇上早日安康。”衆臣齊聲道。
趙無極走到雲衍面前,伸出一掌輕輕拍了拍雲衍的肩膀,笑眯眯道:“王妃,您難道不想試試這輪椅坐着舒不舒服?”
雲衍身子一僵,垂眸道:“有勞公公。”
“不打緊,咱家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一切還都是皇上的意思。”趙無極道,話畢帶着那名侍衛走了。
“你怎麽了?”蕭玄珏發現雲衍自見到趙無極後臉色便有些蒼白,不禁有些擔憂:“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雲衍有什麽不測,他還想找最好的藥為他治病。
“有些氣悶,我想出去走走。”雲衍輕聲道,帶着些疲憊。
“好,我帶你去。”蕭玄珏道,作勢要起身去抱雲衍,卻被雲衍推開了。
搖搖頭,雲衍笑了笑,“不用事事都靠你,我現在好得緊呢。這不皇上剛賜了輪椅麽,你抱我上去,我自己出去就行。”
“真的?”蕭玄珏狐疑地望着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第一次進宮,我怕你迷路,而且外面這麽冷…”
“好了好了,我不走遠就是了。”雲衍無奈地嘆氣,“你呀,現在這裏就你一個皇子,皇上不在,你就要好好作陪,不能怠慢了各位大臣。怎麽連這些禮數也不懂?”說着不知有意無意,他向花無醉遞了個眼神。
受到暗示花無醉一愣,想到方才趙無極提起皇上時刻意加重的語氣,以及讓雲衍試試輪椅之類的話,他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卻隐隐有些不安。只不過因為曾經答應過雲衍會幫他,所以他只得對蕭玄珏道:“你也不要太放不開,小衍又不是小孩子,他要出去透透氣就透透氣吧,我也覺得悶,你若不放心,我陪他一起去。”
蕭玄珏皺眉襯度一下,才點了下頭:“也好,但你要照顧好他,如果風大就快些回來。”說着他将雲衍抱起放在了輪椅上,“說好了,不準走遠。”
“好。”雲衍彎眸應道。
花無醉笑了笑,推着輪椅将雲衍送了出去,待到距離望月臺一段距離後,才停下來,他嘆了口氣:“行之,我只送你到這裏,等下你回來時我還在這裏等你。有我看着阿珏,你大可放心。”
“謝謝你,花哥哥。”雲衍轉動輪椅,頭也不回道,一點點向着遠處的宮闱駛去。盡管四周都是明亮的宮燈,但雲衍的周邊總有一團照不亮的陰影。
“行之啊…你這樣既苦了他,更苦了你自己,你說你…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