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爺

淮淮見雪堆裏的人五官都變了形,卻生怕打草驚蛇而強忍着不喊出生來,很是佩服,想着趕緊下去看春寶傷勢如何,淮淮站直了身體,可還未來得及跳,便愣在一處。

天光黯淡,蒼古宮牆間,竟飄起了星星點點的薄雪。

交錯宮牆間,也不知道那條路上,竟停了一隊人。

為首的太監挑了棉簾兒,自轎上下來的人,颀長而立,懷袖收容。

漫天細雪,紛揚不休。

那人也剛巧擡了頭,朝這邊瞅來。

——

到了日薄西山之時,元荊總算歇了下來。

給喜連提醒着,便想着去寧嫔那裏看一趟,好歹是懷了龍胎,也不能太過無視。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璟瑄殿,剛下了軟轎,便是飛雪翩跹。

仰頭間,竟瞧見那傻子,立在高處,眼望着這裏,癡癡寂寥。

喜連見皇上下了轎子,未有進宮的意思,便恭着腰道了句,“皇上,龍體要緊,當心受了涼。”

元荊立在一處,漆黑的眸子自夕照下彌上一層清淺的琥珀色,閃神間,竟有分外情深的錯覺。

璟瑄殿的宮人也盡數跪在薄雪裏,俯首垂眼,只靜靜等着。

璟瑄殿內,寧嫔盛裝華簪,等的心焦,便給紫竹扶着出了屋。

眼見着宮門口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寧嫔一窒,想着別出什麽岔子,趕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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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走幾步,便瞧見那門口處的皇上,一動不動,肩膀蓋滿了細雪。

寧嫔很是疑惑,微微福一福身子,“臣妾參見皇上…”

等了半晌後,皇上也沒半點聲音,寧嫔便大着膽子循着皇上的目光而去,遠處牆頭那隐隐約約的,像是個人頭,又像是個鬼影。

倒是身邊兒的紫竹眼尖,“娘娘…那傻子…”

待地下的春寶實在受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呼號,淮淮這才醒過神來,接着的反應,便是朝元荊揮了揮手,“王爺——你且等我一等”

元荊聽的模糊,靜立不動,依舊盯着那傻子。

淮淮方才那一喊不要緊,守在婳羽宮門口的侍衛聽着動靜,忙循聲而去,老遠的見着立在牆頭的人影,接下來便是抽刀奔襲。

春寶歪頭瞅見那侍衛,手腳抽搐着,卻怎麽也翻不起身來。

淮淮也是急,蹭的一下從那牆頭上跳下來,在地上滾了兩糟,搖晃着起了身,上去扯春寶。

春寶使了大勁也起不來,“快跑!我裝死便是!”

淮淮一把将春寶抗在肩膀上,轉身便跑,“他們都看見你活着,又如何裝死?”

春寶挂在淮淮背上,呲牙咧嘴,“淮淮,莫要管我,恐連累了你!”

淮淮邊跑邊道:“你倒也不必太過擔心,我只想着給你造個摔死的假象,你待會可要裝的像些。”

語畢,兩手一松,那春寶便沙袋一樣從淮淮肩膀滾到地上。

春寶應聲落地,抽搐兩下,便沒了動靜。

淮淮掙了命的跑,心想着那王爺,腳底下生了風一般。

後頭的侍衛攆了上來,大部分追淮淮而去,只剩了兩個盯着地上蜷縮的小太監。

“死了吧?”

“沒有,你沒瞧見這太監手攥的死緊麽,若是死人,哪會有力氣攥手。”

侍衛話音剛落,便瞧見那地上的小太監松了手,露出掌心黑泥。

侍衛互視半晌,其中一個道:“怎麽辦?”

“不用管,上頭的意思,本也是不許這婳羽宮的主子出宮,并未禁足其他人,你我還是去追那人罷。”

語畢,兩人便轉身而跑。

風卷冷雪,落在春寶紫青的臉上,化成了瑩潤水珠。

春寶強撐了身子起來,頭上的烏紗早就不知所蹤,發髻也歪在一邊,掉幾縷下來,分外憔悴。

幽幽嘆口氣,春寶強忍這渾身痛楚,“早知道…我就不這樣費勁了…”

眼瞅着身後的侍衛越發的近了,淮淮悲從心來。

且剛才站的高,正巧能看見王爺,可下了地卻全然不知去那裏尋他,跑了這麽一會,也只不過是瞎摸罷了。

淮淮呼哧帶喘,停在個死胡同前,緩緩轉身。

對面兒的侍衛放慢了步子,一點點聚攏過去。

元荊垂了眼,拂去肩上絨雪。

緩步入了璟瑄殿。

衆人松一口氣兒,跟着入了宮。

耳畔呼聲驟起,像是要撕裂這周遭的冷氣一樣。

“王爺——”

“王爺——你在哪兒?”

元荊眼睫微擡,戾氣四溢。

喜連認得那嗓音,不由得打個寒戰,去看寧嫔。

且說那寧嫔自然心中惱怒,可卻不傻,深知皇上的心思,便輕呼一聲,端一副膽小柔怯的摸樣。

身側紫竹趕忙扶住寧嫔,一句‘娘娘當心龍胎,’說的也是頗和寧嫔心意。

元荊忽然朝着盡頭那明豔動人的妃子溫雅一笑,卻依舊冷的像冰。

“喜連——”

喜連趕忙上前,“奴才在。”

“去将那人逮起來…”

寧嫔盯着元荊,微微張口,屏息而待。

元荊頓了頓,忽然便了注意,“罰跪三日。”

寧嫔眼底一暗淡,面兒上卻依舊巧笑嫣然,将元荊迎入了屋兒。

——

天黑雲低。

淮淮給幾個侍衛太監帶去個晦暗破敗的偏殿裏。

青銅爐鼎,佛幡冷香。

淮淮折騰一下午,很是困屯,又傷心至極,整個人無精打采的,給兩個太監駕着跪在了地當間的蒲團上,癱成一堆。

正瞌睡間,卻見那幾個太監又拿了個蒲團上來。

那幾個太監轉身退出後,不多久,淮淮又聽得外頭腳步細碎,駕着沉重的拖沓聲。

淮淮打個呵欠,眼底布紅。

進來的侍衛右手放在身後,拖着的,是一個人的頭發。那人臉兒朝天,衣裳上都是一塊塊陰濕的水漬,任由那侍衛拖拽而至,跪在蒲團上,耷拉着頭,動也不動。

天色太暗,以至于淮淮根本沒看清那人是誰,便歪在那人身上,酣然入睡。

夢裏頭,那心尖兒上的王爺正站在自個兒眼前,一襲華貴,風度翩翩。

淮淮趕忙尋了一處小河洗洗手,在衣襟上擦幹,便上去握他的手,“王爺,可找到你啦。”

元荊略彎的鳳目裏流光閃爍,“找我何事?”

淮淮臉上浮紅兩朵,心跳如鼓,“王爺,你生的真俊…”

元荊唇角微勾,微微一笑,“是嘛。”

淮淮喜上眉梢,“你看咱倆忒有緣,不僅重名,且我每次出來都能撞見王爺…”

元荊音色溫軟如玉,“倒也是。”

淮淮聞言,覺得時機已到,忽然跪在元荊腳邊兒,緊緊攥着那細涼的手,“王爺,我可喜歡你吶,整日的想着你…”

明黃的長衫給風吹的翩然愈飛,元荊眉宇間清華高貴,

“那又如何?”

淮淮仰頭望着那人,對上那清亮眸子,只覺心頭如飲甘泉,“王爺,你就跟了我罷,我定好好待你…”

元荊神色微沉,“不成,你之前待朕不好。”

淮淮一愣,撓撓頭,“之前?哪有的事,我才剛認識王爺啊?”

元荊面兒死氣濃郁,“你都忘了…”

後又抽出手,惡狠狠的上來掐淮淮的脖子,“朕可忘不了,永遠都忘不了…朕一想起來,就恨不得将你碎屍萬段…”

淮淮起身,猛的将元荊摟進懷裏,“王爺,我就知道你也喜歡我。”

元荊一僵,怒道:“胡扯!”

淮淮道:“你看,你竟情不自禁的上來抱我。”

“朕那是情不自禁的想掐死你…”

“如此,這門親事便這樣定下罷。”

“…放肆!”

“真真是天作之合,地造一雙,到時候叫春寶來喝喜酒,讓他給你唱一段戲文…”

“…滾!”

五更天明。

淮淮閉眼咧嘴,不時憨笑,“妙哉,妙哉——”

又将嘴撅起,朝着那虛空裏一印,便一頭栽倒在地上,磕的醒了過來。

空氣裏一股隐隐香灰的冷氣。

身邊的春寶癱在蒲團上熟睡,一直空着嘴咀嚼,像是又吃着了什麽好東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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