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妄想給他一束光

叢笑笑靠在溫斯年的懷裏,她在他身上像只小貓似的弓縮着,後背因為啜泣一起一伏地顫動。

溫斯年坐在她的旁邊,偶爾一兩下輕柔地拍在她後背上,同安慰展展時候一樣。一直到叢笑笑眼淚擦幹,心裏面重新變得平靜,這個動作都沒有停過。

時間好像靜止了,她躲在懷裏面偷偷看着溫斯年。路燈昏黃的光打在他的側顏上,顯得有點憂郁。

溫斯年目光疏離地落在一個沒有焦距的地方,黃光打在他身上像是鍍了一層溫柔。

溫斯年從來和溫柔挂不上鈎,可是就在這一刻,他把所有世間的柔情都寫進了一個懷抱裏面。他不說一句話,一下下地拍在她的背,像哄一個孩子。

叢笑笑忽然覺得他不說話也好,就這麽靜靜的,她心裏那股散不去的郁疙瘩就解開了。

這個寬松的懷抱有他的溫度還有氣息,叢笑笑居然有點貪戀這個感覺。她閉上眼睛,能聽見兩人靠在一起衣物摩擦的聲音,還有溫斯年平穩的呼吸聲。

初秋入夜微微涼,到底跟白日裏面陽光下的氣溫不一樣,靠在他的身上像是抱着一個溫和的熱水杯。她不禁在想,如果的嚴寒冬季這樣靠過來會怎麽樣。

想着想着叢笑笑向更近的地方又靠了一下,結果卻撲了一個空,她肩頭上多了一分力道,然後整個人就直坐了起來,身上還多了一件溫斯年的薄外套。

是一件黑色尼龍布的小夾克,穿在溫斯年身上筆挺得像件西服似的,這會兒套在她的身上才看清楚。

“三分鐘到了。”溫斯年淡漠地看了叢笑笑一眼。

“哦。”叢笑笑點着頭,望着溫斯年的目光卻沒收回。

這眼神竟然像火柴燃燼燒到指尖的那麽點星火,生生灼了溫斯年心口一下。

他下意識地擡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同時還推給叢笑笑也看:“三分鐘。”

叢笑笑楞了一下才明白溫斯年的意思,忽然間看他傻裏傻氣,抑制不住破涕為笑。

看到這個笑容溫斯年才似乎松了口氣,短暫滑坡的情緒也終于被他調回了正常軌道。天知道他沖動地把她摟靠在懷裏之後是什麽感覺,三分鐘的時間仿佛帶着她躍過了全世界的山川丘壑,又好像一直在原地未行,回頭又見姑娘漆黑明媚的眸。

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做這種親昵又暧昧的舉動,只不過在路口看見那個蜷縮在一起瘦小的身體,他心口好像被扯了一下子。

他一坐下來,就想把她摟在懷裏。

可是他錯了,他沒想到她在他懷裏的時候腦袋會不停地婆娑而動。

他以為她只是老老實實大哭一場就算了,他以為她會安靜地靠在那裏一動不動。

不是的,他錯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小丫頭不僅大膽地攥着他的衣角,還一個勁向往他心口鑽。于是他推着她坐直,順勢把外套狼狽地罩在人家肩上。

然後不敢去看叢笑笑的眼神。

心突然就慌了。

叢笑笑穿上了溫斯年的外套,袖口大得像個水袖,好好的一件卡腰短款夾克衫到她身上變成了個裙子。

她倒是哭完一場,情緒來得快也散的快,拍拍塵土先站起了起來,看向停在不遠處的車門口,她很快認出了阿毛:“我們走吧,那邊是你朋友吧,他在等我們。”

溫斯年擡頭仰看着她。

叢笑笑低着頭看着溫斯年,唇角的笑容漸漸收緊。

這是她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溫斯年。他一直高高如山,深層似海,讓人看不透又堅硬如鋼。他似乎是不會倒下的。就像今天,他失去的是他骨肉至親,卻依舊能掩一心沉痛先去安慰一個她的無心之失。

道歉的話含在叢笑笑嘴裏,她猶豫了幾次還是咽了回去。

在溫斯年這裏,道歉比鴻毛還清。

她想通了,展展既然是她弄丢的,那接下來的日子她陪着溫斯年一起去找展展回來。

可就是這個角度,她第一次站得比溫斯年高,他擡頭這麽看着她的時候,她居然很想過去抱一抱他。

溫斯年啊,你的心痛不痛呢?

你怎麽那麽瘦,你怎麽頭頂上都有了幾根白頭發。

可是她忍住了,雙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裙角才忍住這個沖動的動作。她和溫斯年只見,還遠遠沒夠那一步。盡管現在她也說不清楚他們究竟到了哪一步。

溫斯年柱了拐杖,那根黑木杖雕花唯美做工精致,可是在叢笑笑眼裏還是那麽刺目。

他站起來的時候先用拐杖撐着自己半個身子重量,然後左腿猛地用力帶動右腿。這個馬路邊太矮了,他坐下來再起來的話,要麽就地用一個類似于爬起來的低微動作才能好過,若要讓他等同于常人一般輕輕松松站起來是很難的。

叢笑笑有點後悔剛才選擇這個地方呆着,在溫斯年發力站起來的瞬間,她伸出了手扶了上去。

她知道溫斯年是很介意這個扶的動作,他心裏面被他自己壘砌一道很高的堡壘,不可逾越侵犯。

他就着她的力量站穩,扶好拐杖,居然一句話沒說,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她以為他會松開她的手了,可是溫斯年卻沒有。

他很自然地依賴着她的力量然後一路走回到車旁邊,阿毛一直在車門邊站着等他們。

“嗨,你好,我們見過的。”阿毛揚了揚手打招呼,一看就是個外向樂天派。

叢笑笑也像他招手笑:“我記得你的。”

阿毛給溫斯年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剛想幫他接過拐杖,卻見他腳步沒停直接錯了過去。

溫斯年拉開了後座的車門,然後示意叢笑笑先進去。

叢笑笑兀地連一紅,不敢打岔,更不敢看阿毛的眼神,當即低頭跨進車裏。溫斯年依舊同往常一樣擡手頂着車門上端,與生俱來的矜貴優雅。

阿毛眼睛裏閃過驚訝,很快又變成了欣慰。

他笑了笑,然後上了自己的駕駛座坐好,忍不住哼出了兩聲調調。

後座的兩位各自系了安全帶,這輛車是小車,車內空間着實還是有點擠。溫斯年腿長窩在後面坐着,拐杖就顯得有點擋事情,叢笑笑張羅着讓他把拐杖遞過來放在她這邊。

溫斯年傳過去拐杖,叢笑笑向右邊挪了挪,又招手讓他坐過來一點,把腿伸直一點。溫斯年把叢笑笑身後的靠墊抽了去放在了車後面,好讓她也坐得舒服一點。

阿毛在後視鏡裏面看得一清二楚,這兩人宛若一對小情侶。

他啧了聲口哨,吊兒郎當的口氣打趣叢笑笑:“小妹麽,穩了嗎?哥哥要開旋風飛車喽。”

阿毛平日裏跟人玩慣了,開起玩笑來不着邊際,溫斯年以前跟他生活圈子是一樣,見怪不怪從未講究過,所以他更沒有什麽時候特別注意過。

可是叢笑笑卻是第一次跟阿毛這種類型的人一起。她從小被李明珠灌輸的思想還停留在,有紋身的沒一個好男人的概念裏面。

所以明知道阿毛的開玩笑,可是她還是兩手拉了一下自己手指頭,有那麽一點點拘謹,可是也轉瞬即逝。

阿毛啓動了車子,剛開始就迅速加速奔馳。車裏的人因為慣性都在往後仰了一下,叢笑笑沒适應過這麽猛烈的開車方式,不僅後仰整個人都瞬間失去平衡。

溫斯年扶着她的胳膊穩住了她的重心然後道:“阿毛,開慢一點。”

“不快啊,這哪算快啊,年哥你開什麽玩笑。”

阿毛哼着口哨,全身汗毛孔随着飙車的速度激昂,不小心目光掃了一眼後視鏡映出來溫斯年冷峻的眼神,右腳悄悄地放開了油門。

車速漸漸正常,溫斯年松開了叢笑笑。

阿毛又是搖頭哼着調子怪笑,也不管溫斯年臉色有多難看,他就是覺得好笑。這家夥也是被金燕重傷了,現在居然對女人這麽守規矩。

過了一個路口轉彎的時候,阿毛又是順手一個大漂移。叢笑笑吓得直閉眼睛,溫斯年呵斥了一聲:“別胡鬧了。”

阿毛轉過頭看着叢笑笑半趴在溫斯年身上的樣子,叼了一根煙咬着玩,樂得心花怒放。

叢笑笑其實也沒那麽膽子小,就是一開始真的沒适應過來。後來反複了幾次也就知道阿毛開車心裏有數的,慢慢地情緒就好了很多。

阿毛又弄了幾次漂移大旋轉都沒有再刺激到叢笑笑,忍不住回頭打趣:“小妹麽,怕就別忍着,你旁邊有哥哥罩着。”

叢笑笑搖頭笑:“我現在不怕了。”

阿毛切了一聲眉眼都是痞氣,卻并不讓人讨厭。

叢笑笑反而覺得這個人單純還透着一股仗義氣,順口問道:“溫斯年,你還沒介紹你朋友呢。”

阿毛聽到這句話連開車的腰板都挺直了一點,等着溫斯年對他的隆重介紹。

哪知道溫斯年聽過之後看了他一眼,然後輕飄飄地對叢笑笑道:“哦,他啊,我的朋友,阿毛。”

叢笑笑想笑:“叫阿毛?”

這麽一個兇巴巴的大男人,叫這麽可愛的名字?

溫斯年‘嗯’了一聲:“對,你可以叫他毛毛哥。”

透過倒後鏡溫斯年看見前座阿毛龇牙咧嘴抽冷氣的樣子,他偏過頭去掩蓋了一抹唇角的勾笑。

阿毛氣不過,恨恨地道:“年哥開玩笑的,笑笑妹子叫我阿毛大哥。”

叢笑笑掩唇抽笑兩下,心想這個阿毛的個性還真是好玩。其實叫什麽無所謂,本來就是鬧着玩的。

沒想到她剛想開口答應,卻看見明明沖着窗外看風景的溫斯年驀地轉過頭來,眉頭微蹙沖着阿毛認認真真道:“阿毛,你叫她叢小姐吧。”

阿毛:“?為什麽?”

叢笑笑也是一臉疑惑地看着溫斯年,何必給她慣上一個這麽古早的名字。

阿毛挑眉:“叢小姐,這個什麽鬼?年哥你活在70年代的嗎?叫笑笑多好聽。”

溫斯年愈發神色斂起,一字一句地糾正:“你就叫叢小姐,或者叢姐姐也行。”

說罷之後他居然面朝着叢笑笑詢問:“你說呢,笑笑?”

這句話之後,阿毛秒懂,滿臉痛苦被重傷的神情。

叢笑笑也懂了,怪不得溫斯年這麽沉穩的性格能跟阿毛這樣的大天真男孩交好。

叢笑笑禁不住笑了半天,然後沖溫斯年點頭,最後再給阿毛紮了一刀:“毛毛哥,你以後還是叫我叢笑笑吧。”

阿毛唔心口已經不動車了,溫斯年依舊冷淡地側頭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

只是別人都不知道,在路燈折射之下,此刻溫斯年面前的玻璃窗上赫然是叢笑笑的燦爛笑臉。

溫斯年看着這張倒影下的笑容,忽然間覺得很感恩。

如果沒有她,在重新失去展展的今天,他早已痛哭流涕。

深夜流淚,确然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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