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自從德川家康親自下水游一游坑了所有人之後,織田信長的軍團強盛已無人有一力之敵。
之後,家康很爽快把德川氏家主的位置扔給信康,并将人踹到駿府濱松城長居,他自己則萬事不管長居三河,時不時再去尾張串個門。
信康瞬間苦逼,別人家例如織田氏中信長退位了還是會把持軍政,為毛他父親退位了就這麽游手好閑?說好的有爸的孩子是個寶呢?
直面權力交接後的腥風血雨,信康覺得心好累,心更累的是,還專門有人暗戳戳的等着抓他的小辮子,這日子沒法過了!
好在還有媳婦不離不棄暖被窩投喂他,幾年下來,面對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他也終于習以為常了。
你以為家康無事一身輕松就只是養老順便和信長OOXX麽?
太天真了!
宅出一定境界的家康在三河和尾張的交界處圈了一塊山清水秀的地辦學府,開始折騰日本的花骨朵。
這個學府并不是普通的義墪,而是專門負責其他大名為表示臣服送來的人質,這些人質長大後也許默默無聞,更有可能成年後會變成影響各家的核心人物,換句話說就是潛力股。
把潛力股抓在手上時不時再洗個腦之類的,也算是一條後路。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敷衍了事,家康不動聲色将圍棋高手茶道高手以及前田利家的侄子,那位有着才藝雙全第一傾奇者之稱的前田慶次一起忽悠來當老師。
後世健全的教育制度加上信長的一言堂,家康的學府在短短幾年內就廣而告之,連天皇都不得不認可其存在,金筆提禦為後世揚名全國從未被超越的德川學府。
信長是個閑不住事事要過問的工作狂,家康又是懶得動彈的死宅,以至于信長受挫了家康不在,信長高興了家康不在,信長深閨寂寞了家康……還是不在!
人幹事!
不高興了不爽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信康,每到這個時候,苦逼的信康就要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将自家父親打包送去安土城,以此來平息信長的各種挑刺。
這天也是如此,信長派使者前來傳話,将信康狠狠批評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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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康熟能生巧從一堆工作中擡起憔悴的小臉兒,默默算了一下,立刻就驚醒了。
尼瑪啊!好像自家父親已經有三個月沒理信長了吧?
果斷不少的信康立刻禍水東引,去學府将父親打包丢去安土城,名義是領土增長問題。
一般說來,接待家康的都是關系與之友好的羽柴秀吉或者前田利家,偏偏這次兩人都不在,明智光秀臨危受命安排接風宴,然後……吃出問題了。
家康默默地看着餐點上紅豔豔的柿子醬,搭配上海蟹海蝦是挺好看,但标新立異也不能這麽吃吧?
兄弟,輕則食物中毒,重者要人命,你負得起責任嗎?
家康當然堅決不肯吃這食性相克的食物,德川氏家臣們緊跟前老大腳步,信長雖然沒聽過這些亂七糟八的東西,但心是偏的,于是二話不說命令森蘭丸将明智光秀教訓一頓,重新上菜。
明智光秀隐忍的垂頭覺得自家主公和家康無事生非無理取鬧,家康無語之下也覺得有深深代溝。
示意信長找來一條汪星人,喂了柿子又喂了魚蝦,到他們宴會結束時,那狗已經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止,如此明晃晃的證據,沒人不服。
在安土城夜夜笙歌,是個人都受不了,家康接受了其他人的邀請去大販散心,想跟結果卻接到羽柴秀吉戰報要求增援的信長決定調兵親征,與此同時派出明智光秀作前鋒先行一步。
很正常的開始,也很正常的分別,然而當家康在某個半夜三更接到信長陰溝裏翻船被困本能寺的消息時,情理之內意料之外抽了抽嘴角。
接下來的事就順利成章了,家康迅速果斷安排好後事,連夜策馬趕去本能寺,給信長帶去了一線生機。
黑夜淡去,金烏東升。
本能寺的大火終于在沒有可燃物的情況下熄滅了,焦黑一片的廢墟還冒着淡淡的煙氣,一夜未睡的明智光秀臉上有着淺淺的黑眼圈,像是一夜之間老了10歲。
為了确認自家頂頭上司死沒死,明智光秀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發話了。
同志們,幹活啦!把屍體全都扒拉出來麽麽噠~
衆:……
呵呵噠,你去焦黑一片的廢墟裏把燒得七零八落的屍體扒出來我看看?就算能找到什麽殘留物,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骨灰。
本來就擔驚受怕了一個晚上的衆人情緒都不怎麽好,而明智光秀現在也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和安撫這些人,只是連連催促這些人動手。
工作量太大望不到頭,沒吃早飯就要幹活的衆人敢怒不敢言的默默交流了一下小眼神,心不甘情不願去翻骨灰了。
就在這時,急馳的馬蹄聲整齊到震耳,飄着五瓣木瓜紋代表織田氏的旗幟高高揚起,密密麻麻的人頭馬頭将整個本能寺和明智光秀那群人團團圍住。
本來就組織人手慢了信長一步的織田信忠終于領着大部隊趕上了,人群分開,身着盔甲騎着棗馬兒的信長從信忠背後緩緩踱出,将明智光秀吓得臉色一白。
“誅滅叛徒明智十兵衛光秀,投降者既往不咎。”
整齊的拔/刀聲是一種無言的恐吓,無數把跟随信長高高舉起的武/士刀折射着晨日初升的光輝,耀眼而刺目。
“膽敢反抗者,殺無赦!”
“殺無赦!殺無赦!”
齊聲的助威吶喊足夠吓破這些反叛者的膽了,就算偶爾有幾個不怕死的橫禍,也被想要活命的同伴們抓起來交差,其中身為反叛者頭頭的明智光秀更是被心懷不滿的手下們亂刀砍死,剁下腦袋送到信忠面前領賞了。
該賞的賞,該罰的罰,該處死的處死,信忠好不容易忙完宣布解散可以去吃早餐了,結果發現自家老頭兒不知什麽時候神秘失蹤了。
失蹤了怎麽辦?——找呗!
大軍暫時駐紮,聲勢浩大的找人行動卻如大海撈針。
織田信長……徹底失蹤了。
比起信忠這邊的兩眼摸黑瞎找,另一撥人則要專業得多。
繁茂的樹叢陰影中,5、6個一身黑只露出眼睛的忍者單膝跪在樹杆上。
“半藏大人,周圍沒發現信長大人和家康主公的蹤跡。”
腹部半藏,即是這次負責德川家康安全的影武者,他脫下身上屬于信長的盔甲,再撕掉臉上那張和信長一模一樣的面皮,沉聲道。
“仔細找!信長大人身邊有甲賀高手,他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讓人追蹤。”頓了頓,補充道,“主公身上帶着新型火藥,你們注意找找周圍坍塌比較嚴重的地方。”
功夫不負有心人,臨近午時,腹部半藏終于在附近山野的獵人小屋找到了負傷的信長森蘭丸和家康三人。
森蘭丸雙手十指都纏上了繃帶,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臉上照舊沒什麽表情,冷冷淡淡的朝半藏示意,然而領着人往裏走。
房間太過簡陋,除了一張木板床啥都沒有,床上躺着臉色不正常潮紅的家康,床邊靠牆的地方坐着閉眼假寐的信長。
兩人都有些衣衫不整,不過倒沒人想歪,除了地上那一堆沾滿血漬看不出原樣的破布外,兩人身上都繃了不少繃帶。
相比之下家康更為嚴重一點,畢竟連腦袋都傷到了,雪白的繃帶緩緩透出淺粉色,整個人如同從水撈出來的一樣,呼吸都變得粗重。
半藏一進門,信長銳利如豹的眼神就鎖定了他的存在。
他行了一禮,有些急切把視線轉到家康身上,無聲詢問。
信長随手拎起不知哪來的破布,在房間唯一支上火柴燒的溫水裏浸濕,然後緩緩替家康擦掉臉上身上的汗珠和血痕,沉着聲音開口。
“還沒死。”
他們出來的時候地道徹底被炸塌了,當時他擋在森蘭丸面前,而家康則條件反射擋在他面前。
最後出來的時候森蘭丸沒事,他折了腿,而家康斷了一臂,更嚴重的是傷到了腦袋。
腦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們不敢随意移動,草草處理了傷處,家康卻突然發起燒來,身體越發虛弱。
半藏收羅了自己身上一些常見的救急藥膏,又吩咐手下避開衆人去抓藥,當務之急是要把燒退下來再進行轉移,這個地方實在不适合養病。
信長大刀闊斧的坐到一邊支着腿讓森蘭丸重新上藥,半藏接手了照顧家康的任務,順便處理起手下打獵來的兔子和山雞。
喂家康喝了藥又休養了大半天,快日落的時候,家康終于開始退燒了,雖然臉色還是慘白而難看的,但總算讓人松了口氣。
眼看信長不動如山沒有離去的意思,半藏不得不開口了。
“信長大人,您不回去嗎?信忠大人正在四處找您。”
信長擡了擡眼皮,繼續閉目養神,不過還是給面子回應了。
“又不是離不開父母的小鬼頭,你以為他只有3歲還是13歲?”
半藏:……
信長大人你也太偷懶了,直接拿家康主公當年推信康上位的話來搪塞好意思不?夫唱夫随什麽的閃瞎狗眼啊!
入夜,前去打探消息的森蘭丸回來了,帶回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主公,安土城……燒毀了。”
安土城對織田信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從開始規劃設定到完工零零總總算起來都有5年了,可以說安土城算是傾注了信長所有的心血。
如今安土城付之一炬,步上了比睿山的後塵,也算是一種因果報應。
信長猛然睜開眼,灼灼的目光掃向地上未曾起身的森蘭丸,好半晌才微眯着眼開口。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明智光秀反叛的當天晚上,安土城就被人縱火,好在沒有人員傷亡,信忠大人今天得到消息已經帶兵回去了。”
信長眼中飛快閃過什麽,臉色在搖曳的柴火中晦暗不明,好半晌他才示意森蘭丸起身。
森蘭丸有些不解,“主公,我們不回去嗎?”
長年跟随在信長身邊的森蘭丸可以說是最了解信長的人之一,而信長拒絕回去可以說出乎他意料。
人心這種東西最難預測的,比如明智光秀的反叛,德川家康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以身相護。
信長掃了卧床修養的家康一眼,垂眸看向自己帶繭的手掌,似嘆非嘆。
“最恐英雄嘆遲暮,壯志未酬已百年。”
虛歲差不多半百的信長徒然哼笑,銳氣散盡,有感而發,“突然覺得,我老了。”
“主公!”
森蘭丸大驚失色,讓從來不肯服老的信長說出這句話,那打擊得有多大!?
信長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大驚小怪,眉眼上挑帶笑,慣是平時的張揚嚣張,“燒了就燒了吧,通知信忠,我不回去了。”
財大氣粗的信長表示你有本事燒我就有本事再建,不過他年齡也不小了,再不過過悠閑的兩人蜜月世界,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你是想跟我回三河?”
沙啞缺水的聲音突然響起,信長順手将躺在床上的家康扶起來,動作輕柔透着小心。
“什麽時候醒的?”
“有一會兒了,不過身體難受就沒動。”哪想一聽就聽到安土城被毀這個大新聞。
家康眨了眨失焦的眸,擰眉碰了碰頭上的傷處,輕輕嘶了一聲,表情很平淡。
“半藏,那藥不用給我喝了,我重新開張方子給你,然後你準備一輛馬車送我們回三河。”
服部半藏領命而去,信長臉色一滞,強硬的扳過家康的下巴和自己對上眼。
這一看,總算看出不和諧的地方了——家康那雙眼睛,根本沒有神采!
下意識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果然沒得到反應,信長黑了臉,“你的眼睛……”
“瞎了。”家康回答得很淡定,頓了頓還是補充說明,“暫時的。”
他傷了腦袋,腦內有淤血,壓迫到視覺神經就會造成失明,這種失明一般都是暫時性的,什麽時候淤血散了,什麽時候就能複明。
信長還是很生氣,卻找不到可以遷怒的人,憋屈中。
家康倒是很知足,本來是必死的局還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值了。更何況他一沒失憶,二沒被魂穿,實在謝天謝地。
不過身邊信長的低氣壓只強不弱,家康體貼道。
“比起這個,安土城那邊有內鬼的事情更重要吧?”家康扯出一抹溫文爾雅的笑容,焉壞焉壞的出主意,“森蘭丸,你去通知信忠那小鬼,讓他弄出信長死在本能寺的消息,明智光秀死亡的事情先瞞着,來釣出那個內鬼。”
織田信長:……
還能有心情使壞,看樣子失明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揮了揮手示意森蘭丸下去,“照家康說的辦。”
森蘭丸也領命離開,整個獵人小屋就只剩下家康和信長老弱病殘組合。
家康雖然有信心可以複明,但是第一次體驗盲人生活,還是很不習慣。
信長沉默的靠坐在旁邊,那氣場不容忽視,家康盡量無視腦震蕩隐隐作痛的後遺症,在無邊的黑暗中沒話找話。
“還記得那個問題嗎?杜鵑不啼,何使之鳴?”
當年信長掌控了京都請他去做客,負責給他們烹茶的主持就問過這個問題,後來他覺得有趣,和羽柴秀吉聚會的時候也提過這個問題。
信長的回答一如他本身那樣殺伐果斷的霸氣,秀吉則偏向圓滑找不出缺點,他自己和信長的回答殊途同歸,只是更加內斂,畢竟他們都是掌控者。
“殺之。”信長反問,“這又如何?”
“不殺我?”
信長呵呵兩聲,被氣笑了,這家夥還知道自己對他容忍了這麽久啊,居然到現在都吝啬一句愛語。
“那你呢?我現在被你一句話說成死人,什麽都沒有了,總算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哪裏對我不滿?”
“不滿?”家康的茫然不是假的,“沒有不滿。”
信長氣得青筋直跳,還TMD的裝傻,不滿你為什麽不說句我愛你!
好在家康不是笨蛋,稍微多想想就明白了,于是開誠布公。
“我剛開始遇到你的時候,你想要繼承織田家并統一尾張,那時候我在你心裏排在第幾?”
“之後你奪下美濃開始上洛‘天下布武’,我又排在第幾?”
“後來你征戰天下,勢要統一全國,我又在你心中什麽位置?”
男人嘛,又不是女人那種眼裏只有情情愛愛的存在,信長一步步走到今天,準确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愛情親情或者友情在其中占有的地位都不多。
信長一直執着這個,只是因為求而不得罷了,家康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愛上一個比愛自己更少的人太吃虧了,他才不幹。
抽了抽嘴角,信長惡狠狠逼近,“現在呢?”
他的安土城沒了,決定卸甲歸田養老了,你丫的還敢吊他胃口試試!
信長灼熱的呼吸近在咫尺,家康好整以暇微笑。
“現在嘛,看你可憐,後半輩子換我養你如何?”
将要被包養的信長:……
媳婦你這麽毒舌真是欠收拾!
說幹就幹!信長直接堵住了那張讓人又愛又恨的嘴,惡狠狠的吻着。
他和他未來還有時間,慢慢磨,總有一天會磨出他最想聽到的話。
他織田信長,沒什麽得不到的!
沒錯,就是這麽自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杜鵑不啼,何使之鳴?
織田信長:殺之不足惜。
木下秀吉:誘之自然鳴。
德川家康(原):待之莫須急。
德川家康(穿):此鳥不鳴,換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