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離鄉多年,三河最後一位繼者松平元康又成了人質,多年無人管理秩序就混亂了。
要确認自己的主人權威,要重理三河內務,還要定下未來發展計劃,組裝軍隊以便對抗未來會來的入侵。
當然更重要的是糧食!民以食為天嘛。
約摸半月時間摸清了三河大部分的底,松平元康冷冷地看着手上一份報告,“辛苦你了,半藏。”
半藏也即是服部半藏,來自伊賀并脫離的忍者,當年重傷的時候偶然被元康救下,後來伊賀內亂,他果斷帶着服部一族的族人前來投奔元康,算是報恩順便找個有吃有住的地方混日子。
下半張臉被面巾擋住的半藏其實長得很出色,不過忍者一類一般長相普通比較好完成任務,雖然有易容什麽的,但路人臉醬油臉連畫妝技巧都省了,多方便。
他一身忍者常見黑色緊身衣單膝跪下,仿佛整個人都融入陰影般感覺不到多少存在感,“大人,要怎麽做?”
“這事急不了。”元康将報告塞進書裏放到架子上,“我們得先表明自己的立場和力量,根基穩固了,才能明正言順解決他們,照例先放些謠言出去。”
究竟什麽問題這麽麻煩,其實就是宗教問題。
日本是個信佛的國家,許多佛教弟子比如太原雪齋之類的才能受到最好的教育,特別是戰亂時代,人心惶惶,宗教的存在有利于民衆情緒的安定。
他雖不信神佛,卻也對這些宗教無所謂,但是凡事必須有個度!
三河岡崎裏面香火鼎盛的寺廟太多了,多到超負荷。
這裏的人按着一天三餐燒香拜佛,很多人為了逃避戰亂甚至出家做了和尚。
和尚好啊,不用以命相拼死在戰場上,每天念念經就可以吃上管飽的飯,還有香火錢拿怎麽不好?
抱着這種想法的青壯年男人太多了,在普遍只剩下老弱病幼的家庭中,耕不了地捕不了魚,連吃飯都一年比一年困難,再加上寺廟人數變多花費也變大,以前自願捐錢到如今變成了強制征收。
日子越來越過不下去,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出家,簡直是個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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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徹底解決這事,時間手段權利各種少不了,短時間內不在他計劃中。
放好書,擡眼看了窗外,正值盛夏,綠柳成蔭,是個踏青的好天氣。
“我這幾天要去見一個故人,半藏,這裏就交給你了。”
當家做主之後好處多多,最重要的當然就是任性啦。
給手下天天布置下各種繁重的安排還讓他們到處跑,吩咐半藏監督後,松平元康帶上禮物,抛下衆人潇灑走了。
他去的是相距不遠的尾張,此時尾張大敗今川氏,正嚣張得不行。
這半個月來,戰後重建幹得不錯,尾張的清洲城雖不若駿府老舊繁華,卻還是興盛不衰。
先給信長去了封信約個時間,他暗中拜訪了生母,再去信長的老師同樣也算他半個老師的平手政秀墓前掃墓。
約定時間一到,紅馬戎裝衣着非常正常的信長縱馬而來……半禿的月代頭。
雖然這幾乎無損于信長的英氣和美貌,但是審美觀不一樣就是個悲劇——他開始後悔來見信長了。
自從元服那年沒有反抗能力被強制剃了月代頭,元康就這發型問題和今川氏杠上了,堅決保護了自己的頭發。
是以他現在長發微束,禮貌而矜持道,“大哥。”
有對比才顯得美好,和其他人相比,顯然信長是對他最好也是最真心的那個,當得起一句真心實意的大哥稱呼。
可惜信長從來不是什麽按常理出牌的人,騎着馬兒繞元康走了三圈,第一句話就是八卦。
“喲,離婚了?”八卦不夠還要當紅娘,“要不要娶我家最漂亮妹妹的阿市?”
織田市,信長最漂亮的一個堂妹,今年……13歲。
松平元康死魚眼瞪過去,十幾年來養成的好涵養徹底泡湯,“很閑?”
信長這才哈哈大笑起來,習慣一抄手,半擄半拎,強制将17歲即将成年的元康帶上馬。
這可不是小時候,兩個大男人幾乎在前胸貼後背擠在一起,而且為了不摔下來,元康不得不抱緊信長結實有力的腰腹。
“走吧,我可為你準備了盛大的接風宴,還有驚喜。”
宴席的确夠盛大的,基本上織田家有名的家臣都來了,佐佐成政,前田利家,柴田勝家,丹羽長秀,而那個驚喜……只有驚沒有喜。
世上的事都有個規律,壓抑太過,反彈就越可怕。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衆人中性子較為溫潤的前田利家負責元康吃食飲樂,信長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他吃飽喝足正在品消食茶,突然熱鬧的大廳內湧進一群衣裙豔麗華美的女子。
整個大廳突然一靜,魚貫而入的女子們在中間尋了位置跪坐,手持樂器開始演奏,然後重點來了!
一直以折扇擋臉最中間的舞姬突然随着音樂轉了個身,豔麗的舞衣随之一旋,好似一只翩跹的彩蝶。
當看清那個舞姬風華絕代的臉時,松平元康不給面子直接噴茶了。
原因無他,這個戴着如雲假發美若天仙絲毫沒有違和感的舞姬就是織田信長本人!
就算是看慣了信長各種古裏古怪的衣衫搭配,也從沒有一刻這麽刷下限過,還真是來者不拒啊!
信長,你熊的!
偏偏織田家這些家臣還沒一個人認出他們主公來,更有看直了眼例如佐佐從政和柴田勝家等人,還盤算着今晚和美人兒一親芳澤,真是不忍直視。
他覺得他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緩緩受驚的心髒,察顏觀色極強的前田利家偏偏擋着不讓他離開,試探問道,“這個舞姬是你舊愛?”
舊愛你妹!
松平元康只回了個生無可戀的眼神,套用一句話就是——這日子沒法過了!
一曲舞畢,女侍們有序撤離,只有信長毫不在意拖着華美女裝大大方方坐到了最上方自己的位置。
那一瞬間,似乎所有人的世界觀都粉碎了。
在不可置信過後,臉色青白紫綠變幻不定的衆人紛紛尿遁,酒遁,昏遁,懷揣着一顆破碎的小心肝回家養傷了——內傷。
信長舉着酒杯一幹而盡,姿态撫媚的撩起一縷發絲,張揚霸道的眉梢高高揚起,意氣風發,“這個禮物如何?”
松平元康抽着嘴角,盡量保持鎮定,“受寵若驚。”
信長從小就不怎麽喜歡飲酒,不過這麽多年參加的酒宴不知有多少,身體也開始習慣了。
興致高昂的信長今天明顯喝高了,偏偏被吓到玻璃心的家臣們逃得一幹二淨,無奈之下他只好扶着信長去內室休息。
因為從未見信長喝酒過,所以對其酒品不了解,但顯然這丫的酒品的确不怎麽好。
他不過去換了身酒氣不重的衣服,信長就把服侍他的仆從們全都趕走了,華美的女裝徹底成了抹布,不知道被誰的腳蹂/躏得不成樣子,假發要掉不掉,身上裏衣也被扯得大開,露出曬成健康的巧克力膚色的胸膛。
雖是夏初,其實晝夜溫差還是很大的,擰了溫水的毛巾大概替他抹了把臉和手,再攏來衣襟。
信長安靜仰躺在床上的模樣讓他很滿意,要是這家夥敢撒酒瘋,他絕對會潑這丫的一身水。
“平手死了,為了讓我正常點切腹自殺。”平手政秀,唯一和信長父親相信和支持信長有才能繼承織田家的人。
“信行也死了,我借病誘他前來,親手殺的他。”織田信行,他一母同胞的親弟,被母親溺愛而想反抗他的存在,絕對留不得!
信長的聲音帶着一種毛骨悚然的平靜,他幽幽望向松平元康,好似那個嚣張任性張揚無比的少年已經無情淹沒在時光荏苒裏,睡在這裏的,是一個完全陌生可怕而伺機而動的嗜血豺狼。
元康居高臨下的和他對視一眼,波瀾不驚,帶着從骨子裏透出的漠然和薄凉,“我早說過,你這個性格遲早一天會變成孤家寡人。”
“你變了。”
“你也變了。”
“留在我身邊如何?”
“免了。”元康無謂的挑了挑眉,帶着毫不動搖的堅定,“我對受制于人不感興趣,成為其他人的附屬更沒興趣。”
其實他和信長是一類人,只不過他更內斂喜歡暗處陰人,而信長則是大張旗鼓嚣張過市。
天色已經不早,他打了個哈欠,随手替信長搭上被子就準備離開。
突然一股大力從背後襲來,沒防備下重心不穩,腦袋直接磕床上的人體被子上。
肩頸被雙手禁锢住動彈不得,松平元康黑了臉剛想問這家夥發什麽瘋,結果脖子處感覺到灼熱濕潤的東西一碰,癢癢麻麻的。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只能捂着脖子倒抽氣,徹底炸毛!
MD!這家夥是狗嗎!?居然咬人!
毫不留情一拳砸過去,砸出一個漂亮的黑眼圈,他将衣領拉好攏得嚴實,直接揚長而去。
本打算在這清洲城住上幾天,現在徹底沒這個心思了,直接去馬廄借馬,今晚就回三河。
在這個戰亂縱生的年代,人的素質真不能強求,喝酒鬧事的比比皆是,偏僻的馬廄角落就有喝多了鬧事的在以多欺少。
“猴子就是個猴子,只配給主公大人提鞋。”
“就是!就算幫主公想辦法修好了城牆,還不是只做了馬夫哈哈。”
“想飛黃騰達?做夢去吧!渣滓就該乖乖的待在垃圾堆裏別出來丢人現眼。”
被好幾個浪人拳打腳踢嘴裏還不幹淨罵着,那個蜷縮在地上的瘦弱人影卻不發一語,只是護着重點部位,眼神惡狠狠的透出不屈。
顯然這種眼神更激怒人,那幾個浪人罵得更難聽了,下腳更重。
他故意弄出些聲響,那些浪人包括被打那人同時看過來,有個醉得歪歪扭扭的浪人直接過來趕人。
從始至終,被打那人始終未曾向他求助,也不知是有骨氣還是……聰明。
他現在的确可以輕松解決被打那人的麻煩,但是之後呢?還不是會被加倍報複回來,所以他不能出手。
留下一瓶傷藥在馬廄,他翻身上馬,帶着從信長身上摸出的牌子直接縱馬離去。
至于信長?在床上暈着呢!附帶一個時尚的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