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幀
姜苗苗說到做到,氣沖沖地跟在喬冉冉身後，不管喬冉冉看上什麽，或者多看了一眼什麽，她都立刻砸錢買下來,向容溪攔都攔不住。
晏青綏覺得自己經歷一番挫折之後,脾氣已經變好許多,可是被姜苗苗這連番挑撥,他腦仁一抽一抽的疼,看着喬冉冉一路笑盈盈半點也沒脾氣的樣子,他就覺得奇怪：“你就不生氣？”
剛認識喬冉冉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當時的态度很有問題，可她就沒有半點生氣，不僅救了他還給了他那麽關鍵的建議。
“我為什麽要生氣。”她就随便看了一下一個小攤子上的東西，那邊姜苗苗已經扔下一顆上品靈石，揚言這個攤子上的東西她全要了，“我又沒半點損失。”
她也就随便看看而已,這些攤子上都是些零碎的小玩意，沒什麽好東西也不值錢，都是散修從各處淘來,滿足大家淘寶獵奇的心理——如果能從這些貌不驚人的小攤位上淘到可居的奇貨，是一件很值得嘚瑟的事情,畢竟能證明自己比其他人更有眼光，語氣也更好！
喬冉冉自認為運氣不怎麽樣,眼光也就勉強,她沒從這些小攤子上看到合眼緣的東西，那些小動作也都是整蠱姜苗苗的。小姑娘脾氣不好但是有錢，她扔的錢足夠買下這些破爛,對于這些攤主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收獲，喬冉冉就當自己在幫姜苗苗做好事了。
至于小姑娘回去之後發現自己買了一堆毫無用處的破爛，估計會哭得很大聲。
晏青綏領會到喬冉冉的意圖之後，一點就通，立刻也參與進來，喬冉冉走這頭，他就走那頭，還特別誇張的表示這個也不錯，那個也有意思。
姜苗苗：氣哭！
裴陵反而成了被忽略的那一個。走在這種人潮湧動的街道上，對于他來說，其實是個遙遠到陌生的行為。掉落深淵之前的記憶已經不是特別清晰了，年少時期最多的記憶也只剩下不停的修煉。離開深淵之後，他所到之處，從來沒有這麽，唔，生機盎然的樣子。
以他的眼光，這些破爛攤子上，沒一個東西能瞧得上眼。但是有些東西，現在的喬冉冉似乎能用得上。經歷過血玉瓊漿和水木靈元之後，裴陵也就了解到，以喬冉冉的天賦，再多的靈寶沒用對階段和時候也是浪費，甚至還有可能讓這個女人一命嗚呼。
——簡直太難了。
裴陵沒經歷過這種過程，不過沒關系，他學起來很快。
而最讓他覺得驚訝的則是喬冉冉的氣運，因為她選擇的攤子都是真破爛，并且完美避開了真正藏着不起眼好東西的攤位——連帶跟着湊熱鬧的晏青綏也沒碰上那些攤位，被兩人牽着鼻子走的姜苗苗就更別說了。向容溪也被影響了注意，完全沒發現一些小東西的存在。
裴陵心情很好的撿了好幾件，直到
“裴道友！”在一個攤位面前，跟聞子桁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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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陵的好心情瞬間消失無蹤，特別是看到聞子桁居然和鳳長冬走在一起，他眼神都涼了幾分，“聞子桁，鳳長冬。”還真是巧。
聞子桁瞳孔微顫，裴陵的語氣并不是很友好，這跟之前在瀚海城相處時的“和睦”相差太遠，裴陵給他一種下一刻就能直接撕破臉皮的錯覺。
聞子桁臉上的笑容差點挂不住，“裴道友居然認識長冬？這是什麽樣的緣分？”
裴陵笑了一聲，“确實挺有緣分的。”難得出門，都能遇上。見識到喬冉冉之前逛攤子的氣運之後，他已經開始合理懷疑這都是喬冉冉詭異的氣運帶來的結果。
所以，遇上這些人，對于喬冉冉都不是什麽好事。
裴陵眸色一沉，這裏面，似乎也包括了他自己。
鳳長冬笑容未變，拱了拱手，那姿态風雅，帶着寫意風流，任周圍人來人往，鳳長冬所在的地方，總是自帶光輝，“裴道友，幸會。”
其實兩人根本沒正式見過，鳳長冬在玄心門接受治療的時候，裴陵還在閉關。雖然鳳長冬離開的時候，裴陵就在不遠的地方冷眼看着，但鳳長冬并沒有見到裴陵。
可鳳長冬是知道裴陵的，聽裴陵的語氣，應該也是知道自己的，就是不怎麽友好。但他從祁琢玉口中隐約得知，裴陵和喬冉冉的關系很親近。
喬冉冉的聲音就在此時從不遠處傳來，“裴師弟，跟上呀！”
再往前走，就是西街最著名的地方，這裏販賣的都是活物，不僅有各種各樣的妖獸，還有一些比較敏感獵奇的東西。喬冉冉只以為是來看妖獸的，晏青綏也單純的認為這裏就是賣妖獸的。向容溪帶着姜苗苗就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也會刻意避開那些地方，所以一行人的目的十分純潔。
可是聞子桁和鳳長冬是知道的，特別是鳳長冬，這條街盡頭是什麽場合他十分清楚，頓時笑容斂盡神色複雜，“喬姑娘也在？”
裴陵：喬姑娘也是他叫的？他和喬冉冉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裴陵也懶得解釋，順着喬冉冉的呼喚就走了過去。于是喬冉冉就看着裴陵走來的時候，身後還跟兩個閃亮閃亮的尾巴。
喬冉冉：“……”她就說，只要來這裏，肯定避不開聞子桁以及和聞子桁有關的人，這才第一天就遇上了，簡直是孽緣。
假裝沒看見的喬冉冉拽過裴陵的袖子就往前走，嘴裏還念叨着：“小晏說這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帶妖獸來賣，都是經過馴化後的，可以直接契約成靈寵。我還沒見過呢！”
擁有一只跟自己契合的戰鬥靈寵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只是妖獸都有自己的驕傲，很多時候寧願戰死也不願意被人類修士生擒，淪落成人類的靈寵。
所以大部分妖獸要不是從小就被捕捉飼養馴化，就是被打傷打殘到連自裁都做不到，然後再被人類捕捉馴化。
那場面很不好看。
喬冉冉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姜苗苗看到喬冉冉瞬間慘白的臉色，頓時就樂了，“哈哈哈哈，吓到了吧！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看你那樣，還在心疼這些小畜生？不過是些妖獸，你心疼它們也要看它們領情不領情！信不信你現在上去表示你的好心，看它們會不會直接咬死你！假仁假義假好心！哼！”
喬冉冉确實臉色蒼白，但是她也知道這是現狀，這才是妖獸和人類修士之間最常見也是最正常的關系。她也知道姜苗苗說得難聽，但都是事實，能接受人類好心，願意相信人類的妖獸十分稀少，大部分妖獸和人類都是不死不休。
現在看着這些妖獸可憐，但是同樣的，落在妖獸口中的修士也一樣死無全屍甚至淪落成妖獸的腹中餐。
這是一個死結，不可能解開。但是這并不妨礙她覺得難受。
主要是這裏的妖獸看上去太慘了些，她寧願給它們一個痛快，也不想看着它們如此茍延殘喘。可是它們連死都做不到，能出現在這裏的妖獸，都是被“馴化”之後的優勝劣汰下來的，雖然活着，但是眼神已經死了。
反正修士也不在意它們到底想什麽，只要能聽話，擁有強悍的戰鬥力，就屬于合格的“戰鬥靈寵”。
剩下那些被女修追捧的可愛妖獸，都是體型較小形态可愛的，怯生生地縮在籠子角落裏，對人類充滿了恐懼和警惕。對着那樣的眼神，人類到底要怎麽表達自己的喜愛？
喬冉冉深吸了一口氣，“這裏不适合我。”
晏青綏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他聯想到喬冉冉路邊見到一個陌生人都願意救助的性格，大概是不願意見到這種景象的。
姜苗苗還掐着腰，像是踩到了喬冉冉的痛腳一般，十分嘚瑟，“這裏确實不适合你，假惺惺的，難道你沒吃過肉，沒殺過妖獸？哦，可能你還真沒殺過妖獸，因為你害怕嘛！你吃肉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它們在活着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很可愛的樣子，可你還能忍心吃掉它們，裝模作樣的，惡心！”
晏青綏“嘶”了一聲，他實在是不想再忍了，擡手間，玄淵劍已經聞聲出鞘。可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到姜苗苗一聲悶哼，仰面飛了出去。
飛出去老遠才勉強落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晏青綏：誰這麽帥，居然還搶他的戲份！
誰都沒看到是誰的動作，姜苗苗就已經飛了出去，片刻後回過神來，嚎啕大哭。
一直關注着姜苗苗的向容溪就只感覺到一股氣流直擊她的面門，根本沒有發現出處，聽到姜苗苗哭出聲他才勉強松了一口氣：還能哭，說明沒什麽大礙。
只是看着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甚至還隐隐滲血，姜苗苗這面子是丢大了。本就是愛俏的小姑娘，這一下無異于毀了她的容貌，如果不是及時恢複，姜苗苗肯定會瘋。
姜苗苗從小到大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就連修煉的時候覺得手裏的劍太重了都不肯多拿，更別說磕了絆了。
但是圍觀的人包括喬冉冉在內，都覺得出手的人已經手下留情了，不然這力道再大一點，就不只是腫一塊——當然也因為只是這種不痛不癢的傷害，又沒有太大的靈力波動，甚至都沒有引起姜苗苗護體靈器的反抗。
身為劍尊的後代，姜苗苗身上不缺這些法寶，所以她也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能傷到她，一時間抱着腦袋哭傻了。
不管向容溪要怎麽安慰姜苗苗，喬冉冉扯着裴陵的袖子輕輕晃了晃，“我們走吧。”
裴陵彎了彎唇角，“師姐為什麽不讓我幫忙？”
喬冉冉不解：“你已經幫我很大的忙了呀！”別以為她不知道，剛剛那一下，就是出自裴陵的手，她還驚訝他手下留情了，“謝謝你啊！”不管裴陵是為了什麽，反正就是替她出氣了。
裴陵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的纖細手指，似乎比他的衣袖還要白上幾分，“只要師姐一聲吩咐，這地方，直接毀了也罷。”
“大可不必。”喬冉冉垂眸，“能在這裏做這樣的生意，還經久不衰，肯定有他們的依仗。我只是覺得，馴化妖獸，不一定非要用這麽殘忍的手段。”
“不毀掉妖獸的意志，它們永遠不可能向人類低頭。”
“可是——”
“你想說百獸丹？”
“唔……”
“你覺得真正有實力的妖獸會因為幾顆百獸丹就向人類屈服？”
“但是，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而且毀掉意志之後的妖獸，戰鬥力肯定也大打折扣，大家都不想跟妖獸好好商量一下，畢竟合作培養默契，更能發揮強大的戰鬥力呀！”
“确實可以，”裴陵伸手抓住搭在自己袖子上的白皙手指，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但，人格魅力是很多人都欠缺的東西。”
所以，只能用這種暴力但有效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讓更多缺少“人格魅力”的人也能擁有戰鬥靈獸。惡性循環之下，人類和妖獸之間的矛盾更加不可調和。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地方她是不想再待下去了，但是老天爺好像不太願意放過她。
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陣陣騷動，那振聾發聩的聲音，即使在這喧嘩的鬧市中，也能聽得分明。
“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站住！你跑不掉的！”
喬冉冉就看到人群就亂了起來，罵人的聲音也此起彼伏，然後，一個狼狽地身影打着跌地奔向了喬冉冉。
喬冉冉：“……”雖然那個身影一點也不熟悉，那張臉也挺陌生，但是喬冉冉覺得，她認識那雙眼睛，那個巴巴的眼神，她也認識。
在那個身影準确撲到之前，喬冉冉本能往後一躲，順利将自己藏在了裴陵身後。
突然就變成了擋箭牌的裴陵微笑得看着破開人群沖到他們面前的人，或者說，半妖——難道每次和喬冉冉出門，就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一條泛着腥氣的長鞭席卷而來，目标正是這半妖。半妖機敏地側身躲過，然後十分有靈性地學着喬冉冉的動作，躲到了裴陵身後。
來人手腕翻轉，長鞭已經擦着裴陵的身側往後扭曲前行，勢必要抓住這落逃的半妖。
半妖再一步，退到了喬冉冉的身後，然後十分熟練地抓住了喬冉冉的腰帶。
喬冉冉：她還沒來得及換腰帶！
半妖離喬冉冉太近，位置又刁鑽，要想繞過喬冉冉困住半妖，操作難度太高，又很容易傷到喬冉冉，不想惹太多麻煩的壯漢手臂一揮，收回了長鞭。
“這是我們逃掉的貨物，幾位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見喬冉冉和裴陵雖然裝束普通，又沒有明顯的宗門标記，但是容色驚豔，他說話還算客氣。
堯山秘境開啓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貨物？”喬冉冉驚訝，抓着她腰帶的手指也是一緊，她是真沒想到這半妖混得會這麽慘，之前是一團爛肉生不如死，現在居然被這些人盯上，淪為獵奇的貨物。
看半妖的動向，很明顯是直接沖着她來的，所以是知道她來了，才拼命逃了出來，仔細一看，他破爛的衣服下，依然是累累傷痕。
喬冉冉：怎麽能慘成這樣。
見喬冉冉的眼神和半妖的動作，那手腕上纏着黑色長鞭的男人反而一笑，“對，貨物，看姑娘和他頗有緣分，姑娘出個好價錢，大可以直接帶走。”
半妖雖然失去了妖族骨血，但恢複之後長得眉清目秀精巧可愛，這模樣其實很讨人喜歡，喬冉冉也想到了如果被其他人買走，他會面對什麽樣的命運。
半妖大概也想到這一點，抓着喬冉冉腰帶的手，微微顫抖着。
一直看戲的聞子桁卻在此時出頭了：“不過是只失了血脈的半妖，你們也好意思拿出來買賣，能值多少錢，報個價吧！”
喬冉冉抿了抿唇，掏出一只儲物袋扔給了那個男人，“這些可夠？”
那人掂了掂儲物袋，想必是在用神識探查，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姑娘出手闊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是你的了。”說完，轉身就走。
大概也是沒想到一個廢物半妖，只是長得好看一點，也能賣出這個價錢，他很是滿意，半句廢話也沒有。
喬冉冉有些憋氣。她就是不想聽聞子桁廢話，但是儲物袋扔出去之後，她就後悔了——媽耶她扔了好多靈石！
然後盯着半妖，嘟囔了一句：“你這下欠我得怎麽還哦！”看他這悲慘的身世和命運，想必也不可能有錢還她了。
裴陵手指微彈，一股氣勁落在半妖的手腕上，這樣的力道足以讓人吃痛松手，可半妖不僅沒松手，反而擡眼，一雙淺灰色的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兇狠。
裴陵失笑。這才是妖族該有的模樣，即使是個半妖，即使失去了妖族骨血，但是骨子裏的東西，改不了。所有的乖巧可愛和柔弱可欺，那都是騙人的。
這只半妖，是想賴上喬冉冉？
喬冉冉拽了拽腰帶，沒拽動，亮出了指尖的銀針，“松手。”不聽話的，她總有辦法對付的。
半妖委屈巴巴地松了手，抱着胳膊望着喬冉冉，擡手的時候露出了胳膊上的傷痕，較淺的已經開始愈合，而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慢慢地滲着血。
喬冉冉嘴角抽了抽：是不是所有人都認為她特別容易心軟，還特別好騙？
作者有話要說：某半妖：在這個世界上讨生活，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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