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昏倒

一年後。

清華樓前,幾個身着宮裝打扮俏麗的小丫鬟手裏各捧着一幅畫匆匆而過。

“哎,你說先皇都已經入葬一年了,太子怎麽還不登基?”一個小丫鬟道。

有人答:“太子爺在先皇入葬時不是說了麽,為了祭奠先皇以盡孝道,他要将登基大典推後一年舉行。”

另一個恍然:“是了。”然後又道:“太子可以推遲登基的時間,但是他已經到了選妃的時候吧,這太子妃将來可是要做皇後的,位置總不能一直空着吧?”

“可不,柳大人他們已經聯名上書好多次了,讓太子盡早選妃也好在登基那日把皇後的冊封大典一起辦了!但是不知為何太子一直不同意,也就是昨日經柳大人一番勸說才同意今日瞧瞧這幾位秀女的畫像的…”

“哎哎哎!你們幾個說什麽呢,主子的心事是你們能議論的麽?還不快點走,太子怪罪下來擔待得起麽?”領頭的大宮女喝了一聲,幾個碎嘴的小丫鬟立馬噤了聲,抱着畫像低眉順眼地跑開了。

“公子…”見原本手持水壺彎腰給菜苗澆水的人已經倒空了水卻不見直起身,望着方才那幾個小丫鬟經過的宮門口,明顯心不在焉的人,蒹葭生出些心疼的感覺,從發怔的雲衍手裏接過水壺,道:“公子若累了就歇歇吧,咱宮裏雖然冷清,這些蔬菜卻是不缺的,您不用親自種。”

雲衍回過神來收回目光,在太陽下站得久了确實有些疲累,額角帶着層細密的汗珠,臉頰也紅撲撲的。走到菜園旁邊的一個圓桌旁坐下,蒹葭給他倒了一杯茶,又遞過來一塊浸了涼水的帕子。

“公子擦擦汗吧。”接過茶和帕子,雲衍對蒹葭笑道:“我種這些菜不是自己吃的,既然不能踏出清華樓半步,總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罷。”頓了頓,他面帶歉意道:“倒是苦了你,幫我把花園裏的花都移出去又找來菜籽種上。”

“這些都不算什麽,能為公子做事蒹葭已經很開心了。”蒹葭道。

雲衍笑了笑沒說話,放下茶杯,他望着眼前的一片翠綠,目光柔和。

微風吹過菜葉搖曳,雖比不上百花的香氣卻更讓人感到寧靜,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跳脫世俗的寧靜。

曾經,他也有過這樣一個菜園,裏面種滿了他親自澆灌的蔬菜,眼見得到了豐收的時候卻因為要回皇都與蕭玄珏成親而誤了收成,如今人是事非,也不知那菜園還在不在了。

那晚之後,蕭玄珏只留下一盒藥膏就離去,接着張德勝便來傳旨,命令雲衍此生不得踏出清華樓半步。

此生?剛蘇醒過來聽到這個旨意時雲衍便苦笑,這人當真說話算話,要将自己留在身邊鎖在深宮一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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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皆傷,等雲衍能下床時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三個月裏蕭玄珏再未出現在他面前,此後的一年更不曾來過清華樓。

既然自己終身不得踏出清華樓半步,雲衍閑的無聊時突然想到自己曾經的菜園,于是就讓蒹葭買了菜籽,二人一起收拾着将院子裏的一個小花園改成了菜園。日日早起澆澆菜捉捉蟲松松土施施肥,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如果不去想那些煩心事,雲衍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了曾經的那間草屋,守着一方菜園便是他的整個天地,一年下來,氣色倒是好了許多,原本被折騰的皮包骨頭如今身上倒有二兩肉了。

可是,雖然他有意忘記一些事,卻總能聽到關于那人的某些風聲。

比如蕭玄珏一直以太子的身份主持朝政,堅持為先皇守孝一年不登基;比如西疆與東莞兩國在邊境打起來了,蕭玄珏派哪個将軍去平亂;比如蕭玄珏不知從何處得到雲青城在兩國交戰時與西疆大将馬晉安私通的信件,以私通敵過意圖謀反之罪革了他的職,收押查辦,而新上任的丞相姓柳,二十又九的年紀,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比如柳丞相年紀輕輕資歷尚淺卻任丞相之職,定有過人之處,只是如何過人卻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有一副美賽潘安的好相貌…

這些消息無非是有宮女太監從門前過時議論幾聲被雲衍無意聽到的,或者是花無醉來看他時告訴他的。說來奇怪,蕭玄珏下令雲衍終身不得踏出清華樓一步,幾乎将他所有與外界相連的途徑都斷了,卻獨獨留了花無醉一個。

花無醉每次來時都把雲衍拉進屋勸他,讓他把話與蕭玄珏說開,不然二人這樣一直冷戰下去不是辦法。

“別傻了,先皇說讓你離開阿珏你就寧願死也要離開?你只說不要自己成為他日後授人以柄的軟肋,但我相信阿珏他有能力保護你保護他自己,如果不試一試,你怎麽知道你們之間不可以?”這是花無醉的原話,說這話時他似乎真的放下了對雲衍的感情,或者深埋在心底,“明明你們就是相愛着…”

“你說的我都懂,但我冒不起那個險。”雲衍苦笑,“為他守住江山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否則兩年前我不會回來。”

“你…你怎麽這麽固執!”花無醉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可知朝堂上衆大臣正給阿珏選太子妃呢!”

“咣!”手一抖,雲衍将瓷杯摔得粉碎,他的臉色因為自己的失控而發白。

“唉——”花無醉見他瞬間慘白的臉色嘆了口氣,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撿起來放在桌上,軟下語氣道:“你也不用着急,雖然那些大臣催得緊,但阿珏一直還沒表态呢。我看他聽到此事後鐵青的臉色,定也是不願立妃的。我知道他雖然嘴上什麽也不說,但心裏一直給你留着那個位置。”

“……”靜默片刻,雲衍輕聲道:“你還是…勸他盡早立妃罷,也好早日為皇室綿延子嗣…”

後來又說了什麽雲衍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從那之後至今半月,花無醉亦再沒來過。現在

便聽到柳仕藉昨夜與太子長談一夜求來今日太子答應看秀女畫像的消息。

既然答應看畫像了,應該就是答應選妃了罷。長出一口氣,雲衍起身想繼續澆水,“蒹葭,你再去取些水來,我…”剛起身卻眼前卻一陣暈眩,只聽到蒹葭焦急的聲音:“公子,你怎麽了?!”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王太醫,公子怎麽樣了?”蒹葭焦急道,方才雲衍突然暈倒可把她吓壞了,因為之前王傑安說雲衍如果調理不當只剩一年的壽命,如今卻多活了半年還多。

這半年雲衍的氣色很好,而且還能澆水施肥與常人無意,所以她以為雲衍的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好轉,今日突然一暈,簡直讓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忙把王傑安請來了。

此時雲衍已經醒過來了,王傑安為他切了脈又詢問一些近日的狀況,最後似乎松了口氣,道:“沒關系,公子這是在太陽底下待的久中暑了,我開些清暑解毒的方子蒹葭姑娘去煎來就好。”說着就在紙上寫了一副藥方。

“是是是。”蒹葭也松了口氣,忙接過藥方道:“我這就去給公子抓藥煎藥。”然後跑了出去。

“唉——”等蒹葭走遠,王傑安嘆了口氣。

“王太醫,現在沒有其他人,你可以說了,我體內的寒毒是不是…”雲衍輕聲道,臉上帶着絲淡淡的笑意。

“實不相瞞,确實是你體內的寒毒…”王傑安道,“之前的那顆火蓮煉制的丹藥已經不足以壓制你體內的寒毒,若不是之前服下的那顆火蓮丹,您撐不過這一年,可如今如果不盡快服下另外兩顆,您還是會…撐不過三月…”

“剩下的兩顆?呵呵…”雲衍輕笑,從他臉上看不出對于死亡的畏懼,“火蓮乃西僵國聖物,要得到談何容易。”頓了頓,他道:“王太醫不必為雲衍費心了,這兩年您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公子千萬不要這樣說,老夫也是封了皇上的旨意權利配合公子的行動。”王傑安道:“雖然兩年裏在公子的病情上老夫多次對王爺誇大其詞弄了虛假,但這次,您的寒毒卻是真的拖不得了…”

“多謝王太醫關心,雲衍心中有數。”雲衍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像生病的那人不是他,“倘若我不用藥,還能維持與常人無異多久?”

“這個…就要看個人的意志和體質了,老夫也說不準。”他看向雲衍:“公子不會打算不用藥罷。”

“……”雲衍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傑安反對:“這可使不得,雖然沒有火蓮,但是如果用普通的雪蓮之類的代替,也可以減輕些痛…”

“公子,藥煎好啦!”蒹葭端了藥進來,見王傑安還沒走,有些奇怪:“王太醫您還沒走啊?”

“哦哦,我這就走了。”蒹葭一來,王傑安要說的話都不方便說了,于是起身要走,不忘交代一句:“老夫說的話公子可要放在心裏,好好考慮才是。”

雲衍點頭:“我記下了。”

“公子,吃藥吧!”蒹葭端了藥碗過來,一邊喂雲衍一邊問:“王太醫似乎還有話沒說完,他讓您考慮什麽啊?”

被藥苦的微微皺眉,雲衍道:“沒什麽,他只是讓我注意身體,以後不要在太陽下太久以免再次中暑。”

“奴婢也勸公子少幹那些粗活,雖然咱宮裏清冷了些沒什麽人來,但是也吃的喝的都不缺,是您非要…看罷,累出病了。”

“我不想喝了。”雲衍望着蒹葭手裏的藥碗有些為難。

蒹葭不依,“還有好多呢,再喝些罷。”

“中暑而已,現在我已經好了。”雲衍微笑,其實這只是一碗解暑茶而已,對他的寒症無益,喝多了反而不好。

蒹葭看看雲衍的臉色确實比暈倒時好些,于是妥協:“好吧,不過您今天要好好歇着,不能再勞累了。”

“嗯。”雲衍點頭,看着蒹葭将藥碗放在桌上,開口不輕不重地叫了她一聲:“蒹葭。”

“哎,公子怎麽了?”以為雲衍有什麽吩咐,蒹葭跑到床前。

雲衍道:“西僵近日與我們的戰事如何?”

“啊?”蒹葭一愣,“好端端的公子怎麽問這個?”

“怎麽說我也是東莞的子民,不能上戰殺敵也該關心國家大事罷。”雲衍笑道。

蒹葭道:“聽說現在戰事正緊張呢,別看西僵比我們小了許多,也不及咱們發達,但是這次他們卻一連攻下咱們三座城池,花将軍過幾日也要出征了。”

“這幾日他沒有來看我,原來是去準備出征了。”先皇駕崩一年,太子還未登基,西僵選在這個時候侵犯,無疑是對他們最有利的時候,也難怪東莞會節節敗退連失三城。

如此說,蕭玄珏此時應該是最累的時候罷。而大臣又在此刻逼着他立太子妃,不知那人如何應對的過來。

“你有沒有聽說,今年送進宮的秀女中,有特別出色的?”雲衍道:“不只是樣貌,還有品性,能夠母儀天下的?”

“公子…”蒹葭心中抽痛,但還是道:“秀女進宮時奴婢去看了,柳大人的妹妹柳絮姑娘也在裏面,她不僅長得水靈,更是熟讀詩書,文采學識當真不比柳大人差多少呢!”

“柳大人?”雲衍怔了下:“可是可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柳丞相?”

“對啊。”提起柳仕籍,蒹葭贊不絕口:“柳大人不僅有學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長得好看,好些事太子都聽他的意見…呀,我給您說這些幹什麽。”蒹葭連忙捂住嘴。

雲衍卻沒有在意,笑了笑:“關于柳仕籍的事我也聽說了,此人幫着太子處理國事,行事周全,決策果敢,朝中大事他都游刃有餘,的确是棟梁之才。今日太子決定選妃,不也是他昨夜通宵勸說的功勞麽?”

“嗯,奴婢向公子保證,太子爺跟柳大人的關系可清白着呢!”

“……”在蒹葭信誓旦旦說完,雲衍定定望着她好一會兒才“噗”地笑出來:“傻丫頭,你對我保證這些幹什麽?”

“這個…呵呵……”蒹葭也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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