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德川家康和織田信長的孽緣,追溯起來,還要從35年前還不叫家康的4歲竹千代算起。
那時信長13歲,已經元服,也和美濃名主齋藤道三口頭上議了婚。但是他依然游手好閑,不物正業,尋釁滋事,還特別不把規矩禮儀放在眼裏。
任性妄為的信長經常穿得古裏古怪四處游蕩,人送外號——尾張大傻瓜。
那時候駿府的今川氏和尾張的織田氏敵對多年,中間夾了一個經常性炮灰的三河岡崎松平氏。
這代松平氏家主乃是竹千代的父親松平廣忠,因是借今川氏的力量上位,于是偏向今川一方。
在這種情況下,竹千代不到2歲的時候,迫于壓力,父母就離婚了,生母跟着異母哥哥水野信元去了尾張。
竹千代4歲的時候,今川氏的家主今川義元要求松平廣忠獻上竹千代作為人質來換取對抗織田氏的力量,松平廣忠答應了,但是竹千代在前往駿河的過程中,卻被人出賣給織田氏,進而被綁到了尾張。
松平廣忠面對織田氏的威脅并不妥協,就等于是放棄了竹千代,織田家主織田信秀惱羞成怒要殺人洩憤,幸得竹千代已經改嫁的生母求情,得以在尾張當個小透明人質生存。
很快,衆人就發現并不用提防這個小鬼,因為這個4歲的孩子從出生起就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簡直就是天生的癡兒。
事實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作為一個嬰兒穿的普通天/朝平民,出生在語言不通的島國就夠悲催了,結果更悲催的是,這個島國還戰亂四起,簡直是逼他厭世。
厭世的竹千代懶得理人,更不想張口就是日文,索性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從不開口。
這性子太不讨喜,所以被他這輩子的父親厭棄甚至放逐他完全不意外。
人質的生活比想象中還要平靜宛如一灘死水,反倒是另嫁人婦的生母經常偷偷摸摸的給他好東西,然後摟着他心疼的哭。
和信長的見面完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尾張一霸的信長知曉竹千代的到來,甚至聽聞了癡兒的傳言,好奇心一起,不來看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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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的那天,竹千代抱着一本書縮在大樹底下打發時間,遠遠聽到鈴铛響起,擡眼一看,立刻就被信長的造型囧得五體投地。
和清朝半光頭一樣讓人不忍直視的月代頭,後腦勺束起的頭發上歪歪扭扭插着一株怒放的山櫻,脖子上挂着顏色古怪的田螺,身上套了件鮮豔的紅褐色外衫,露出一條光裸的胳膊,裏是緊身的黑色皮衣,腰間用袖子松松垮垮打了個結,走路搖蕩鈴铛直響。
不止如此,下身是帶有虎紋的喇叭褲,上緊下松,遠遠望去,好像裙袂。
他一手牽馬一手晃蕩着馬鞭,嘴裏吊兒啷當叼着一根柳條,踏着木屐得得得搖頭晃腦。
簡而言之,太特麽非主流了!
“喲,你就是新來的小鬼啊!叫竹千代對不對?”信長已是個13歲的半大少年,往縮成團的4歲竹千代身前一站,頓時壓力倍增,“我是織田信長,以後就跟我混吧!”
于是,不等竹千代沉默冷對,信長抄手拎起小胳膊小腿只有4歲的小家夥往馬上一跨,雙腿一夾馬腹,哈哈大笑着縱馬馳騁。
可憐四肢沒個着落的幼童身體像風筝一樣被狂風吹得淩亂,穿越之後自持成年人涵養向來淡定自若的竹千代爆發了。
還帶了些白嫩胖乎的小手死死拽着信長的外衫,一聲稚嫩的怒吼響徹雲霄。
“織田信長!”
彼時,他還不是人人懼怕的第六天魔王,他也不是溫文爾雅的薄情大名,只得嘆一句只是年少,幸爾年少。
竹千代一直在尾張待到8歲,期間和信長幾乎算是形影不離,為了對抗信長時不時就拎人的惡習,他冷暴力的開始了和信長的對弈生涯。
寧願死腦細胞,也不願出去瘋,他這小身板受不住。
8歲這年,竹千代生父松平廣忠身死,松平氏幾乎沒了繼承人,今川義元在自家老師太原雪齋的建議下,以手上新得的織田家人質,要求換回三河岡崎唯一的正統繼承人竹千代。
這時織田家正因繼承人問題內憂不斷,便同意交出竹千代,信長雖有反對意見,卻并未被人采納。
為了防止再出什麽意外,太原雪齋親自來尾張接人,17歲風姿斐然的信長騎在棗紅馬兒之上送別,傲然獨立,卻未置一詞。
竹千代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得毫不留戀。
再矯情的言語也比不上用實力說話,待到再次相見之時,命運定由他們自己主宰!
在駿河做人質的日子實在比不上尾張,這裏沒有生母的關懷,也沒有信長強勢的庇護,三河野狗這種污言穢語揮之不去。
今川義元為了顯視自己對竹千代的看重,着令其拜入太原雪齋門下,成了他的學生,并在其14歲元服時,賜名松平元康,再下嫁侄女濑名姬與其完婚。
被逼剃了月代頭的元康更苦逼的迎來了自家同樣未成年的妻子,完全沒興致去啃這花骨朵。
然16歲那年,濑名姬還是生下了兒子竹千代,對此,相敬如賓夫婦倆不約而同避過此事不言。
只不過,元康再也未曾臨幸過濑名姬,衆人捕風捉影各有說詞,卻在元康着重培養兒子竹千代時熄滅了濑名姬失寵之說。
元康17歲這年,今川義元應親系足利将軍之約決定上洛,在此之前,要解決攔在面前的織田氏。
彼時織田氏已是信長當家,內亂也已經平定,面對強敵,不進則退。
元康和其他從小被送至駿河的人質們組成了炮灰前峰先行抵達了尾張邊界,在等待今川義元大部隊到來時,卻先聽聞了信長奇襲桶狹間,今川義元身死的消息,瞬間人心浮動。
不管這個消息真實與否,他們都需要返回駿府,确認消息。
元康淡淡的望了眼邊界尾張那面,一馬當先離開了——他還以為能借這機會見見信長,畢竟也算9年未見了。
今川義元的确死得不能再死了,割下的首級被織田信長派人送了過來,整個駿府一片哀色和騷動不息的暗湧。
和元康交好同屬三河岡崎的人質少年們聚在一起,之前他們從尾張返回時回三河看了看,盡是些與兒時格格不入的陌生荒涼感,不由感同身受悲傷不已。
如今今川氏家主已斃,借着騷亂,此時不回故土何時回?
松平元康不置可否,只提醒他們暗中準備好跑路的物什以便動身,他自己則留下來坑一坑今川氏。
要說他和今川氏的恩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受制于人的人質是一個,鶴立雞群成為太原雪齋入室弟子被人排擠是一個,莫名其妙被今川義元看重嫁了其侄女今川氏的公主濑名姬并被抹黑成今川義元娈童又是一個——誰讓今川義元真的好這一口。
在尾張的人質生活就是跟着信長耍刀舞槍,溜馬添亂,而在駿府的人質生活就是被剝奪所有政治權和軍權,無所事事的只能浪費時間玩物喪志。
所謂的玩物細算下來就是琴棋書畫,他着重學了學醫術,免得有什麽頭昏腦熱的還要看人眼色拿藥。
饒是他如此低調了,找麻煩的還是絡繹不絕,要不是身為老師的太原雪齋和今川義元偶爾會出手護一護,他才不會安分的在駿府待到現在。
不過現如今雪齋死了,義元也死了,對他來說,有怨報怨有仇報怨,不存在什麽舊情不舊情。
不說今川氏,就連整個日本或者說這個時代對他來說都可有可無。
無謂則強,正是這份不在意的冷漠才顯得尤為可怕。
他故意把自己要離開的意圖透露給妻子濑名姬,這位今川氏的公主果真将消息送到了被寄予厚望的下任家主今川氏真手上。而今川氏真此人胸無大志,文成武不就,是絕以壓不住內亂和分裂的。
借着這份“背叛”,元康名正言順結束了這場有名無實的婚姻,并帶走了名為竹千代的幼子。
這一手,簡直要把濑名姬逼瘋。
作為高高在上的今川家公主,要她嫁給落泊還是個人質的松平元康,着實夠委屈。
可是真嫁過去以後才發現生活沒那麽糟,她這個丈夫能夠入今川義元的眼,的确長得俊雅,且性子和善,對她處處忍讓并照顧得恰到好處,簡直就像個完美情人。
唯一不安的是,他雖對她寵愛有加,卻從不近她的身。
她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欲迎還拒再到主動誘惑,足足一年的時間,她還是個處子。
這簡直不能忍!
四周流言漸起,她受不住壓力,終于找自家丈夫攤牌了,結果只得到一句“不過政治聯姻。”
政治聯姻,好一個政治聯姻!難道這個男人的心是石頭做的嗎?又冷又硬完全不會捂不熱!?
打擊太過,濑名姬破罐子破摔變得放浪,暗通曲款,以至于暗結珠胎。
這個時代的女子不過是生育的工具,一嫁二嫁三嫁都可以,但唯有一點是禁忌——通/奸!
作為面子工程而送去聯姻的女子,這一點就更為重要。
到底今川義元是個疼侄女的人,沒有處死她,只暗中讓她打掉孩子。
女人為母則強,身體中小生命的孕育讓她每一天都驚喜,要生生剜掉這塊肉,她簡直痛不欲生,一病不起。
最終保下這個孩子的,正是綠帽子的松平元康本人。
濑名姬完全不敢問他為什麽要保下這個孩子,經過此事,她徹底安份下來,以這個孩子為重心生活。
現今,松平元康抱走了她的孩子也是唯一的支柱,簡直比要她命還要難以接受,以至于她直接崩潰。
松平元康抱着牙牙學語的幼兒冷眼看着一個身着護甲的年輕男人攙扶住軟倒在他懷裏的濑名姬,在手下的保護下,縱馬往三河急去。
那個男人正是濑名姬的地下情人,同樣也是今川氏分支出色的後繼者,足以和本家氏真這一脈争個高下。
今川氏一亂,他才有機會重整三河,并将其發展成基地。
屈辱的人質生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