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二只餌

“……目前, 易鹿酒店已經發出閉店通知,之前預訂房間的顧客會及時收到退款,售後服務得到第一時間保障。”

電視畫面切換到巴黎埃菲爾鐵塔, 易鹿酒店的貴賓房間正好可以欣賞這幅美景。

“易鹿酒店是酒店業巨頭盛臻集團早年在歐洲投入的第一批五星級酒店,是值得信賴的大品牌。但近幾年, 關于易鹿酒店設施老舊、服務觀念落後的投訴也是不勝枚舉,巴黎當地的晚報有多次報道。那麽,這次的事件是隐患還是意外?本臺駐巴黎分部的記者會為您帶來持續報道。”

南織立刻點開度娘搜索易鹿酒店,新聞幾乎已經是鋪天蓋地。

巴黎當地時間的淩晨。

一位顧客在浴缸泡澡時莫名觸電, 幸虧妻子發現及時,立刻撥打急救電話。

人現在已經搶救過來,但是否會有後遺症以及其他症狀, 還不得而知。

對此, 這對夫妻聘請律師告了易鹿酒店……

南織又點開微博,新聞也有了,熱度不小。

不少網友在新聞底下評論——

網友A:[這家酒店的服務沒得挑,老品牌了,主要是管理不行!]

網友B:[同意樓上!去年和媳婦兒旅游時住過, 很不錯。裏面的裝潢布置都是法式正宗,好多擺設甚至是古董!可聽說就是因為這個, 酒店管理者不願意改造老舊的線路設計,怕損害原有風貌。]

網友C:[保護風貌就別開酒店,搞博物館啊。這可是住人的地方,誰敢去玩命?]

網友D:[這次的事, 酒店全責!]

……

南織越往下翻,越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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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業的信譽和口碑是重中之重,更何況這次涉及人命安全, 簡直犯了酒店業大忌……

淩晨五點剛過,賓利慕尚停在曦悅庭。

言湛進門之前,瞧見客廳的落地窗隐隐透着光亮,開門時刻意放輕動作。

但南織還是醒了。

她這晚上睡得不踏實,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間,連小橘子從沙發上跳下去幾次她都一清二楚。

“你回來了。”

南織爬起來,揉着眼睛找拖鞋,“我看了新聞,現在情況怎麽樣?”

言湛蹲下,一只手握着她腳踝,另一只手為她套上拖鞋。

“以後別在這裏睡。”他說,“會着涼。”

南織點頭說好,在意的還是巴黎這件事。

言湛順勢坐在她身邊。

他剛脫了大衣,卻脫不掉身上的寒氣,也散不開這一晚上面對董事會問責不休的疲憊和煩躁。

言海誠也去了董事會。

董事們這次急了眼,對言海誠都是咄咄相逼,非要今晚得個說法不行。

開會開到一半,巴黎又傳來消息。

分部的負責人,也就盛臻集團的元老級人物——萬總,因為愧疚不已,在處理危機的過程中突發心髒病,現在還在急救室裏搶救。

巴黎分部此刻如一盤散沙,徹底散架。

董事們一聽,拍桌子的拍桌子,吵鬧的吵鬧,全然沒了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大佬氣質。

畢竟,都是真金白銀。

美國那邊再開盤的時候,盛臻不知道會跌多少……

“這麽嚴重。”

南織擰眉,握了握言湛的手。

她不懂生意場上的事,但最起碼的道理是明白的,上市集團看似龐大,但就像是在高空中展翅的飛機,最怕小鳥。

越強大,越是小事論成敗。

“那現在有應對的辦法嗎?”南織問,“有沒有……我能幫你的?”

這話問得有點兒傻,可她是真的想為他做什麽。

言湛摸摸她的臉,剛要說話,手機響起。

方博彙報:“言總,私人飛機已經就位,航線那邊還在安排。最快一小時後得到結果,您現在不如……”

“嗯,稍後出發。”

手機屏幕從忽而亮起到緩緩熄滅。

客廳裏的光線又少了一個,周遭一片安靜,冷了幾分。

南織扣着沙發邊緣,明白了應對方法。

“現在就走?”

言湛點頭。

南織抿抿唇,又笑了笑,說:“應該的。你是老板,這時候你不上誰上?你這次要是處理得好,搞不好集團又上一個臺階,到時候……”

“這次,”言湛打斷她,“時間可能會有些長。”

南織心顫了下,眼睛裏頓時有點兒癢。

她裝着打哈欠,擺手道:“這不是小事,處理起來哪有那麽容易?不過……應該和你年底考察差不多吧?”

一個半月而已,不長。

南織以為自己隐藏的不錯,可言湛都懂。

他拉過她抱在懷裏,沉聲道:“在家等我,照顧好自己。”

南織不想給他添負擔,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可所有的理智在這時候真的半毛錢用都沒有,只要想到他們又要相隔千萬裏,還要被時差阻礙……她就沒辦法泰然處之。

她根本舍不得他。

“我聽你的。”

南織吸吸鼻子,努力控制情緒。

“我平時除了工作,最多就是去外婆那裏,還有璇姨和姑婆那裏。要不就是跟陳哥和呆西出去……你都知道的,放心就好。”

言湛輕吻她的發頂,點頭,“我知道你很獨立,不用我操心。”

南織攥緊他的衣角。

自從有了他,她其實就不再獨立,她對他的依賴遠遠超出她的預期。

“你……”她清下嗓子,微微吐氣,“如果每天忙到很晚,也不用非給我打電話,有一條微信就好。還有啊,最重要的!你必須按時吃飯,哪怕是吃面包、喝粥也行。你的胃不能長時間饑餓。對了,我去給你收拾行李,巴黎那邊現在是……”

後面的話被言湛悉數吞下。

他吻得重,吻得急,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他現在也是無能為力,只能靠這個辦法稍稍舒緩對她的不舍。

——還未分別,就已想念。

“每天我都會打電話。”他抵着她的額頭,“每天。”

“我等你。”

每天。

B市的春天并不是什麽叫人沉醉的季節。

幹燥的風沒完沒了地吹,雖說吹綠了草木,卻也把塵土帶的哪兒哪兒都是。

不過,随着溫度的升高,人們不再像之前那樣裹得嚴實,女士們漂亮的裙裝不知不覺為這個城市帶來多彩的點綴。

南織和徐導達成合作,擔任他下一步國漫電影《春與夜之秋》的配音導演。

徐導是個不成魔不瘋活的。

他對作品的要求極為嚴苛,他想讓世界看到中國國漫的崛起,更想通過國漫這個途徑宣傳中國文化和理念。

南織欣賞徐導,也受了他的感染,幹勁兒十足。

最近一段時間,為找到影片中一個重要配角“蒙怨大師”的配音,南織聽了無數demo,始終找不到滿意的。

實在沒辦法,她飛了趟S市,找李紫琳尋求幫助。

林紫琳目前已經退居二線。

在當地電視臺做一位幕後工作者,兼顧起家庭和事業,十分幸福。

“我聽了你的描述,很特別的聲音。”

李紫琳琢磨了下,“你有沒有想過反串兒?”

南織點頭,說:“demo裏有不少女聲,可是不行。女性化很嚴重,少了威嚴。可有了威嚴的,又沒有慈悲和憐憫。”

“其實這個聲音的主要特色還是佛性。”李紫琳說,“但你強調這個人不是佛,你想在佛性中加入人情味。诶,你覺得如果不是找配音演員來,而是找戲曲大師呢?”

李紫琳的話為南織打開新思路。

她記得外公有位摯友是京劇界裏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或許可以拜訪一下老人家。

“師父,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的貴人!”

李紫琳笑笑。

“少來。這麽久才來S市看我。趕緊的,你托我找的另外幾個演員應該到了,能簽下來就趕緊簽下來。晚上踏踏實實去我家吃飯。”

後續的事十分順利。

李紫琳找來的配音演員要麽是她學弟學妹,要麽是曾經的同事,做事都很敞亮直接。

南織任務達成。

買了不少孩子愛吃的零食,以及其他禮品,她去了李紫琳家。

李紫琳的丈夫有些胖,在銀行工作。

老劉一直強調自己原來可瘦呢,還帥,李紫琳都見過,現在是被酒局喝出來的啤酒肚,不好減。

李紫琳戳戳他肚子,說他就是找理由不減肥,還夾走他碗裏的紅燒肉,自己吃了。

老劉憨憨一笑,又把碗裏的雞翅給她。

南織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心中隐隐羨慕。

她要是和言湛結婚了,過了幾年會不會也是這種相處模式?

平平淡淡,互怼幾句,但眼裏卻牢牢裝着彼此。

“小南姐姐,言哥哥怎麽沒來啊?”

七仔的書桌上現在還擺着他們當時的“全家福”。

南織剛剛看到時,差點兒失态。

“這孩子怎麽唠叨了?”李紫琳笑道,“剛才不還說人家在出差嗎?完了,這孩子記性快趕上你了。”

老劉說:“孩子當時沒聽清呗。”

“不是不是!”七仔忙道,“是我沒說好。小南姐姐,言哥哥什麽時候來找我玩?”

南織笑笑,“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那是多久?”

“就是……”她握緊筷子,“我也太不知道。”

言湛在巴黎一個多月了。

危機遠比他想象中複雜,除卻要處理這次負面新聞帶來的影響,易鹿酒店還需要全面整頓,重新梳理品牌形象。

這是個漫長艱難的過程。

南織抿抿唇,壓着心裏冒起的酸楚,夾了塊兒炸雞給七仔。

“他這次回來,我一定讓他陪七仔玩。”她說,“七仔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七仔眼前一亮,“那拉鈎!”

兩人拉鈎。

“希望言哥哥明天就回來!”七仔笑着說,“然後我們就去玩。”

是啊,希望他明天就回來。

離開李紫琳家,南織返回酒店。

她是明天下午的飛機,早上還要見一個配音老師,時間比較緊。

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

南織掃碼付費,一擡眼,一個身影從她眼前走過,進入酒店。

唐佳妮。

自從陳葉安的事情之後,不管是唐佳妮還是薛曉璐,又或者是唐禹,都安靜了。

但是,她有時陪曾璇參加活動,聽到過一些別人的私下議論。

那些人說她選擇南家,抛棄親生父親,是個自私冷血、貪慕虛榮的人。

他們中還有見過薛曉璐的,說薛曉璐現在遇到一些太太們就會哭訴自己太失敗無能,不能幫丈夫勸回來親生女兒……

戲不演她身上,還是能在別處搭戲臺子。

“小姐,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南織回神,道了聲“不好意思”,下車。

唐佳妮估計是上樓了,大廳裏早沒了蹤影。

南織松口氣,免了樁麻煩。

進入電梯,她剛按完樓層,就聽有人說了聲“等等”。

好巧不巧,來的人居然是王深。

“緣分啊。”

王深插着口袋,一身名牌,和之前在L市電視臺的頹廢邋遢,截然不同。

南織不想搭理這個人,點了下頭,不言語。

“知道我是來見誰嗎?”他摸着口袋裏的煙盒,意識到不行又放回去,“還是你們也是約好的?”

南織正色道:“王先生,您見誰都和我沒關系。希望您也別多嘴。”

王深了然。

他笑笑,又道:“你那個妹妹要是有你一半正經就好了。只可惜,太騷了。”

南織皺着眉,掃了眼樓層。

“她之前一直纏着一個姓淩的,脫光了想跟人家玩生米煮成熟飯。”王深吹聲口哨,輕佻下流,“結果人家喝多了也不上她。不過嘛,她也害得人家和女朋友分手。”

這……該不會是淩赫吧?

叮——

電梯到。

王深揮揮手出去。

臨了,又扭頭道:“你這妹妹啊,關鍵得有人治治她。”

他眼裏的陰森叫南織愣了愣。

沒來得及再說什麽,男人離開,電梯門也重重合上。

南織坐立不安。

在房間裏踱步好幾個來回,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唐佳妮。

不管別人怎麽樣,她得過得去自己良心那一關。

南織沒有唐佳妮的號碼,只有唐禹的。

猶豫片刻,她撥了過去。

“還打電話做什麽?”

唐禹語氣涼淡,連之前裝出來的那點悔恨父親的意思都沒了。

南織頓頓,說:“我在S市出差,唐佳妮和我一個酒店。有個人以前和她可能是男女朋友,兩人鬧過不愉快。我剛才看見那個男人,他不太對勁兒,很有可能會對唐佳妮不利。你最好打電話……”

“有意思。”唐禹嗤笑一聲,“和你又沒關系,你擔心什麽?”

南織沉默。

她曾經對唐禹有過恨,也有過絲絲期待。

可經歷了在醫院那次“開誠布公”後,她對他,不再抱有任何感覺。

這世上,即便是最親的人也有可能會是陌生人,這沒什麽悲哀,也沒什麽值得太過傷感,習慣了就好。

“該說的我都說了。”南織說,“唐佳妮一直很敬愛你,把你當做親爸爸。我覺得你還是……”

電話挂斷。

聽着忙音,她更加深刻明白——有時,連陌生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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