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是溫斯年
老酒沒有,高湯倒還溫着。
叢笑笑的保溫桶開蓋還有熱氣,這個時間點香氣誘得人饑腸辘辘。她看了下光禿禿的四周,對于能不能找到器皿盛湯十分沒信心。
不會要舉着保溫桶開喝吧,叢笑笑稍微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立刻聳肩搖頭。
太恐怖了。
“找餐具?”溫斯年不知何時靠在了門邊。
“嗯?……嗯”
叢笑笑下意識連連點頭,她束手束腳地站在原地看着溫斯年坡着腿慢慢走過來,在一處簡易搭制的櫃子裏找出碗勺。
“你怕我嗎?”溫斯年把碗勺在水管下沖洗幹淨放在臺子上。
“當然沒有啊。”
叢笑笑開始倒湯,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聲音小小的。
像個害怕極了的小兔子。
溫斯年其實聲音不大,但是氣勢太強,叢笑笑每次跟他的眼神對視,心裏都能劃過一層涼意。
溫斯年靠在廚臺邊凝視着這個突然闖入他世界裏面的女孩。
她一雙手又小又白,動作細膩小心,用小勺子一點點地舀湯。那細細的手腕像是連只小勺子都拿不起似的,纖弱沒有力氣,充滿了與他完全不同的柔弱感。
她很怕他,每次跟他眼神有短暫對視之後,就要低頭慌亂半天,同剛剛帶着他穿梭在黑暗小巷子裏面時候完全不一樣。
“喝碗排骨湯暖暖身子吧。”
叢笑笑端着兩碗熱湯,也不等溫斯年回答,先一步從廚房裏面出來。客廳有一張簡易的茶幾,看材質就是從舊家具市場淘來的二手家具。
兩把塑料椅子,最土鼈的那種大紅色。
叢笑笑正要坐下去,溫斯年忽然拉着她的胳膊攔了一下。
“等一下。”
她站在原地,詫異地看着溫斯年拿了一塊抹布出來把桌椅全部擦了一遍,然後很随意地示意她可以了。
叢笑笑指了指其中一只碗:“你的。”
溫斯年極輕地點下頭。
熱氣騰騰的排骨湯對于饑腸辘辘的人就是天賜的誘惑。
溫斯年也不是神,一碗熱湯下肚讓叢笑笑錯覺他臉色好了一些。他抿唇喝湯的樣子,斯文得像世家修養的公子,半點跟現在的落魄搭不上邊。
必須談一點深沉的話題了。
叢笑笑想了又想,這事情既然被她攤上了,就沒有半途袖手不管的道理。
“你打算怎麽辦呢?我不知道你說的沒錢到了那種程度。但是如果是你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能支撐一段時間,可是現在你還帶着個小不點。”
這情況換成叢笑笑頭都要急大了,難為溫斯年還能一副淡定地坐在那裏。
“明天吃飯的錢有嗎?”
溫斯年頓了頓,抿唇搖了搖頭。
那神情淡的好像她剛才問的是要不要吃根冰淇淋。
叢笑笑撓了撓頭:“你不是在遲美律師所上班的嗎?”
“剛去。”
唔,那就麻煩了,所以遠水救不了近火。
“那你打算……”
“你今晚不睡?”
溫斯年打斷了她,叢笑笑聳了聳肩。
不是不睡,沒辦法睡。
“如果你願意,可以和展展一起,那張床容得下你們兩個。”
溫斯年望着叢笑笑,語氣淡淡地替她謀劃了今晚的憩處。
姑娘的骨架小小的,溫斯年用肉眼衡量,雖然是一張單人小木床,但是他覺得如果她睡上去的話,多半還會有空餘的地方。
人這麽小,膽子卻這麽大,敢跟現在的他獨自出去兜這麽一大圈。
就是因為一個身份證嗎?
溫斯年的三個字的重量,對一個素昧蒙面的小姑娘就這麽值得信任。
連他自己都不信,現在的溫斯年還能給出什麽。
“你同意?”叢笑笑詫異。
“他接受你了。”溫斯年道。
“他接受我了?”叢笑笑更驚詫。
“嗯,”溫斯年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卷起褲腿,邊回答,“你抱着不醒,他就接受你了。”
真是個奇怪的答案。
不過現在叢笑笑沒有功夫糾結這些,她的目光落在溫斯年的小腿上。
他喝完了熱湯,終于開始打理腿上的傷勢。
她不知道為什麽他做這些的時候沒有避着她,也許是因為幾個小時的相處,患難與共溫斯年給予了她信任?他覺得她值得信賴。
或者此時此刻的環境,他不得不依賴一個人。
又或者單純的,他并不當她是個女人?
女金剛一只。
叢笑笑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溫斯年已經褪下了褲腿,小半截腿露在外面,上面有斑駁的傷疤,有愈合的也有又未愈的。
直到他露出膝蓋上模糊的一片,叢笑笑全身涼到指尖。
溫斯年身邊有藥箱,他打開箱子熟練地從裏面拿起藥棉,然後向傷處按了上去。
叢笑笑心抽了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需、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
溫斯年聲音很沉,嗞了一聲疼得倒抽冷氣,緩過來知乎就沉着臉扔掉藥棉,跟着就要重新放下褲腿。
“這樣可不行的。”叢笑笑從椅子上跳下來,按住他的手。
手背涼得很,膝蓋骨也凸起來,沒有溫度,皮膚因為傷疤粗糙。
“我并不需要你的幫助。”溫斯年很固執。
不過幾個小時的相處,叢笑笑已經習慣了。再加上她臉皮被遲美練得夠厚,也沒覺得什麽,不僅如此還順口想到了能怼他的話。
“不需要我幫助,那你卻當着我的面處理傷口?”
說完之後,叢笑笑已經開始重新在藥棉上倒藥酒,用棉簽仔細擦拭滲出來多餘的血跡。
她低着頭忙碌,頭頂上飄來一聲冷笑聲。
然後她擡起頭來看見溫斯年挂在唇角的冷漠還有譏諷。
她只是看不過去一個受傷無力的人,本能地想去幫個忙而已。因為有過外傷處理的經驗,所以她才會覺得她做起來會比溫斯年順手。
僅此而已。
卻受到了冷漠嘲諷。
她不知道溫斯年為什麽會冷笑,一直以來他拒絕和平交談,但也算規矩禮貌客氣。
叢笑笑不知道哪裏惹到了他,能夠讓一直沉穩的溫斯年像一只沒挑釁到的困獸,發出那麽蔑視無情的冷笑。
“你以為什麽?我是故意在尋找同情嗎?”
“我沒有。”
“那你以為我是故意露出傷口給你看?”
“……”
叢笑笑默了默,拿着藥棉的手指壓得指尖發白,她低頭繼續着上藥的動作。
“我只是沒有力氣再移動,你在誤會什麽?”
叢笑笑頓了頓,擡頭看見溫斯年。
陌生得很。
他背靠在破舊的硬椅上,坐得姿勢看起來就不舒服,眼裏面突然閃出的怨憤還有愠怒。
他看着她,神色捉摸不透。
叢笑笑也昂着頭看着他。
他的眼神裏面第一次有侵略感,帶着侵襲的執拗,宛若一個跌進泥潭裏面的孩子,滿身泥污地爬起來明明眼裏面噙着淚,卻偏偏告訴你他很好,別再泛濫同情心了。
對于這種人,叢笑笑有辦法治。
她站起來走到溫斯年那邊,看着他慘兮兮的小腿傷勢,雙手抱胸,像極了遲美吵架時候的樣子。
“我只是可憐你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你在誤會什麽?”
溫斯年冷冷地擡頭,目光與一只裝兇的大兔子撞在一起。
他默了半晌,忽地唇角扯過一聲譏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