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六只餌
這場陣雨确實是來得快、走得也快。
原本守在湖邊等着大家的裴森和康泉, 沒能護住食材,晚餐最終轉移到南織她們住的別墅繼續。
陳葉安臨睡前還說:“都陪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互道晚安, 南織回房休息。
下雨時冷,言湛一回來就逼着她喝了碗姜湯。
這會兒熱氣騰騰的老姜們在胃裏撒歡, 她熱得睡不着,輾轉發側。
初到美國那幾年,她最常和南書卉說的一句話就是——
“媽媽,您再陪陪我好嗎?”
南書卉每每聽了都會面露愧疚, 但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奔向工作,留下她一個人。
後來,她不要她陪了。
她收集了很多可愛的手偶, 孤獨時就一手扮演一個, 看兩個小可愛說話玩。
就是那時候,她發現自己在聲音方面還有那麽些天賦。
這也正應了那句話:上帝給你關上一道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想到這兒,南織不覺苦笑。
沒人想要那扇窗,誰都渴望守住原本的那道門。
如果時光能倒流, 她還是會拼命撒嬌讓南書卉多陪陪自己,哪怕她只是在沙發上坐着打打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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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孤獨的滋味, 太難熬了。
叮。
南撓撓下巴,拿起手機。
言狗套:[休息了嗎]
南織:[還沒]
言狗套:[早休息,明天一早回B市]
南織:[好]
屏幕死住,半天沒再有動靜。
南織的心卻因為男人的那句“我會一直陪着你”掀起驚濤駭浪。
她驀然發現自己所有的成長其實只是不得已的逃避, 回歸本真,她想要的始終是那份單純的簡單。
手機再次響起。
言狗套:[晚安]
南織盯着這兩個字,視線漸漸模糊。
用好早餐, 大家啓程回B市。
裴森脫離隊伍先行離開,康泉和淩赫也各自駕車先走。
陳葉安腳傷開不了車。
南織因為懶,回國一直沒參加考試,駕照還是美國的,也開不了。而袁西,連駕照都沒有。
為節約路程和時間,言湛吩咐方博開陳葉安的車,順道載着陳葉安回B市,南織和袁西則跟言湛的車走。
兩支隊伍分開。
又是将近兩小時的車程,車子平穩駛入市區。
袁西先下車,再來是南織和言湛回芸諾。
“剩下的假期在家裏過?”
“嗯,還得準備劇本。孟老師那邊再有一個多月也該殺青了。”
車子駛入芸諾大門,司機減緩速度。
道路兩側是層層密密的樹木,開始泛黃的葉子簌簌作響,帶來更加濃厚的秋意。
樓棟旁,一輛黑色林肯停在旁邊。
車門打開,車上的人接着電話下車。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身深灰色正裝,優雅成熟,他擡手看看腕表,笑着和電話那頭的人說着什麽。
“先生,停在這裏嗎?”
言湛剛要回話,南織忽然喊道:“別停在這裏!”
她拔高的聲音帶着驚慌失措,黑色的瞳仁随她的聲音微微震顫。
“去地下車庫。”言湛吩咐。
賓利和林肯擦家而過。
南織立刻貓低身子,她的心髒在那一剎被緊緊勒住,憋痛得險些窒息。
男人的手在這時覆蓋在她冰冷的手上。
“沒事。”他輕聲道。
女孩身體發抖,幾乎呢喃:“他來了……他找上來了……”
看來猜的沒錯。
等在樓洞口的男人是唐禹,南織的爸爸。
言湛緊握她的手,沒多問,只說:“要我幫你趕走他?”
“你能行嗎?”南織當時沒多想,只是極力想擺脫那個人,“我不想看見他。”
“哥哥什麽都行。”
南織乘坐地下車庫的電梯回到家中。
小橘子一晚上沒見到主人,歡快地奔跑過來。
她心情不佳,開了個小罐頭作為補償,縮在沙發上蜷成一個蝦米。
沒過三四分鐘,手機震動起來。
南織心裏咯噔一下,噌一下抽出手機——是古月陽。
松了口氣,她如常喚着“外婆。”
“從度假村回來了?”
“嗯,剛到家。”她說,“那邊不錯,等回頭您回來了,我帶您去玩。”
古月陽說 “好”。
輕松的話題沒說幾句,古月陽進入正題:“芒芒,你父親有沒有找你?”
“……”
“我也是前幾天遇到過去家裏的園丁才知道的。”
最近一年,唐禹一直想方設法聯系南織。
然而,從南織五歲離開B市到現在,中間隔着整整十八年,父女兩人只見過兩面:一次,是南織九歲時,唐禹來美國談生意,順帶見了一面;一次,是在南書卉的葬禮上。
這麽多歲月的空白,唐禹想再見南織,談何容易?
“Luka不知情,只以為是你和父親鬧了些矛盾就實話說了。”古月陽嘆氣,“他現在知道你在B市,怕是要去找你。”
南織扣緊手機,走到窗邊。
樓下,林肯還在,但不管是唐禹還是言湛,都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古月陽又道:“芒芒,他可能是想彌補。”
“彌補?”南織冷笑,“外婆,您相信這個人會有這樣的心嗎?”
當初,唐禹出軌初戀女友,在挽留南書卉無效下,幹淨利落找律師做了最有利于自己的財産分割,南織的撫養權他更是想都沒想,直接給了南書卉。
之後,他沒關心過南織。
倒是和初戀女友以及初戀女友帶着的前夫的女兒,組成和美的一家三口,在圈子裏為人稱道。
“他這段時間這麽密集地聯系我,我分析他的目的是想認回你。”
古月陽之前不說這些,是覺得沒必要,可現在,她得讓南織清楚,南織才能做出選擇。
唐禹和初戀女友結婚多年以來沒再生育過孩子。
唐禹骨子裏大男子主義很重,家裏是鄉下的,受父母傳統觀念的影響也很深,始終認為自己辛苦打下的基業必須由留着唐家血液的人來繼承。
由此,他想到南織,他唯一的女兒。
南織轉身,背靠冷硬的玻璃,譏諷道:“讓他做夢去吧。”
言湛回來。
他沒說唐禹是怎麽走的,南織也不關心,只要別礙她的眼就是。
“中午吃什麽?”言湛問。
南織想想,說:“你想吃什麽?說好請你吃飯,一直沒機會。”
言湛拍拍小橘子的腦袋,直起身,“我得回集團處理工作。”
對言湛而言,沒有假期。
他不僅要管理龐大的家族集團,還要兼顧L.Z那邊的科研項目,這次要不是因為南織,他大概有五六年沒在十一黃金周休息過。
“那你現在就走?”
言湛點頭,他已經晚了很多。
南織早晨就見男人眼下有淡淡烏青。
昨天一天,他全程陪同,但幾乎沒參加過娛樂項目。不是在旁邊接打電話,就是處理方博遞來的文件和iPad。
“你稍等一下,馬上。”
南織跑去廚房的冰箱裏拿出前段時間和袁西新學的曲奇。
“不知道這個和餅幹,哪個對你胃口。”她盯着手上的盒子,低頭說,“要是不喜歡,你就随便……”
“喜歡。”
男人接過袋子,“很喜歡。”
南織咬着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言湛真的來不及,走前他交代待會兒會有人送午餐過來,叫她記得開門。
南織“哦”了一聲,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又不好意思?”言湛在門口轉身,面龐因光線不足反倒是斂去鋒利,柔和了不少,“哥哥請妹妹吃飯而已,這……”
“你快走吧!”她推了他一把,“快走!”
言湛順勢靠近她,嗅到那股橙花香,心滿意足。
“走了”
“嗯。”
南織簡單收拾了家裏。
十二點半,送餐人員送來午餐,是佳膳軒的中餐和甜點。
看着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南織拍了張照片發了過去,并寫道:[多謝午餐]
收到回複已經是下午三點,她午睡剛醒。
言狗套:[不用謝]
言狗套:[哥哥的心意]
哥哥!哥哥!哥哥!
怎麽沒完了啊!!!
南織氣得狂敲鍵盤,決心要給這狗男人罵到哥都不認識,可敲到一半,她停住了。
看看時間,她把一大串罵人的話删掉。
南織:[你吃了沒?]
言狗套:[剛散會,一會兒吃]
這個時間吃午飯不如不吃。
古月言注重養生,她耳濡目染也懂些,午餐很重要,吃的時間更重要。
常年不規律飲食,上了年紀,胃一定不好。
南織:[按時吃飯才行]
言狗套:[關心哥哥?]
南織怒翻白眼:[你就這麽想當我哥哥是嗎?]
言狗套:[你說呢]
南織呵呵,編輯消息想說:好啊,咱們明兒就拜把子!到時候你就是……
言狗套:[骨科也挺有意思的]
“……”
南織揉揉眼,再三确認自己沒看錯。
堂堂盛臻集團總裁,未來酒店業的霸主,這種虎狼之詞也敢在大白天宣之于口!
斯文何在???體面何存???
南織沒臉看,正準備扔開手機,那邊又回複——
言狗套:[和你,我願意嘗試各種風格]
“……”
狗男人要上天。
三天後,李紫琳約南織見面。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李紫琳身體大好,氣色健康紅潤,精神煥發。
“休息了這麽久,沒想到回來得到的是你辭職的消息。”她說,“抱歉。你出事的時候,師父不在。”
南織笑道:“都過去了。而且,我也沒損失。”
兩人沒多聊這件事。
李紫琳約人出來,是有個不錯的機會。
“《驚華玉夢》也是大IP改編。”李紫琳說,“自然,和《星歌傳》的原著比,熱度差了些。但是《驚華玉夢》的制作團隊是目前最好的電視劇制作團隊。憐妃這個人物更是敢愛敢恨,立得住。”
南織問:“師父,你介紹我去,單位那邊……”
“沒事。”她笑了笑,“我也要辭職了。”
李紫琳決定帶着七仔回S市老家,那邊有她的父母,一家人在一起,總好過她獨自撫養孩子。
“說真的,我覺得你辭得對。”
南織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聆傾對于起步的她是個不錯的平臺,後續絕對跟不上。
加上陳老師雖然專業過硬,但太過愛惜羽毛,也太過看重名聲、名譽,久而久之,真有才華的人很有可能會被埋沒。
李紫琳向南織推了《驚華玉夢》配音導演的微信名片。
最後,将七仔親手做的賀卡送給她。
“他總念叨你。”李紫琳笑道,“還有個,不知道是叔叔還是哥哥的,他總混着念叨,給我也叫迷糊了。不過賀卡上寫的是哥哥,那就是哥哥吧。”
“……”
哥哥,南織快要被兩個字逼成PTSD。
這世上為什麽會有這麽魔性的字眼啊!
李紫琳笑意更深,又說:“有合适的人就交往看看。你這麽漂亮,別辜負了好年華。”
南織看着賀卡,有些猶疑,“師父,我以為你不會再……”
“相信愛情嗎?”
她點了下頭。
李紫琳喝口咖啡,感慨:“有時候,不要太糾結一段感情的結束,糾結不出結果的。但人,永遠不能喪失去愛的勇氣。否則,就白來一遭了。”
——不能喪失愛的勇氣。
南織垂眸。
賀卡上,孩子的字歪歪曲曲:“祝小南姐姐和言哥哥永遠開心、永遠快樂!”
李紫琳起身,鼓勵:“小南,加油哦。姐看好你。”
告別李紫琳,南織下一站要去看望在家“養傷”的陳哥。
陳葉安得知她在方信廣場附近,央求她務必去買阿福家的蛋撻,說她的腿能不能好全看這口蛋撻。
南織只得遵命。
阿福蛋撻排隊的人很多。
好在南織早前辦了張VIP卡,充值1000元,可享受一些服務。她在微信上下單,系統告訴她半小時後直接來取。
南織在商場裏溜達消耗時間。
經過一家男裝店時,她停下腳步。
那晚的大雨叫狗男人的外套報廢了。
如果不是那件狗外套,她怕是要淋成落湯雞。于情于理,她是不是該賠給狗男人一件?而且,買了衣服就不用請客吃飯了。
她才不要欠他呢。
“歡迎光臨。”導購微笑道,“請問您要看些什麽?”
南織說想看看應季的外套,導購引着她去裏面的區域,有顧客也在選衣服。
好巧不巧,還是熟人——周澤。
“看來,我以後要是找你,來商場就對了。”
南織也笑了,“真是太巧了。一個人買衣服?”
周澤頓了頓,回道:“請了個年假,過幾天去古城玩玩,所以來看看。你是……”
南織脫口而出:“給哥哥挑衣服。”
說完,她被自己驚悚了,定在原地半天。
這個該死的狗男人真是給她洗腦了!
“哥哥啊?”周澤說,“我眼光一般,就不給你提建議了。不過,你要是需要我幫你試個衣服什麽的,我行。”
南織沒好意思說:你沒那個狗男人高,胸肌貌似也……沒他豐滿。
兩人随意聊幾句。
周澤問了南織目前的狀況,挺惋惜她辭職的。
“也沒什麽可惜的。”
她說話時,周澤正好拿起一件襯衣在身上比劃,還問了句怎麽樣?
“挺好的。”南織回答,繼續剛才的話,“之前的單位不合适自己,留下也難受。還不如……”
“你們幹什麽呢!”
尖銳的聲音響起,兩人都愣了下。
董晴沖過來奪走周澤手裏的襯衣,扔在地上。
導購驚呼這是幹什麽,上前阻攔。
可董晴非但沒有收斂,反倒是在襯衣上狠狠踩碾幾腳。
“你幹什麽!”周澤喊道,“人家還得賣呢!”
董晴也喊:“我買,行了吧!這點兒錢算什麽,我買一百件都不會眨眼!”
周澤覺得她不可理喻,撿起衣服整理好,遞給導購,董晴又把衣服打下來,一腳踢開。
她指着南織,問:“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她?”
“你、你……”周澤臉色漲紅,“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們是碰巧遇上了,又不是陌生人,總得說話吧?”
董晴不信,又沖南織喊:“你能不能要點兒臉,別人的男朋友就別惦記了。”
周圍的導購和顧客慢慢圍過來,議論聲難免夾雜其中。
南織氣定神閑,放下手裏的衣服,說:“我之前就沒惦記過,現在更不會惦記。”
聽到這話,周澤眼中劃過一絲失落。
“沒惦記,那你倆剛才幹什麽了?”
旁邊的導購咕哝:“人家什麽也沒幹。”
南織笑了笑,又說:“你要是這麽寶貝自己的男朋友,就在他身上裝個監視器。這樣平白無故冤枉別人,冤枉你自己的男朋友,傷的是你們的感情。”
“我還用不着你來教訓我!”
董晴上前,周澤扯了她一把,她差點摔倒。
因為這下,董晴徹底鬧起來,對着周澤喊叫不斷,幾次還上了手。
南織沒心思觀賞鬧劇,這裏也沒有配得上那狗男人的衣服。
她說了聲“失陪”,離開店鋪。
作者有話要說: 言二狗:看見了嗎?現在她再也不會有心思讓我當她哥哥。
(此處,請為二狗走一波掌聲,他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