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高晟笑道:“傻姑娘,你當悅王真是閑得無聊,跑出來散心嗎?還是你以為,賀翎這個小女皇坐擁江山,只是一場過家家?新官上任還有三把火,何況皇帝!一國臣服,可不是容易的勾當,又要心腸夠狠,下手飛快,又要做得堂皇,萬民稱頌。反腐翻案,總是好由頭。據我在京城所知,這些地方官,把這小女皇看的太低了,她可是正預備着好大一頓殺威棒,就等着悅王坐實此事呢。”
“風鈴,媽媽今日來的喲,是咱們王大人那裏,要你去一趟喲。你打扮一下,天一黑透了,王大人家裏就有車來接你。”
小煥從沉思中驟然驚醒:“我……我不去!”
絲縧板起臉道:“由不得你不去!王大人這幾日應付貴客,焦頭爛額,你自家也是知道的,怎麽這麽不懂事,大人百忙之中能想得起你,是你的福氣,聽話,頭發梳一梳去喲。”
小煥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啞聲道:“每次去她那裏,都……媽媽,再去幾次,怕是性命都不保了……”
絲縧揮揮錦帕:“媽媽當然理會得,已經跟她說好了,不會太為難你了,這些大人平日為民操勞嘛,有些怪癖也是該當的,你也多體諒體諒才是嘛。”
“可是……”
“沒有可是了,之前不是也都應付過來了?媽媽知道,上次那貴客沒動你,讓你失了手,你不敢發揮,但是喜歡你的人更多嘛,別發呆了,快去吧。”絲縧做出和之前一樣的不在乎,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麽緊張。
說服了小煥,絲縧仍然不敢放松,一直站在門邊看着小煥上車,聽得馬蹄聲踏在街上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遠得聽不到了,才松了一口氣。
她手裏握着一條淺綠的羅帕,此刻覺得帕子裏有什麽東西硬硬的,展開觀看,自家搖頭苦笑。方才握拳,竟然握斷了一根二寸長的指甲。
“真是不行了,一點小事,都能讓老娘成這樣了。”絲縧自己哀嘆着,緩緩地走回了珍珠樓。
天色很晚了,燈也不怎麽亮了。
雨澤拔下發簪,挑了挑燈芯,火苗跳了一下,變大了很多。
雪瑤正拿着朱砂筆,在案宗副本上面圈圈點點。這案卷制成之時的環境,可能比原先預想中的還要複雜。從行文來看,本案結案後的這份卷宗寫得滴水不漏,将罪愆完全推到了石尚書一人身上。但是她從案卷中卻能嗅到濃濃的疑問味道,似乎寫這案卷上交的人,在給讀案卷的人出了一道狡黠的題目,這答案就在題目中,若無慧眼看到這些疑點,便抓不到事情的真相。其中反複提到,本案所出現的證物缺少一些禮單和賬目。這案卷通篇是罪臣欺君枉法之過程供述,重點并不在賄賂本身,又何必重重着墨去提起這些事?
雪瑤沉思着放下筆,飲了口已經冷透的茶:“雨澤,按照大理寺的規矩,官員案件是應該誰掌管結案,并向刑部遞交這份案宗的?”
雨澤沉吟道:“當時的主簿,應是林大人,現在應該已經官至大理寺正。家主是要向京裏送公文詢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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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瑤微微點了一下頭:“幾件事一起進行,還真是心累。”
雨澤攬過她肩膀,讓她頭靠在自己身側:“那我們抓緊時間做完事情,就好好休息,好不好?”
雪瑤想到了什麽,笑了一聲,雨澤問她笑什麽,她卻不說。過了一會,雪瑤才笑着問:“是不是我最近忙事情,冷落了你?我看你最近睡得不好呢。”
雨澤臉上一陣紅:“什麽啊!讓別人聽到多不好,本來我都背着‘妒夫氣走正君’的名頭了,這麽一說,別人都會當我是貪得無厭的下作男兒呢!”
雪瑤好笑道:“小男孩子亂想,才會招人笑話,你我妻夫之間房中私話,難道還能傳出去不成?你啊,就是想太多。要不然,明天什麽也不做,咱們到處逛逛,晚上早些回來,可好?”
雨澤一把推開雪瑤肩膀:“說了別亂說,家主還取笑!我不去!”
雪瑤大笑:“可由不得你不去,到時候真不帶你,你卻又跟上來。”
雨澤雖然窘迫,但是雪瑤之前從沒和他這麽親熱的玩笑過,臉上雖然紅着,心裏卻是甜蜜蜜的。見雪瑤吃了冷茶,急忙将茶盞拿過,換上熱水注入,又去幫雪瑤整理案頭的公文。偶爾之間,兩人眼神相對,雨澤便急忙急忙躲開雪瑤的目光,雪瑤也不說破,只是笑着欣賞罷了。
第二天,雪瑤果然抛了公案,帶上雨澤到處玩耍散心,自不必提,遠在皇城的朱雀禁宮內卻出了些事情。
今日的朱雀禁宮內,鹄禦君權靈竹走過之處,人人避之不及。
這初夏的天氣本來有些熱,但是靈竹含着一股沉沉的怒氣,隐忍不發,臉上神情好像是蒙着厚厚的寒霜,一見之下,霎時讓人感覺回到了隆冬三九天。就連他頭上穿冠而過的那根琉璃簪子,似乎都要挂下冰淩來了。
鹄禦君現在執掌後宮大印,若是誰撞到刀口上,惹怒了他,他可是有權先斬後奏的。
宮女內侍們都不由得感到後頸一陣風涼。
到了昭陽殿,坐下之時,靈竹兀自氣息不平。
“怎麽了?”鵲禦君公孫玉傑見他額上泛出汗珠,讓雀兒拿手帕給他。
靈竹胡亂擦了一把,憤憤道:“若是可以,誰願意管這後宮!我巴不得跟皇上坐在一起,管外邊那些光明正大的事情,也強過在內宮聽這些話裏藏刀!”
玉傑莞爾道:“我道是什麽事,原來就是這等瑣碎事務。若是誰頂撞你,你給就地辦了就行,何必自己生氣,又不是小姑娘家。”
靈竹瞥玉傑一眼道:“你倒好,風涼得很,幹脆我請了旨,把後宮掌印位置讓給你,你來管這攤子。我是管不了!”
玉傑更樂了:“治國齊家,道理是同樣的。你這經緯之才,滿腹智計,卻連後宮這三十多號都管不了?這麽多年書白讀了?我現在得圍着皇上,怎麽脫得開身?要不,我去管他們,皇上你照顧,反正孩子也是你的。”
靈竹伏案嘆道:“你明知,我照顧人更不行。”
玉傑道:“後宮儀制,你也都知道。禦夫君裏面,就是你我品階最高,下面的小郎官們有什麽不滿,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只要是對你不敬,你就別手軟。你有皇上撐腰,管他們也不為過,反倒是放了他們一次,他們下一次可把你當軟柿子,總想再探探你的底。這些家夥,根本是學不乖的。”
靈竹咬牙恨聲道:“我才不怕明擺着對我不敬的事,就是那些陰陽怪氣的話,我不會回,只得吃一個悶虧。這幾天來,賀家的兩個當宮嚣張得很,已經幾次拿話噎得我什麽也說不出來!怎麽就長那麽兩張巧嘴,一唱一和,我可說不出!”
玉傑微微皺眉:“這事不對啊。之前,賀家這兩個,從來不敢興風作浪的。從苑傑得了寵開始,升階極快,他兩個雖然等着看我們笑話,但是一直都中規中矩,沒什麽動作。按說你現在暫掌後宮,皇上的孩子又是你的,品階又算得上後宮之冠,從哪裏看都是風頭正盛,他兩個怎麽就公然頂撞你?此事之中,一定有宮外的原因。”
靈竹也皺起了眉:“不可能啊,我家沒什麽動靜的。你家也很安靜,現在別說整個朝堂,整個京城都——”
話說到一半,已經沒必要說完,玉傑和靈竹對視一眼,各自心驚。
這麽平靜的氣氛,讓人覺得蹊跷。
而賀家的兩個郎官,似乎知道些什麽?
門外有人高聲喊:“銮駕到!”兩位大郎官急忙候駕。
君懿進門來,看兩位大郎官行禮完畢,分坐下來,才開口問道:“今日這屋中氣氛可不大對,靈竹說個明白,給朕聽聽。”
靈竹一時語塞。但既是指明了回話,玉傑也無法開口援聲,靈竹只得一五一十奏上:“回陛下,臣今早巡宮至披香館,披香館內的當宮們言語無狀,臣雖然也按律懲戒了二人,但二人講話,實在是大有蹊跷,故此心中不歡,前來找玉君排遣一下。”
君懿因為身孕緣故,身上懶洋洋地,斜倚花榻,以手支頤,眼神卻銳利地盯住靈竹,緩緩地道:“就這麽回話?他們說了什麽,朕倒想聽個明白。連你都不能應付,莫非朕家裏,區區一二小郎官,竟比那外國使臣還厲害麽?”
靈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臣實在學不出這等言語。”
玉傑早已經看出問題所在,便想引開君懿注意,免得她動了氣,柔聲向君懿道:“陛下,您手邊這一碟子蜜餞,是臣去年親手做下的杏子果脯,您嘗嘗?”說着便用小銀叉紮起一枚杏肉,送到君懿嘴邊。
君懿含住果肉,眉宇間卻絲毫沒有放松嚴肅的神态,向靈竹道:“朕親自授你為掌印郎官,你在後宮,自然就要代表朕的看法,你的賞罰,就如同朕親自施行一般。若是有這樣的權卻不會用,便白白地笑煞了那些奴才。這次,他們的言語,可已經傳到朕這裏來了。朕聽得,你便管不得嗎?宮律是做什麽用的?”
玉傑笑着圓場道:“朝堂和後宮,其實還是有共通之處的。竹君只是剛剛管事,還放不下架子來學這些手腕,但是要學會了,對咱們皇上在朝堂之上,能有更大幫助。我嘛,國事不通,也只能管一管家,伺候咱們皇上起居了。朝前之事,以後要多多仰仗竹君,想來這就是皇上将後宮之印給你執掌的原因。”
靈竹如被當頭一棒,想到剛才失态,暗暗慚愧,對君懿下拜道:“微臣有負陛下厚愛,竟然驽鈍至此,多謝陛下親自提點!”又轉過身來,向玉傑肅然行禮:“多蒙玉郎官教導,感激不盡。”
君懿喚靈竹平身,心中仍在緩緩思慮一些事情,突然間靈光一閃,幾件事情結合在一起,變得通透起來。她冷笑一聲,似乎帶着一些怒意。玉傑和靈竹急忙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