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逸飛聞言,擡眼看看雨澤,盡管雨澤在京城各家心中是個八面玲珑的佳公子,但每次看到逸飛,雨澤就變得像只沾了水的小貓一般,今日逸飛心境不同,竟看着那虛張聲勢的嘶吓也變得可愛起來。
雨澤見他眼神充滿玩味,只看着自己不說話,平白打了個激靈,想起雪瑤有時也拿這樣的眼光看着自己,全身都不自在起來。莫非這是他們陳家人的習慣?還是這家夥和家主沾了些妻夫相?
逸飛看了一陣,雨澤越來越緊張,逸飛以袖掩口,再也忍不住,哧地笑出聲來。
雨澤臉上一紅:“笑什麽!還想喝碗加鹽的臘八粥麽!”
逸飛笑道:“不說這個還好,你手腕還想再吃我一針麽?”
雨澤氣哼哼地站起來:“叫我來,又說不出個一二三,只是看着我笑!真沒意思!我走了!”
逸飛站起身來,現在他個頭比雨澤稍高,肩膀也寬些,按住雨澤雙肩,輕輕壓下,又令他坐了回去,道:“咱們這麽些年來,無非也是些小打小鬧,算來是扯平了。現今你我都已長大成人,念在誰也趕不走誰,共事一妻的份上,互相別計較了吧!”
雨澤神色古怪,正要反駁,只見逸飛親手端起茶盞,向他遞了過去:“若可行,接了這杯茶。”
雨澤微微動容。他心中清楚,任何場合之中,都不應該是正君給側君奉茶言和的。如果讓任何人知道,并傳揚出去,不但正君掉了臉面,側君也會被人議論不懂事。逸飛此舉,若處于真心,那麽算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只是雙方都有共識,私下言談,絕不會外傳。
雨澤嘗受長輩教訓,也心知既然做了側君,面對正君的寬和,還是要守本分才是。想了想個中道理,雨澤心中不安起來,急忙伸手接過茶盞,頓時生出幾分怯意,并不敢先飲,道:“侍君給的臉面,我不領情,便是不尊重了。只是身為側君,怎敢占先?當是正君先請。”
逸飛微笑取過自己茶盞,先飲為敬,雨澤方才沾唇,以表敬意。這算是兩人自相識以來,第一次以禮相待,都感到拘謹,過了片刻,才輕松自如起來。
逸飛向雨澤道:“現今無論是京中還是宮中,都知道了悅王側君之名,人人都服你內外打點,八面玲珑。我雖為正,在此處卻總不及你。這個管家之責,我不能和你相争。若有需要,讓我再授些正君之權給你,我也願意。所以你若有些難處,不妨也來找我說一說。我留在京中時間不多,趕着來與你見面,就是想離開時候放心些。”
雨澤一驚,道:“你要到哪去?”
逸飛便将宮中苑傑請旨前後之事說與雨澤,最後道:“姐姐這邊,少不得你多照顧一二,還有……其實這件事,我思前想後,覺得不能耽誤于你,還是挑明了講。”
雨澤點頭道:“正君還有什麽吩咐,便直說了吧,我照辦就是。”
逸飛微笑道:“姐姐在調養心疾期間不可受孕的說法,是騙她的,定是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Advertisement
雨澤臉上紅白變化了一陣,道:“我……實不相瞞,自那次你我竹園之中不歡而散後,我雖仍照顧她飲食起居,但魚水之情一直疏離着,到如今該當一年半,都沒有過同房。”
逸飛心中一動,道:“那她夜夜都在家中過麽!”
雨澤也想到了一起,低聲道:“大概三兩月之中,便有一夜不歸,我也沒問過去向。”
逸飛嘆息道:“咱們兩個苦求不得,倒便宜了外邊的伎倌們!”
雨澤臉一紅,道:“你将她讓給我,自己卻不知歸期,你可甘心?”
逸飛笑道:“這有什麽不甘心的?我只是仍然不揭穿謊話就是了。我不着急子嗣,而你着急,到時候任憑你說受孕無虞,你看她信誰?”
雨澤這才知道又掉進了陷阱,氣哼哼地道:“若能重來一遍,我就不接你茶!”
逸飛笑道:“說笑而已,何必這樣當真?此別許久,這件東西你帶在身邊。”說着從袖中取出自己的針包來,遞給了雨澤,又道:“此包中七十二根細針,皆為純銀打造,靈敏的很。姐姐輔政之後,朝堂之中當多有兇險,你拿這包銀針在身邊,就如咱們兩個一起護着她一般,一定謹記,不能有絲毫馬虎。”
雨澤接過針包,應承下來,又道:“為何你不親自與她作別?”
逸飛嘆道:“若見了她的神情,我還走得了嗎?”
此刻,雪瑤正在未央宮,與君懿面面相觑。
“朕真不明白有什麽可擔心的。你這麽優秀,這天下男兒心中所趨的最高點,除了朕,也就是你了,你還胡思亂想,唉,女人啊女人。”君懿恨鐵不成鋼地托着腮,皺眉看雪瑤。
“皇姐難道就不擔心苑傑嗎?他們二人所到的,可是雁家營寨。能遇上多少人,遇上多少事,這二人又風華正茂,少年意氣,難保将來不變。雁家女兒那股英姿飒爽的神色,我看了都豔羨,何況他們兩個?長期相處,日久生情,越想越不放心……”
雪瑤這種姿态,恐怕全天下只有雲皇,泓萱和君懿可以得見,若世人知道,那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悅王,也會像普通小女孩般胡思亂想,甚至因私情耽誤公事,恐怕朱雀皇城大街上,滿地都是大家掉下去的下巴……
君懿越想越有趣,不禁樂出聲,惹來雪瑤一對白眼。
“若你覺得,天下之贊譽還不夠,朕再給你一個任務。你記得朕年前跟你講過一次嗎?朕本想自己去做,但如今有了腹中這塊骨血,做什麽都不便,只能勞動你一趟,幫朕在那些朕看不到的地方,看一看,查一查。莫以為這是輕松的任務,因朕料定此行之兇險,不亞于逸飛在戰場。朕會賜你玄鐵朱筆和尚方寶劍,若是有不測風雲,抛開一切,也需得保全你自己和雨澤的安全,一定要好好地回來見朕。”君懿開始說得輕松,到最後越來越凝重,握緊了雪瑤雙手。
雪瑤大是感動,反握住君懿手,剛要謝恩,突然覺得這話中有什麽不對,仔細想想,擡頭問道:“為什麽還有雨澤的份?”
君懿挑眉道:“這你不懂?雨澤心細如發,善解人意,這次帶上他,能省不少心思。在你家裏管管家,對他來說太屈才。再說了,你總不愛雨澤心裏做事,你倆走一遭之後,你就明白為什麽我和母皇會把他指婚給你了。他和逸飛若能和睦一心,你就如虎添翼,但目前還不是時候。你家不比宮中我身邊,個個都是千錘百煉;他們兩個,現今底子都是好的,只是欠打磨,必須經了這一遭,方才是人上之人,配得上我們雪瑤。”
雪瑤無奈苦笑:“皇姐總是一步沒出宮,盡知天下事,這話說得,竟像個天天住在我房裏的人一樣。”
“說笑了,什麽事都不知道,還妄稱什麽天子?”君懿低低笑着,飲一口茶,提起禦筆,親自拟诏。
雪瑤嘆道:“還說他們兩個配不上我,依我之見,一旦他們翅膀硬了,飛起來看見了天,覺得我配不上他們,到最後,我便落得無地自容。”
君懿放下筆,道:“你道是逸飛為什麽鬧着要出宮?或者,你道是雨澤為何如此計較?他們的初衷,便是配得上你。我放苑傑去,也是因為這個。本來男子要成長,就要經受風雨,而你,也是他們風雨中的一部分。好比你們是行在同一條路上,你便要不在意他們的成長,徑自去自己加快腳步,做你自己的事,你會發現他們永遠在你身後,永遠在追趕。到你偶爾累了煩了,一轉身便能看到他們,接着你更快地走入你的軌道,這樣你總是先機,他們也會總是按照你的路來走,不會偏離。你若一味逃避躲開,或者停滞原地,他們才會很快越過你,看到更高處的天空,更遠處的路。你若停下再也不走了,他們追上你後,也會停下。沒了方向的日子,可還怎麽過?”
雪瑤自己想了想,嘆了口氣,道:“我可沒有這種的自信灑脫。”
君懿又提筆,眉眼彎彎地笑道:“可不是,因為你現在已經停下來了。現在,朕再給你指一條路,你可要加快地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