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親的一廂情願罷了,我這輩子也不過是在河東平陽生老病死罷了。

母親對我的想法十分不認可,我的母親和姑母不同,我知道母親是有野心的,她希望我可以讓平陽霍氏的名聲再次響徹天下,小時候我很不解,因為我的先祖不過是一介平民,雖然後來在亂世裏也出過幾個有點名號的人物,但也都是昙花一現,最後都是在老家務農養老罷了。每逢這時,母親便會打我一巴掌,說:“我們霍家的祖宗可是大名鼎鼎的冠軍侯,怎麽能有你這麽沒志氣的後嗣!”我便總是嘲笑母親異想天開,讀書太少,冠軍侯明明英年早逝,僅有的一個兒子也幼而早夭,哪裏還有什麽後嗣。母親嘆口氣,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摸摸我的額發:“傻孩子,盡信書不如無書,史書裏的東西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我不明白母親說的是什麽意思,史書便是史書,前人所說的東西,怎麽可能會有假,母親定然又是在哄我了。

直到有一天,他來到了我家府上。昔日威風凜凜的臨淄王,即使是穿着一身布衣,也難掩其風度,而他的到來,也意味着我的人生徹底開始巨變。

他是被一行人護送到平陽的,雖然都着着便衣,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是內府的禁軍,這些他起初并不願提及,他只是安靜的像一個普通的來投親的人一樣,悄無聲息的住了下來。直到後來,我才知曉,他的到來,才是先帝那盤棋的開始。

他一直隐居在我的家中,外界都瘋傳臨淄王死在了百越的毒瘴之中,只有我們清楚,所謂的死訊不過是先帝為了麻痹蕭文煊的一步棋,蕭文煊這幾年成長的太過迅速,短短幾年就已經到了手眼遮天的地步,而先帝本有心想要鏟除他,卻終究還是父子連心,下不去手,于是這個要被天下人唾棄的殺帝弑兄的名聲,終究還是要想要取而代之的那個人去背。

說起先帝和蕭文煊,這父子二人的關系實在是維妙至極。蕭文煊算是這七個兒子裏,從外貌到品性最和先帝相似的一個,普天之下,沒有哪個父親會厭惡與自己相似的兒子,我曾多次試想,若是蕭文煊投生在嬸母的肚子裏,只怕這帝位,也就沒有初暄什麽事兒了。

蕭文煊的生母雖算不上是清白的出身,但好在人出落的水靈至極,生就一副玲珑心腸,只可惜心術不正,平白連累了自己的兒子,這可謂是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的典範了。先帝也因此對蕭文煊懷着一種複雜的情感,他們言行舉止都是那麽謹慎隐忍,行事作風都是那般的狠辣毒絕,對待愛人又都是一個癡情種子,先帝看見他就仿佛看見了自己,可看見了他也會不自覺想起自己當年所作的錯事,喜愛與愧疚相交織,恐怕在先帝駕崩之際,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對于這個兒子究竟是歡喜還是厭惡。

兄弟阋牆,父子反目是天家裏最常見的話本,先帝無力去管,也懶得去管,哪怕這幾個兒子鬧得天翻地覆,只要不會威脅到南朝的江山一統,那就由他們去,畢竟哪個皇帝,不是踩着自己血親的骨血登上高位的呢?

只是蕭文煊的成長超出了先帝的預期,當先帝反應過來需要适當打壓他的時候,才恍然發覺自己早就被人牢牢控制住了,就連自己的性命,都要看自己兒子的心情。于是先帝和皇後打算下一盤大棋,為了保住他們唯一的一個兒子,老五老六已經出局了,不會有性命之憂,可蕭文煊是絕對不會放過初暄的,不僅僅是為了他母妃的命,更是為了初暄那個未過門的王妃。正巧滿朝文武都聯名上書要求臨淄王替皇帝挂帥出征,他們便将計就計,讓人頂替了初暄,并暗地裏将初暄送到了平陽河東的霍家,霍家雖然出了一個皇後,卻依舊是個寒酸的土貴族,無權無勢,就算蕭文煊察覺了臨淄王被掉包,也絕對不會想到他會投奔一個對他完全沒有助力的母族。

在朝夕相處中,我發現我的表弟完全不是表面上那個溫潤的謙謙貴公子,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應該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在他計謀裏,我才終于明白,蕭氏一族血脈的強大,不論他們表現出多麽千奇百怪的樣子,他們骨子裏,都是一群嗜血且毫無人性的狼,在他們的世界裏,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犧牲掉一切,哪怕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蕭文煊登基,秦家一家獨大,陳郡謝氏被打壓的毫無喘息之機,可我們不能明目張膽的去除掉秦家,除掉一個忠勇世家的罵名應該是一個暴君所為,而初暄,只會是一個與蕭文煊截然不同的“仁慈”的君王。而讓蕭文煊自己除掉秦家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秦家對他的軟肋下手,當然,并不一定非得是秦家下手,只要蕭文煊覺得是秦家人幹的就足夠了,那個癡情種子,為了那個可憐的小郡主,什麽瘋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所以從郡主進宮的那天開始,初暄就買通了人每天在她的飯菜裏下了慢性的毒藥,劑量我控制的很好,只要不出什麽大的變故,郡主只會日漸羸弱,并不會喪命。

可一切,都被那個孩子的到來給打破了。

那晚回到我們的居所,初暄頭一次失控的砸碎了屋子裏所有的東西,他一向是個會隐忍的人,但這一次,他卻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憤怒與嫉妒。于是他做了一個瘋狂的舉動,他要徹底摧毀蕭文煊在容安郡主心裏的位置,他命我捉了那個臭名昭著的小太子,活活溺死在了湖心島的岸邊。

事情順利的按照初暄的計劃進行,蕭文煊和秦家徹底決裂,容安郡主的孩子也沒有了,唯一讓我惋惜的是那個一直跟在郡主身邊的小宮女永兒,那個花兒一般的少女,就這麽成為了權謀的犧牲品。

只是這次的變故,打破了郡主體內的平衡,累年積聚的毒性頓時一發不可收拾,即使初暄拿劍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救她,我也無能為力,只能看着那個氣若游絲的女子像風中殘燭一般,日薄西山。我實在不能想像,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子曾經究竟有過多麽絢爛而奪目的歲月,以至于讓初暄至死都念念不忘。

可她終究還是毀在了最想保護她的兩個男人手上。又或者說,是毀在了這天家無情之上。

她死了,蕭文煊的心也死了,他為了她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變成了一個只會殺人的惡魔,于是我們很順理成章的起兵造反,美其名曰清君側。

我本來以為到皇宮之中會有一場惡戰,可不曾想一直到未央殿,都不曾費一兵一卒,整個皇宮仿佛空了一般,沒有一個守衛。

在未央殿內,蕭文煊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了一份禪位的诏書和一封請求合葬的書信。初暄把诏書交給了禮部,卻把書信撕得粉碎,是啊,在這三個人的折子戲裏,初暄一直都是自作多情的那一個。

直到有人過來通報藏書閣走水,我們才明白了蕭文煊究竟去了哪裏。他帶着他們的信物,回到了曾經他們一起上學的地方,也回到了曾經那些青蔥又美好的時光中。

只有初暄,還在現實的苦海裏苦苦掙紮,不得解脫。

藏書閣走水,歷朝收集的經書子集皆付之一炬,皇帝下旨天下征書,并重新開始修纂本朝史記。當修到蕭文煊時,皇帝卻皺起了眉頭,拿朱筆重重的将他的名字劃掉了,而容安郡主,雖出身陳郡謝氏,可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子,既入不得皇家宗譜,也入不得謝氏族譜,真真是一朝飄零難尋覓。

自此,我終于明白了母親為何要說,史書中又能有多少是真的。

官家的史書,從始至終,都不過是為了粉飾太平罷了,其中的腥風血雨,又有何人知呢。

初暄登基後,廣納後宮,卻依舊子息單薄,長大成人的皇子都是出自謝氏的腹中。

這個謝氏,閨名沉安,是謝公的親侄女,我初次見到謝氏時,也吓了一跳,不曾想這世間竟真的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一瞬間,我幾乎以為她死而複生了。

也正因為生了一副好皮相,她才得以在短短幾年間,便從一個小小的采女,爬到了貴妃的位置上,并連年産子,只可惜那些孩子都福薄命淺。

孩子的夭折加上久不能封後,對謝氏造成了致命的打擊,故而不到三十,她便香消玉殒。

我知道,謝氏的死,對初暄來說,打擊同樣是致命的,因為從此以後,他便再不涉足後宮。

世人皆道皇帝癡情貴妃,其情可歌可泣,可誰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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