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呵呵……”君懿一手托腮,一手執朱筆在紙上漫無目的地畫來畫去。

今早上朝前,在穿外袍時,半夢半醒的小郎官一句恭送,讓她樂了一整個上午。

“陛下,今天奏折雖然不多,可這麽批,就批不完了!”雪瑤在一邊陪得不耐煩,“不然臣妹先去看望逸飛,等陛下發呆完了再回來。”

君懿仍然是笑顏以對:“反正雪瑤你也看過了,全是一些做完的事,雪瑤幫朕寫個準字就得了,早點放朕回去吧。”

“陛下莫要說笑了,臣妹怎麽可能代替陛下!讓那些老臣們聽了,不說陛下一聲昏君才怪呢!況且陛下一直對臣妹說,陛下對男人沒興趣,今天就一臉花癡樣子。陛下就快放過我吧!陛下自己給我鋪路,我可不能辜負,定要好好和逸飛一敘了!好不容易咱們在一條線上了,陛下卻拖起後腿來,真是的。”雪瑤一邊理出奏折的尾部疊好,放在君懿面前,一邊板着臉唠叨。

君懿知道雪瑤最近忙得狠了,對這種冷淡的态度見怪不怪,反正是私下相對,絲毫不以為忤,笑顏不改,手在紙上反反複複畫着一個圓圈:“其實叫你來,只有一個正事做。要是平時,早就說完了。”

雪瑤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陛下自己知道,就快說一下,放臣妹走。看陛下這樣子,臣妹能少活好幾年。”

君懿也不以為忤,伸手撫撫雪瑤眉心:“雪瑤你啊,你就是說話太厲害,所以你家逸飛害怕呢。——好了別瞪眼睛,朕說正經事。明年春夏,你微服一趟。帶上逸飛也行,多帶個雨澤磨合磨合也行。”

“這又是什麽正事,少拿臣妹家事取笑。”雪瑤把手中奏折疊好,都堆成一疊。

“這奏折裏面的事情,想你也知道。每個折子都是地方上已經辦好的案子,或者是事務,毫無破綻,但是你也有感覺吧,這些東西有問題,越完美,越有問題。”君懿低聲湊到雪瑤耳邊,說完了,繼續呵呵兩聲。

雪瑤無聲地點點頭,這倒是個正事。但是皇上這個樣子,和情窦初開的懷春少女絲毫沒有區別,真是沒救了。來不及多想,雪瑤匆匆告辭出門去了。

雪瑤離了禦書房,向太醫所走去,一路惴惴不安。自從逸飛恢複身份以來,她便來了幾次,逸飛态度雖溫和,卻仍閉口不提和好或完婚之事,雪瑤心中也是無奈。

不知道逸飛吃得好嗎,睡得好嗎?天氣要冷了,善王府裏可曾送來冬衣?

一邊想,一邊繞過正門。偏門沒有落鎖,輕輕一推便開了,毫無聲響。

雪瑤輕移腳步,一聲不響地走到第三個窗口下,那窗竟也沒關,從窗口望去,榻上逸飛手中拿着蠅拂,在一堆正在風幹的藥材旁邊睡着了。

這一段地形,簡直輕車熟路,這偏門半掩,定是逸飛給的暗號,要融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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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也怪我,既然喜歡他,還有什麽顧慮?若是用上雨澤那手,放低了身段,慢慢地偎過去,就算是冰山,也焐成一池春水去了,對嗎?

可是,可是,不是人人都能放下架子的,就算我知雨澤能做到這一步,我這等身份,總是學不來呢。

胡思亂想着,雪瑤走進房內,細細的看那睡顏。

這段時日,魂牽夢繞的人正在長成大人,肩膀似乎更寬了,頰邊柔軟的細毛也開始變成剛硬的胡須,并已有修刮過的痕跡。雪瑤伸手撫上他的鬓發,在耳邊輕輕繞了半圈,在他臉側親了一口。

逸飛還沒有醒來的樣子,呼吸勻稱,嘴角似笑非笑,眼珠輕輕轉動着,仿佛在夢中。雪瑤相思之情洶湧而來,忍不住在逸飛唇上又一吻。

這嘴唇多年在夢中吻過,今日才成了真,已經由那軟嘟嘟的粉嫩肉團兒,變成了有棱有角的溫熱觸感,身旁幽幽的藥材味道,竟然也變成了香。

一吻已畢,雪瑤雙唇還粘在逸飛嘴唇上,反複流連,摩擦着那細微的嘴唇棱角,舍不得離開。

逸飛的雙手在此時突然環住雪瑤,兩臂猛然收緊,将雪瑤抱在懷裏,一手還扶住了雪瑤的後腦。嘴唇上的觸感一下子加深,帶着藥香的舌尖,濕漉漉地,顫巍巍地開拓了疆土,來到雪瑤口中。

要說悅王陳雪瑤的薄幸之名,整個朱雀皇城皆知,在魚水之情上,也早已不是生手。但此時面對逸飛,和對他人自是不同,莫名地生出幾分小兒女的甜蜜感,感受也不由自主,帶着一些天然的羞澀。感到他的舌尖纏上自己的舌尖時,雪瑤竟然吃了一驚,身形剛剛一頓。逸飛襯她在腦後的手似乎早有準備,略帶霸道地把她了撥回來,手臂将她腰抱得更緊,一點也不容她逃脫。

雪瑤被他識破了猶豫的心事,雙頰一片暈紅。逸飛表面上雖多年半冷不熱,但心底早已熱絡起來,只是無從下手,今日初嘗情味,只想多深入一些,将那舌尖不住地追逐着雪瑤的舌。這珍貴之極的初吻,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卻情真意切,雪瑤伸手也抱住了逸飛的身子,胸口似乎被推了一把,一陣激蕩,回應這吻時,舌尖竟然微微打顫,心中一片慌亂,卻并不讨厭,反而無比滿足。

無意識中,雪瑤反客為主,跟逸飛的舌尖互相逗弄,卻忽然從熱切之中一下抽離,只是輕輕地接觸着唇瓣,輕輕沿着逸飛的唇線,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舔。逸飛着急起來,雙臂再一下收緊,不甘心地重重吻上她嘴唇,一邊本能地用舌要挑開她的齒間,一邊着急到輕聲哼出鼻音。雪瑤故意拖延,忽然放松防線時,逸飛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這場親吻,明明是兩人在借着舌尖和嘴唇,來互訴相思,不需要為任何事道歉,也沒有人為任何事服軟,唇齒相擦,耳鬓厮磨,一來一回之間,彼此的信任在悄悄地堆積。

室內安安靜靜,只聽兩顆心砰砰的跳動聲響,和四片嘴唇中間輕微的水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瑤想要看看逸飛的表情,便睜開了雙眼,卻見逸飛也恰在此時放松了一些手臂,嘴唇從她嘴唇上離開了一些距離,志得意滿地睜開眼睛,望着雪瑤笑道:“姐姐親了逸飛,要負責的。”

雪瑤笑着,伸手捏他耳朵:“好,從小便只知道要我負責,現在負了兩個責了,也不見有人來讨債。”

逸飛側過身子,擁着雪瑤一起橫躺在寬闊的塌上,鼻尖抵着鼻尖,低聲道:“那時姐姐付不起。現在付得起,一定要讨。”

“就怕你不讨呢。”

“姐姐先還我定情物來。”逸飛張開手,翹着嘴角笑起來。

雪瑤從懷中拽出一根紅繩,繩上是貼身仵得溫溫熱熱的兩枚玉,一枚翠綠孔雀,一枚脂白平安扣。小心解下孔雀,與逸飛重新挂回頸間。

逸飛擡起頭,嘴唇從雪瑤唇上擦過,順勢又親了一口,展顏笑道:“這次就算姐姐要反悔,我也再不改主意了!姐姐便等着負責好了!”

君懿托着腮,又把昨晚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先是靈虎跑來彙報,接着她便無心做事,趕緊将手頭事處理,趕回未央宮。

剛到宮門,見朝升和夕照面有難色地在門口徘徊,看到君懿回來,撩起衣衫就要跪下,紛紛說:“小嫔們疏忽,請陛下責罰。”

君懿略有驚訝,止住了她們慌張的舉動。

朝升眉毛緊蹙,一雙手不安地擰着衣帶,低頭道:“皇上,公孫當宮他……睡着了……小嫔們不敢吵醒,但是按例,公孫當宮應當等您回宮再做打算……小嫔們疏忽,請皇上定奪,小嫔們任打認罰。”

一向笑嘻嘻,眼如彎月,面如晚霞的夕照,也面色如土,抿着嘴,低頭嗫嚅,快要哭出來了。

君懿忍俊不禁,摸摸兩位大仕女的額頭:“不是你們的疏忽,是朕的疏忽。公孫當宮一派純真,絲毫不懂規矩禮節,朕應該先知會你們。這事只有你兩人知道?”

兩位仕女忙不疊點頭:“小嫔們怕小仕女們愛熱鬧,所以為當宮沐浴後便遣散她們去了,一直是我倆在這裏守着。”

夕照先反應過來,食指點在唇上,面色好轉:“陛下,今晚有什麽事,我忘記了。”

朝升也跟着點頭,面露喜色:“哪有什麽,一切都沒事。”

身邊都是些妙人,君懿喜上眉梢,莞爾一笑:“這就對了。”

走進寝宮,朝升和夕照吓得不輕,趕緊放下簾子,便一溜煙消失了。

君懿躺在暖塌內側,覺得有些擁擠,推了推苑傑,苑傑便乖乖地向外讓,還翻身向着君懿的方向。少年輕微的鼾聲,也随着翻身消失了。

君懿靜靜地看着苑傑。白天未曾仔細看看這個小當宮,夜晚看來,一副剛成年稚氣未脫的少年樣貌。臉型略有些棱角,但雙頰柔軟,泛着蜜桃般的粉紅色。鼻梁不算高,眼窩也不算深,皮膚略顯麥色,長相上其實并無特別出色處。若是不知他的出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這個小男孩和“少年武士”這幾個字連在一起的。

花名冊上寫,苑傑兵馬娴熟,自幼讀兵書,看列陣,營地裏長大,已有一些戰場歷練,詩文方面卻完全外行,為人誠實直爽。這樣的男孩子最好屬于沙場邊陲,怎麽可能進入這深宮,他要如何消磨這種無所事事的悠長時光?

想到苑傑的姓氏,君懿便有些釋然:公孫家的分家,想要出頭,也只有這麽一個辦法了。他們一定很慶幸,孩子長得儀表堂堂,可以送進宮來,他們還有些許翻身的機會。

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可憐了孩子,被送到這樣違背天性的地方來。

下午靈虎也來說過寒鴉宮的情況,敬茹三天後會送來具體修葺內容的圖紙和奏表。在那地方住了月餘,真是為難他了。不管他以前的身份是什麽,在皇上身邊,成了禦夫君,他的命運已經改變。

這孩子一定是許久沒睡好,君懿合上眼睛,聽着再次響起的微微鼾聲。

有人在身邊睡的感覺,暖過床下的熱氣,心裏,也變得暖暖的。

手中奏折僅剩一本,君懿随手寫一個“準”,起身回未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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