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欲言又止
傅薇去醫院時,易白還在趕向機場的路上。
葉青對他們三天兩頭往S市跑很不滿,但易白說,這次是送朋友入殓去的。葉青吓得臉色鐵青,“什麽病這麽嚴重,說倒就倒下了,”易白搖頭表示,“病不在重,在于當事人肯不肯治。”
受到驚吓的葉青白了他一眼,“你話說得明白一點好不好,吓死人了。”
易白凝神仔細聽着航班信息,唉聲嘆氣,“我也沒說大話。你說哪有人自己都暈過去了,醒過來還死攔着不肯進手術室的,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家裏人也不勸勸?”葉青這回也被他唬住了。
易白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上次也看到了,他們家就他妹一個管事兒的,最近不知道怎麽的還鬧翻了。這下子不但沒人勸,倒把他的倔脾氣全都勾了出來。”
葉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人家小姑娘受不了他。”
易白對葉青完全站在女人立場上的論斷哭笑不得:“你還替姑娘着想呢,人都快沒了。”
“自作孽不可活。”她忿忿地得出結論。
女人果然是不講道理的生物。易白只能投降,這回事情的棘手程度出乎他想象,只能親自去一趟。以前還能打電話讓傅薇看着,他也沒必要像個管家婆似的看着祁敘,現在連個靠得住的眼線都沒了。
一清早地趕飛機,葉青困得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睡,聲音裏還留着點怨氣:“他們家怎麽回事啊。”
易白嘆了聲,道:“誰知道呢。”那家夥最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一個月不到就能鬧成這個樣子?
※※※
傅薇趕到的時候,醫院差不多已經快要拒診。沒見過這麽無理取鬧的病人,簡直挑起新型醫患矛盾。但誰也不敢把個半死不活的病人直接推出醫院,那不等于直接殺人?
這事連附近幾家醫院都知道了,上到院長下到主治醫師都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黴。負責的新晉醫師是第一次主刀,還以為病人是不信任他的專業水準才抗拒治療,欲哭無淚了好幾天,終于對自己的職業産生了深深的懷疑——媽的,勞資現在流的汗和淌的淚,都是填工作志願時腦子裏進的水。
直到傅薇的出現,三兩句話的事,看都沒看祁敘一眼,簽了手術同意書就把人給弄進了手術室。那位頑固不化的病人居然乖乖地接受了麻醉,再也沒有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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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醫師和他的小護士們都驚呆了,看她的眼神跟救命恩人似的。新來的實習生在走廊上看到她,聽說她是那個龜毛病患的家屬,眼神遞來遞去不知道在指指點點些什麽。本來就不是什麽大手術,就是因為病人不講道理而拖得不上不下,被傅薇這麽一倒騰才恍過神來——敢情他們都是狗血劇裏的無辜炮灰。
祁敘打了麻醉半天沒醒,刻薄一點的護士沒好氣地看着傅薇,說是演狗血愛情故事下次挑準醫院,一定別選她們這家。公立的,賠不起這個名聲。
傅薇低聲下氣跟人家道歉,怎麽着都是他們家的不對,人家還願意給你治已經不錯了。要她遇着這樣的病人,手術臺上她就一刀子紮下去,藥到病除。
易白一路風塵仆仆趕到,看到脫離危險的祁敘,吊着的心也放了下來,啧啧看着傅薇:“這貨也就你能擺平了。”
她賠了太多笑臉,此刻有點笑不出來,扯了扯嘴角藏不住地疲憊。易白當她花了太多心思,說是一定請她吃飯,為他之前電話裏态度不好而給她賠罪。
其實她是前兩天日夜颠倒地,睡眠不足,整個人看上去灰撲撲的,沒個精神。要說态度這東西,她回電話時候的樣子更加糟糕,易白沒跟她計較已經不錯了。倒是賠罪這個詞刺痛了她。
傅薇自嘲地一笑。
現在她擔負起照料祁敘的職責,居然已經輪到別人來感謝她了。
她在病榻邊守了一夜,易白提出跟她輪流,她堅持拒絕了。畢竟人家還拖家帶口的,葉青對他們家的糟心事一向有些排斥。或許在潛意識裏,她依舊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義不容辭的人。
易白走前依依不舍,還跟她道了個歉:“那天是我太急了,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跟你打電話,害你生了一場氣。”
“沒,不是你的錯。”傅薇搖了搖頭,“也不是我生氣。氣的人是他。”
易白嘆了口氣,說道:“你是不是也太急了?按理說,他這種人脾氣差,好在神經粗,按理不會因為你忘記個日子就氣成這樣的。那天他語氣也挺正常的,倒是你們鬧翻了之後,他就跟埋了個炸藥包似的天天發火。”
祁敘的脾氣,她怎麽會不了解?
只不過……有些東西她自己也控制不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敏感,像某種弓起身體警戒着的小獸,一被觸碰當即就會炸毛,連大腦都不經過一下。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傅薇自己也很懊惱,被易白這麽一勸也松了口徑:“說到底是我自己的錯,怪不了他。”是她用過去的患得患失武斷地判定了他,冷戰了那麽多天,又在安靜的病房裏靜了半個晚上,她也想通了一些,“我會靜下心來好好跟他談一談的。”
畢竟,是她潛藏了多年的不安全感一下子爆發,才會不能忍受他輕描淡寫的口吻。是她的心情不再純粹,才會……不能忍受他一點點的奚落。
既然事到如今還是離不開,那麽放下這些矯情的計較,回過頭去試着回到最初,做回那個純粹的妹妹身份,才是她應該做出的選擇。
是這樣的吧?傅薇唇線下抿,嘴唇被她抿得血色全無。雖然在來醫院的路上就已然做好了決定,卻還是有些抗拒這樣的粉飾太平。
也許所有不該有的想法,都只是她一時催生出來的好感,也說不準呢?
手術時間不長,麻醉的時間卻不短,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關系,祁敘像是睡過去了,一直沒有醒過來。傅薇守了一晚上,腦海裏不停過着要如何跟他和解。
直接道歉?她道過很多次了,也沒見這個人領過情。開門見山問他要回家裏的鑰匙?不好吧……她那麽潇潇灑灑把鑰匙扔了就走,現在問他要,不被冷嘲熱諷一頓才怪。走煽情路線訴一訴手足情深?傅薇感到一陣惡寒……他們從來就沒有過這麽溫馨膩歪的相處模式。何況,以她現在的心情,根本不可能站在妹妹的立場上發表什麽感人肺腑的演講。
傅薇幾乎要抓狂……早知今日,當初耍個什麽威風,較個什麽勁!
晨光初綻的時候,她推門走出了病房。走廊上光線還未亮透,空蕩蕩的只有兩三個人,有送急診的病人家屬獨自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專心地看着兩張複寫的診斷書。有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的長廊裏清晰地路過她身邊。
傅薇看着那個背影,愣了一愣,不确定地叫住她:“周小姐?”
那是一個很窈窕的背影,長款的白色毛衣用一根黑色綢帶束了腰,絨面的黑色高跟鞋把她高挑的身材襯得愈發鋒芒畢露。簡單的便裝打扮,行走時那股睥睨一切的傲氣卻讓傅薇一眼就認出了她。
周舫媛側過肩膀,淡淡瞥來一眼,看見是她才回過身:“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看望病人。”傅薇想問的話被她搶了先,在這位頤指氣使強大的大小姐面前,她一向有些不能适從。
“我當然知道你來探望病人。”周舫媛精致的錐子臉上牽了絲沒有耐心的笑,不經意地瞥了眼她的卡地亞腕表,“我的時間不多,正好。你帶我去其譽的病房吧。”她被家裏看得嚴,也只有趁着大清早趕過來看一眼,要在早餐時間前回去。結果進來得太急沒問清病房,正缺一個人帶路。
“付其譽?”傅薇吃驚地看着她,“……他住院了?”
幾天沒有聯系,付其譽的動作居然這麽迅速。
“你不知道?”周舫媛詫異了一瞬,“他的病拖了這麽久,幸好還在早期,醫生的反饋是再晚一步就有惡化的可能,所以要盡快做切除手術。”她早就聯系好了醫生,做好了術前準備工作,如果那個人再堅持,她就要考慮用強迫。沒想到他居然親自聯系她,松了口徑。
周舫媛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這件事上你很守信用,傅小姐。如果你需要什麽幫忙,可以随時打我電話。”
這是她感謝人的習慣方式?傅薇懶得跟她計較語氣問題:“他沒有告訴我他在醫院。”她來不及細想其中的蹊跷,深吸一口氣道,“我去前臺看一下病房記錄。”
作者有話要說:
=w= 三章全部發出來啦。不要忘記給勤奮的談談撒一朵小紅花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