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已經有那麽幾年的時間,自從身體素質上來之後秦璟澤一直沒生過病,因而遺忘了感冒發燒是什麽感覺。

第一時間他沒有發現自己身體的異狀,直到燒得助理送水來時看出不對勁,才叫了醫生。

症狀很急,他當機立斷給邬希發微信說今晚不回去,而後沉默地坐在辦公室裏,額頭滾熱,喉嚨發炎,呼吸都比平時更沉重,雖然沒有到渾身無力的地步,但和正常狀态相差甚遠。

助理不太敢吭聲,進門之前還特地提醒醫生謹言慎行。

明明只是小病而已,老板卻渾身上下充滿了暴躁焦慮的氣息,他不太懂為什麽,只确信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觸碰雷區。

生病應該休息,但秦璟澤完全沒辦法合眼,無比厭惡這種喪失力氣的虛弱狀态,記憶會被抓回到從前,回想起連季牧權這種垃圾都能踩在他頭上而的那些年,愈發遏制不住焦躁,內心的無力感比身體更甚。

感冒是小事,心病才是最大的問題。

他擰緊眉頭,沉思半晌,從辦公桌旁鎖着的抽屜裏翻找出表面所有字都被磨掉的深色藥瓶。

今天的劑量已經吃過了,但他現在的狀态不妙,必要的時候應該再補一頓。到底能不能增加用量,其實應該先過問袁秦,但袁秦沒接電話,他等不及了。

醫生正在跟助理說注意事項,側目看到秦璟澤往嘴裏送藥,立刻出聲阻止,“先別吃!”,然後幾步急匆匆奔過來,想看看是什麽藥。

辦公室裏瞬間砰的一聲巨響,水杯轱辘轱辘滾到地上,灑出的水還冒着騰騰熱氣。醫生吓了一跳,驚恐地看着秦璟澤陰鸷的神情,話音變得結結巴巴,仍然沒有放棄,伸手想索要那個藥瓶,“藥不、不能亂吃,至少得先、先讓我看看、和退燒藥起不起沖突……”

助理知道秦璟澤喜怒無常性格不好,但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毫無理由地發怒,看着實在太吓人了,趕緊沖到醫生身前,不露痕跡把人往後推,一邊在心底飛速揣摩老板今天到底是什麽情況。

秦璟澤太陽穴隐隐作痛,閉眼不看他們,房間裏算上他只有三個人,但他仍然覺得吵,煩悶躁郁堆積在胸口,喘息越來越急促,兩根指節摳住那片剛剛沒入口的藥重新往嘴邊送。手機卻突然發出震動,激得他渾身繃成一張快要斷掉的弓弦。

他雙眼驟然睜開,揚手抓住手機就要甩出去,視線冷不防捕捉到上面的名字,灼燒的烈火瞬間壓熄,抖着手接通。

醫生還在旁邊小聲說話,助理正試圖先把醫生帶走,電話那端似乎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傳來邬希的聲音,“你在辦公室?今天這麽忙?”

“……”,秦璟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結上下滾動,喘了一會兒才簡短開口,“嗯,今天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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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多說話,會被聽出聲音沙啞不對勁。

不能讓希希看到他這副孱弱姿态,像個廢物一樣。

“在辦公室啊”,邬希唔了一聲,“晚上吃飯了嗎?”

“還沒”,秦璟澤想了想,又補充道,“等會兒就去食堂。”

或許是沒有露出破綻,邬希沒多說什麽,電話挂斷的瞬間秦璟澤陡然松懈,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地盯着藥瓶看了半天,又把它塞回抽屜,不再試圖吃藥。

助理悄悄瞥了他一眼又一眼,覺得他好像冷靜了不少,最起碼不像剛才那一副随時要爆炸的樣子,就趕緊趁機把醫生送出辦公室。

走廊裏,醫生滿臉不爽地絮絮叨叨發牢騷,最初的驚吓過後就是憤憤不平,他是本着對患者負責的心态好心提醒,結果被用這種态度對待。他見過的病人多了,各種各樣都有,就沒見過性格這麽惡劣的。

“你們老板給發你多少工資啊?這種脾氣你都能忍”,他上下打量助理,忍不住想要發洩怨氣。

工資當然不錯,對得起他的勞動。助理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工資的問題,“今天老板和平時不太一樣,可能是因為生病所以比較暴躁。其實他身體一直非常好,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感冒。”

見助理說得認真,醫生臉上的怒意有所消褪。的确有些病人幾乎不生病,所以一旦生病反應更嚴重,脾氣也會變差,這個可以理解,不過走到電梯裏,他又想起不對,“沒病那他吃什麽藥?”,而且雖然沒拿到手裏仔細看,但他直覺那應該是處方藥,普通小病醫生不會給開的那種。

助理也是一愣,答不上來。

他也不清楚秦璟澤吃的是什麽藥,在今天之前他甚至從不知道秦璟澤帶鎖的那個抽屜裏有這種東西。不過既然老板不說,那肯定是不想讓他知道,個人私事他不便過問。看這醫生人挺執拗,像是個刨根問底的性子,他只得頭腦飛速轉動,找其他話題轉移關注點。

被醫生拖着在一樓聊了二十多分鐘才把人送走,助理擦着額頭滲出的冷汗,決定下次一定換個醫生。不,最好沒有下次,生病的老板好恐怖。

盡管很緊張,但他現在還是不得不坐電梯上樓回到辦公室,獨自面對不知道什麽狀态的秦璟澤。

助理無聲地嘆息,正要轉身卻在門口看到一個人的身影,頓時呆住。

前天才下過雨夾雪,今天也是陰天,冬日裏天本就黑得早,現在已經完全暗下去,亮着燈的大樓顯得格外晃眼。

邬希從出租車上下來就直奔導航顯示的地址。進門前透過大門的玻璃仿佛看到有個男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進門之後發現果然不是錯覺,那人朝他走過來了,顯然是認識他,“您來找秦先生?”

邬希點頭,又聽見這人自我介紹表明身份,“我是秦先生的助理。”

助理原本對邬希的個人信息知之甚少,奈何幾個月前他突然多了件日常任務——幫老板做A大論壇的管理員。

這一下他想對邬希這張臉不熟悉都不成,還被迫看了無數自家老板和這位小同學的同人文。現在第一次見到邬希本尊,心情無比複雜。

由于被論壇裏某些顏色小說侵染,他的頭腦思路完全歪掉,第一想法竟然是這男孩子太單薄了,哪經得住老板這種體型的男人搓磨……

打住,不能亂想。助理打了個寒噤,編排老板要不得。

他偷偷地瞄了邬希一眼又一眼,見邬希掏出手機不知道給誰打電話,臉色很冷。

辦公室的休息間,秦璟澤吃過了退燒藥但熱度依然沒有降下去,坐在床上又接到邬希的電話,小心地接通。

“晚上我還沒吃飯,去你公司跟你一起吃?正好看看你們的食堂平時都什麽夥食”,邬希語氣很輕快,環境聽起來非常安靜,應該是在家裏。

“我已經吃過了”,秦璟澤聲音裏蘊着抱歉,“還沒吃的話就點外賣吧,這麽晚出門很冷”,就連他都中招了流感,希希那種身子骨最好是小心點。

“你在辦公室?”,邬希又問一遍。

秦璟澤嗯了一聲,又聽見邬希追問,“辦公室裏還有誰?”

電梯正緩緩上升,裏面只有邬希和助理兩個人,非常安靜。助理聽見邬希對着手機這麽問,險些被口水嗆到。

怎麽搞得像原配查崗抓小三似的?可是老板真的一清二白,端正做人,從不亂搞男女關系和男男關系,不應該被懷疑才對。

邬希餘光瞥見助理的古怪反應,臉色更冷,眉頭緊皺。

查崗态度很明顯,不加掩飾,秦璟澤也聽出來了,有種歸屬和被管束感,周身氣勢都變得柔和,“沒有人。”

“是嗎”,電話裏傳來邬希意味不明的冷笑,“給我開門。”

空氣瞬間安靜。

還沒躺下去的秦璟澤反射性從床上站起來,震驚離開休息間走到辦公室門口,遲疑地握上門把手。

“給我開門”,邬希一字一頓地重複,“我就在你辦公室門口。”

大腦亂成一灘漿糊,秦璟澤甚至慌不擇路想要辯稱自己其實沒在辦公室,但下一秒又反應過來現在不是撒謊的時候。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除了開門他沒有其他選擇。

約摸停滞了半分鐘,門鎖咔噠輕響,緩緩打開一條細縫。

“砰——”,邬希擡手就把門猛地推開,沒想到秦璟澤躲也不躲地就站在門口,厚重的木門結結實實砸在他身上,發出悶鈍的一聲響。

聽着就疼,助理打着哆嗦輕嘶一聲,趕緊為老板辯解作證,“老板今天發燒了,所以才在辦公室休息”,絕對沒有搞什麽辦公室戀情。

原本正摸着自己額頭溫度思考能不能蒙混過關的秦璟澤僵住,就這麽被助理出賣。

他後退兩步,對上邬希的眼神,突然俯下.身,兩手撐住地面,“已經沒事了,我現在很健康。”

眼瞧着老板像是被體罰一樣開始做俯卧撐,助理驚慌失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擱,沒能預判到這種離譜的發展。

為什麽要這樣,他不懂。生病了就可以獲得戀人的關懷,對于老板這種癡情種來說應當是好事一樁,男朋友都已經找到辦公室來了,正是該親昵的時候。

他不懂,邬希卻有些懂了,目光裏的淩厲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複雜。

野獸必須要時時刻刻保持強大,一旦身上帶了傷病,就要躲藏起來,躲到不被發現的地方。

人不該這樣,但秦瓃澤是這樣。

邬希蹲下,雙手環住秦璟澤的肩膀,把他擁到懷裏,輕輕拍了拍,直到感覺到懷裏的身軀變得平靜才開口,“站起來。”

十幾年的傷口深可見骨,哪怕季牧權如今已經成了陰溝裏的老鼠,過去那個幾乎被他摧毀的季澤也難以走出陰霾,以至于秦璟澤接受不了從前的自己,也接受不了一點點孱弱。

但是他必須站起來。

辦公室裏不冷,但溫度也不高,最主要的是沒有一點人氣兒,沒有誰會在這種地方養病,就連工作狂邬江河都不會。邬希牽住秦璟澤的手,帶他站直身體,然後摸他的額頭,語氣不容置疑,“跟我回家。”

目睹了一切的助理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收拾好了藥遞給秦璟澤,然後就縮到旁邊,目送老板像一只大狗似的乖乖被人牽走。

真好哄啊。甚至都沒哄,寥寥幾句話就把生病之後格外暴躁的老板制住了……

回去的路上邬希不允許病號開車,在道邊叫了輛出租,倆人一起坐到後排,扒拉着秦璟澤的腦袋讓他枕在自己懷裏,熟練地撫摸頭發,和平時撸大毛一個方法。

雖然方法粗糙,但這樣很有效,秦璟澤肉眼可見地變得平靜,一只手不停地摩挲他裸.露在外的手腕,緩解對皮膚接觸的渴求。

藥勁兒上來,秦璟澤的嗓子已經不再那麽疼痛,額頭的溫度也往下降。

到底還是體質好,休息一晚到第二天早上,他已經基本沒有症狀,又可以正常去公司工作,倒是邬希被他催促着喝了兩頓板藍根,預防感冒。

下午的時候邬希接到白文晖電話,問他來不來吃冷面,是昨天和林楓約好的,林楓要下廚。

左右也沒什麽事做,況且昨晚他就為了去找秦璟澤而晾下學長,今天也不好拒絕,邬希撂了電話就換衣服過去,和林楓剛好腳前腳後到達目的地,在白文晖出租房的門口相遇。

傷殘人士不便動手,所以白文晖只需要等着吃。冷面做法簡單,但邬希還是在廚房裏給林楓打打下手,直到林楓要炸辣椒油的時候才捂住鼻子要走。

林楓大笑,“有這麽嗆嗎?”

趁着邬希沒有防備,他用火腿片蘸了一點點辣椒面,遞到邬希嘴邊。

邬希毫無防備地吃下去,瞬間變了臉色,擡腿在林楓屁.股上狠踹一腳。

“這辣椒也不辣啊,我空嘴吃都沒問題,而且就蘸了一丢丢,你簡直比雷達都敏感……”

伴随着林楓驚訝的辯駁和白文晖看熱鬧的笑聲,邬希猛地沖到桌邊,顧不得許多,抓過桌上擺着的水杯就灌一口,然後噗地一聲全噴出去。

白文晖沒來得及阻止,趕緊用能動彈的左手給他拍拍後背,“這是我的杯啊,沒事吧?沒嗆到吧?”

正常人誰往水杯裏倒白酒?

邬希眼睛都紅了,辣上加辣,舌頭要腫,從林楓手裏接過真正的涼白開時手在顫抖,含了一口吐掉,再含一口。

漱了好幾遍,嘴裏的酒味似乎都沒完全漱淨。他感覺頭昏腦漲,懵懵地看向林楓。

林楓先是茫然,然後想起他酒量奇差無比這件事,一拍腦門,“完了,醉了。”

“嗯?不就喝了一口,而且都吐出去了”,白文晖不清楚邬希的酒量,不大相信。但是眼前的狀況讓他不得不信,眼睜睜看到邬希臉頰迅速染上酡紅,渾身沒骨頭似的癱軟在桌子上,朝着他們嗤嗤地笑,“……秦璟澤呢?”

哪來的秦璟澤。林楓腦殼愁得發疼,從手機裏翻出秦璟澤的微信,但是遲遲不敢打微信電話過去。

他要怎麽說?邬希跟他一起在外面,結果醉成這個傻模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家門都找不着,再過一會兒說不定要把他和學長認成秦璟澤了,那就更糟糕,秦校草會不會記他的仇?

正糾結着,秦璟澤卻突然給他發了語音通話過來,驚得他手機沒拿穩啪叽一聲摔在地上,幸虧剛換的手機殼結實,沒摔裂,趕緊撿起來卻不敢接,塞到白文晖左手裏,“學長跟他說呗”,白學長肯定比他更擅長說話。

白文晖啧了一聲,覺得不大合适,但看在林楓求他的份上還是沒拒絕。

語音接通,秦璟澤聲音裏能聽出急迫,“希希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開着免提,林楓也聽見了,就從邬希那裏摸到手機,按亮屏幕果然看到一堆未接電話。

白文晖溫和開口,“邬希和林楓都在我這,秦學弟有時間的話就來我這把邬希接走吧,他剛剛誤喝了一口白酒,現在醉得厲害,我把地址用微信發給你。”

語音那端沉默了幾秒,向白文晖冷硬地道謝,然後挂斷。

邬希什麽都不知道,托腮看熱鬧也看不懂,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直直盯了林楓一會兒,把林楓看得渾身發麻,才撇了撇嘴,“太胖了,不是秦璟澤。”

林楓簡直要炸毛,“誰胖!”,他不跟醉鬼一般見識,等邬希酒醒了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怒吼也沒用,邬希完全不理他,放任他自己抓狂,視線又轉向白文晖,也是直勾勾盯着,盯了更久,“好像也不是……”

身高夠了,肩膀不夠寬,身材也不夠壯。

他失望地趴到桌上,眼皮發重,嘴裏還在小聲嘟囔,“我要睡了,秦璟澤怎麽沒跟我說晚安……”

不受控制地陷入黑暗,邬希一覺睡了不知道幾個小時,直到睜開眼,屋裏沒開燈所以光線昏暗,但也認得出是自己的房間。

手指似乎被大毛舔了舔,他抽回手,要點按大毛的鼻子,驚覺觸感不對,立刻卷住被子爬起身,就看到秦璟澤蹲跪在床邊,與他對視也不躲不閃,完全不避諱剛剛□□他指頭的事實。

“你是狗嗎”,邬希罵他。

秦瓃澤不否認,“是啊。”

他沒有站起身,直接跨上.床,單手将邬希兩條手腕攥在一起,另一只手撫摸邬希臉頰柔軟的皮肉。

在別的男人家裏喝醉,又毫無防備地睡着,寶兒今天不怎麽乖。

“希希做錯事該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1-2421:00:40~2021-01-2520:56: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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