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第一夜之楔子

血的氣味。

是從他身體裏流出來的血的氣味。

微微睜開幹澀腫脹的眼，這裏是永無止境的黑暗，沒有絲毫的光亮，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他就這樣匍匐在黑暗中，這沉重的黑色，仿若要把腦海裏那唯一一絲清明連他本人一同吞噬了去。可是不行，還不能沉入黑暗之中，還有尚未完成的任務。

他神情木然地盯着前方，即使被濃重的黑遮住雙眼，他依然知道那裏有一雙令人懼怕的腳。用盡全身的力氣想站起來，可身體絲毫不聽使喚，全身的骨頭都好似散亂的鋪在地上卻沒辦法拼湊成他的身體。

伸出雙手向前摸索，想借助牆壁的力量撐起，有一道突如其來的鞭子打斷了他的行動，帶着倒刺的長鞭卷起破碎的單衣，抽在他早已傷痕累累的背部，血的腥氣霎時彌漫在鼻尖，深入骨髓的疼痛蔓延全身。

緊接着，他被一只腳狠狠地踩着脖頸，仿佛帶着濃濃的仇恨，像踩着仇人般把他壓進泥土裏。

“就只有這點本事嗎，如此孱弱的你，在我腳下就像一只蝼蟻，殺你易如反掌，我教給你的難道都忘記了嗎！”一個尖厲的女子嗓音帶着怨毒在他的頭頂上方炸開，伴随而來的是鞭子毫無規律的抽在肉體上，只為發洩憤恨，令他無處可逃，也無力躲避。

“給我站起來！”女人命令道。

他竭力支起身子，想回應她的命令，那是來自他師父的命令，他無權反抗。

“如果忘記了仇恨帶給你的疼痛，那現在就用身體好好記住！”如同厲鬼索命的話像咒語，刻印在他的心裏，束縛着他的身體。

最終，他在師父恨意滔天的暴怒下，掙紮着艱難爬起身來，低垂着頭顫顫巍巍地站在那裏，這樣的動作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但是他的師父進一步逼近，抓起他的頭發強迫他擡頭，陰森森地笑道：“乖孩子，這樣才是我的好徒兒。”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徒弟是否已經接近極限，只是伸出蒼白細長的手指撫摸着面前毫無反應的面孔，貼近他的耳邊咬牙切齒說着：“不論你付出什麽代價，只要記住，你就是為複仇而生，複仇才是你這一生唯一的使命，殺光他們，殺光那些讓你承受這般苦痛的人！”

“哈哈哈哈哈……”随着密室門的關閉，将女人張狂的笑聲阻隔在外。

此時，黑暗中矗立着的木偶般的人吐出低低的單音：“……殺……”

楚州，有詩贊曰：“淮水東南第一州”。發達的運河更讓這裏有千帆相接，四時不斷的盛景。除此之外，楚州還是江湖五大世家之一——絕學七剎九變拳的江家所在地。

曾經的江湖，群龍逐鹿，一片混沌。在這紛争下，有五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人橫空出世，結成聯盟，并憑借各自的獨門絕技，挑戰各大門派以及各大高手均獲得勝利，随後江湖衆人在他們之中推舉出一位年輕人擔任江湖盟盟主，最終确立了江湖的格局。而這五位年輕人以及他們的後代也逐步發展成江湖五大世家，分別為駱溪白家、楚州江家、淩觀殷家、詠莊梅家、籍山彭家。

五大世家各震一方，無人能敵。

可就在兩天前，江家老家主江裴被人謀害于自己房內，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伺候他梳洗的丫環發現。

江家身為五大世家之一，自然守備森嚴，高手如雲，更何況江裴憑借家傳絕技七剎九變拳獨步天下，即使近幾年讓出家主位子交給嫡長子江厲打理，但想要取他性命也絕非易事。究竟是什麽人能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入江府，謀害性命之後逃之夭夭無人知曉？

這般公然挑釁的行為令江湖人士嘩然，一時之間衆說紛纭，但關于殺人兇手的猜測中，最令人懷疑的還是最近江湖中突然出現的神秘組織。

現下，楚州正值青梅時節，天公不作美，從白羽秋入城就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坐在客棧大堂點了吃食，看似随意，耳朵卻沒閑着，邊喝着無味的茶，邊聽各路江湖人士的小道消息。

江裴遇害消息傳到駱溪白家時，江湖盟盟主白元一便派他來楚州調查此事，揪出兇手，以告慰江老家主的在天之靈。如今距離江老家主遇害僅過了兩天，已經有衆多江湖人士聚集到楚州，願助江家一臂之力，但江湖中人多口雜，關于各類兇手信息也虛虛實實。

這是白羽秋頭次奉師命入江湖，他按捺不住內心喜悅，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于昨日晚間城門關閉之時到達楚州，但念及時辰不早，不便到江府打擾，就選了個臨近的客棧暫時休整一晚，等隔日白天上門拜訪。不想今日動了心思，在城中打聽消息有了些意外的收獲。

“我聽說，江老家主是一招致命，死狀可怖，看起來像是被吸幹了全身的內力，仿佛一根腐壞的木頭。”說話者是白羽秋隔壁一桌看熱鬧的客人，不知名門派的低階弟子。

“這倒是讓人聯想起最近江湖上忽然興起的那個神秘組織，殺人無形，手段殘忍，而被殺者無知無覺，殺手又無蹤無影，只留下一枚銅花表明身份。”隔壁桌的另一位客人說道，從穿着上看，身份略高一等。

“真這麽厲害？究竟是什麽來歷？師兄你知道嗎？”

白羽秋為自己斟了杯茶，繼續聽着他們的對話。

那師兄清清嗓子道：“據說這個神秘組織由一群頭戴面紗的妙齡少女組成，各個身着青衣，只有她們的首領一襲紅衣，無人知曉她們的相貌和來歷，只聽聞首領是個貌若天仙的大美人兒，武功也深不可測。”

“還有人見過她們首領的真面目？”

只聽那師兄又道：“道聽途說，不足為信”，然而話鋒一轉：“真有機會我倒是想見見是何等的美人兒吶！”

師兄弟幾人了然一笑。

白羽秋聽隔壁傳來委瑣的笑聲，輕輕搖了搖頭，一群烏合之衆。正打算将茶倒進口中，卻看見客棧外，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穿過雨幕走了進來。

2第一夜之初見

那是一位烏黑的年輕人，雨滴打濕了衣衫，全身散發出冰冷且危險的氣息，眼睛直直地看着腳下的路，仿若周遭的一切都印不進他的眼中。白羽秋仔細觀察，見他左手拿着一把漆黑的彎刀，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中人。

由于他的格格不入，從踏進客棧起便吸引了大堂裏江湖人士的視線，但年輕人只是徑直走到白羽秋旁邊的一處空桌落座，并無多餘動作。衆人也就放下戒備，繼續先前的談話。

跑堂小二上前熱情招呼年輕人，但他只往桌上放了幾個銅板，小二便會意收下銅板離開了。

白羽秋平時在家中總聽聞師兄師姐們講述江湖上的趣事，他耳濡目染受到影響，一直希望能闖蕩江湖，結識豪俠之士。雖然他在五大世家每年的弟子比試中已是佼佼者，也被前輩們認為是後起之秀，但涉世未深，資歷尚淺。此次來楚州，一是奉命調查江家老家主被殺，師父給予歷練機會；二是他初入江湖，正是結識一些江湖豪俠的好時機。

隔壁不知名門派的弟子還在讨論神秘組織。

“聽說這神秘組織是當年沉香閣的餘孽，此次是為複仇而來，準備血洗五大世家。”

“沉香閣？從來沒有聽過。”

“沉香閣原本是在邊陲的一個小教派，可他們不甘心生于一隅，十幾年前，在江湖上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殺了詠莊梅家嫡子梅葉歡和江湖盟盟主的徒弟白燕寧，最終被五大世家集結正道人士瓦解，只是沉香閣的閣主和護法不知所蹤。”

關于這些舊事，白羽秋曾經在師父那聽過只言片語，大致與江湖上的傳聞相同。白燕寧作為他的大師兄，也是師父的愛徒，還是白家斬羅劍訣的未來家主人，卻被沉香閣的妖女誘惑，兩人糾纏不清，甚至還被逼問斬羅劍訣未果導致謀害。

雖然沉香閣已經覆滅，但對于突然出現的神秘組織，白羽秋稍微有些在意。身份背景，從何處來，是敵是友，統統不詳。他所知信息也不比那些江湖弟子多。神秘組織飄忽不定，在江老家主遇害之後，有傳言曾在江家附近見過紅衣首領出沒，仿佛坐實了這起命案。

白羽秋沉思片刻，準備待雨停後拜訪江家。他看向外面，眼睛卻瞟見隔壁那桌的烏黑年輕人正在吃一碗清湯寡水的素面。

說他烏黑，倒不是他長得黑，相反，他十分蒼白，像遠山未消融的雪，俊朗的臉龐棱角分明，如刀刻一般，但他黑衣裹在身上，只見黑發、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