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逸飛此時也已下馬,輕聲對揚宇道:“別怕,我跟你說笑兩句的,你神色如常進去,說不定不用暴露的。”

揚宇略一點頭,城門的兵丁眼見,已經看到,呼喝一聲,一下将二人圍了起來,餘下的衙門捕快守緊了城門。

逸飛和揚宇心中都是一驚,裝作沒看見這片混亂,只是例行下馬。但二人實在也都不是沉穩見長,偷眼看看,只見帶頭軍官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頭戴皮帽,從皮帽兩側垂下兩條長長的貂尾;絡腮胡子雖然濃密,卻明顯時時修剪,保持着亂而不雜的形狀;身上裹着厚實的皮甲,護心鏡是一個猙獰的虎頭,更顯得威風凜凜;領口袖口的毛皮柔軟濃密,料來也是上等紫貂。揚宇皺了皺眉,小聲道:“牧族的武官兒,可不好說話。”

逸飛見來人越走越近,心中頓時現出幾分畏懼,面孔一僵。揚宇也沒什麽單身過關的經歷,身邊總是前呼後擁,哪有今天,也不知說什麽好,兩人就呆呆地立着。

那武官拿手指點着二人:“你,你,幹什麽的?”

揚宇愣了一下後,倒是不怕了:“我們要進城。”

牧族,在祥麟是泛指草原上畜牧為生的各部落和族群,其中分支衆多,人員散落,不可盡數。牧族尚武,身居高位的都是武官,而且牧族人待人接物一團實在,不講究表面的禮節,常讓人覺得他們很不禮貌,但他們自己卻不在乎。

跟牧族人講話和共事,越是輕松自在,他們越是喜歡。拿皇子身份直接往下壓,肯定适得其反,揚宇畢竟還是對祥麟熟悉入骨,這麽一轉心思,就平靜了下來。

那軍官見揚宇搭話,逸飛有些局促,眼光一閃,對逸飛道:“你來說!”

這種場面,要放在幾個月之前,逸飛定然應付不來,但最近經過了這麽多事,逸飛膽子大了不少,做了個揖,道:“這位大人,我們二人要進城,可是來到城門口,看見盤查,一時好奇看了一會。”

那軍官眯着眼睛掃了掃兩人,兩人擺出無辜的眼神,那軍官也不再多管,一揮手,身後兵士遞上一張影像圖來。軍官展圖對着兩人看了看,自言自語般道:“又像,又不像。”

揚宇好奇,伸着脖子也要看看。那軍官看他渾然不緊張,也大方地将圖轉回來給他們看。兩人一看之下,頓時都笑了。

畫面上描繪着一個青年,和二人年紀差不多,眉清目秀的。但是這面容畫得毫無特色,凡是年輕秀氣的男子,都和這圖有些相似,甚至男裝打扮的雁骓,如果仔細比對,也能與這圖有些相似之處。這樣一張圖,能找到圖上的人嗎?

揚宇笑道:“這人是做什麽的?要勞動這麽多軍爺到處尋找?”

那軍官見兩人越來越放松,也放下警惕,道:“是個采花賊。”

逸飛奇道:“什麽叫采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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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宇打哈哈道:“軍爺,我這兄弟家裏管教嚴,書讀傻了,您別見怪。”

那軍官想了想,似乎覺得連采花賊為何物的兩個人,也并不是畫面中的人物,撇了撇嘴道:“那行,你們過去吧。”

軍官手下的兵士又上前來,将兩個木牌遞在他們手中:“出城時交還給那邊的守衛,別丢了。”

兩人道了謝,便進城去了。

城門口的風波,沒有給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按照揚宇的提議,兩人沿着城中大街,很快找到一家成衣鋪,買了兩身羊皮袍子和帽子,打聽了寺廟的所在,說說笑笑地向城西北而去。

城外也許有人打掃,頗為幹淨。進城之後,逸飛和揚宇才發現街道上鋪滿了白雪,一道道車轍混着泥水,道路一團糟。擡頭看看居民的房檐上,那一層潔白的積雪像蒸糕一樣純白松軟,逸飛不由得懷念起去年賀翎的冬季來。也是這樣的大雪,也是這樣的……

“這雪可真小。”揚宇伸手接住房檐上被風吹落的雪花,不等雪花落在手心,便吹了一口,本想吹走它,卻因為呵出的氣太暖,雪花融成一滴水珠挂在了他的指尖。

逸飛驚異地轉過頭來:“小?”

揚宇點點頭道:“是小。”

逸飛望了望銀裝素裹的城鎮,雪積了這麽厚,每家的房頂都是一層平坦的雪頂,房檐上挂着長長的冰柱,哪裏是小雪啊!

揚宇沒覺察逸飛的驚訝,自顧自地道:“這可不好啊,咱們要是不走快些,雪大了就麻煩了。”

逸飛心中格外不服,冷哼一聲道:“大能大到哪去,不過是雪。”

揚宇這才轉頭望着他,口氣中充滿驚訝:“雪那麽厲害,你不知道?我們這最大的雪,能把這麽高的房子埋進去,裏面出不去,外邊進不來,困死的不在少數。”

逸飛順着他手的方向,看向身後一間民房。雖然不是樓閣,但這麽高的房子,什麽雪能把它整個埋進去?他還是有些不信,又駁道:“可是雪這麽軟,又這麽輕,怎麽會嘛。”

揚宇受他笑話了一路,什麽纨绔子弟啊,什麽五谷不分啊,今日終于有機會反擊,自然好好抓住機會:“那你說稻草軟不軟,棉花輕不輕?都弄上一大車,人就拉不動了吧,要用馬拉才行了。再輕的東西,積少成多也重起來了,這都不知道,還要我教?”

兩人各自不服,鬥嘴行路,片刻便到了佛寺。

這佛寺名為“弗如寺”,是順着本地一個高坡建成,依着這似山似丘的坡度和走勢,在山間撒珠子一樣,分布着各個殿堂。這樣一來,整個寺廟既有生趣,又有莊嚴。

兩人拾級而上,山門旁邊走來一位知客僧,向兩人行禮。

逸飛跟着揚宇走着,擡頭望着富麗堂皇的寺廟山門,心中不知為什麽變得很亂。

這高高的牆,恢弘的氣魄,近處樹木密集,繁茂的葉子早就落光,只剩下了禿枝,卻挂滿了白雪和冰淩,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生光。整個大地顯得像海中的龍宮一樣,處處是晶瑩剔透。遠處階梯盡頭袅袅的香味,高坡一角隐隐的鐘聲,都是若有若無,環繞在人身邊。

這都是本應讓人心平氣和的物事,怎麽卻讓人心潮翻湧,根本靜不下來呢?

揚宇轉頭看逸飛微蹙雙眉的樣子,小聲問道:“身子不舒服?”

逸飛搖頭:“心慌,覺得壓抑煩躁。”

揚宇輕笑道:“這種氣氛,第一次看見免不了有些不習慣,我第一次跟玉盈姐姐進佛寺,也是這樣,玉盈姐姐說,只有抛開塵世煩惱,才能得到平靜,果然後來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逸飛想了想,覺得剛才揚宇的話裏,有一閃而過的念頭,接着就被忽略了,沒來得及抓住,卻想不起來哪裏是關鍵所在,一大串紛亂的思緒堵着心,格外難受,道:“咱們別進去了。”

揚宇尚未答話,那知客僧卻插話道:“兩位公子若是身體不爽,不如入內請我師叔他們幫忙診治一番,多休息一陣也就好了。”

誰料揚宇聽了這話,頓時驚覺這不是僧人該有的口吻,雙眉一豎,心中警醒,一把攥住了逸飛手腕:“咱們不進了。”

逸飛擡眼看了看知客僧,知客僧聽了這話,雙目一閃,面上突然現出一陣黑氣。這種神色,隐隐含着殺氣,在忠肅公臉上,可不就見過的嗎!

逸飛心中一陣緊張,心跳怦然,卻不知怎麽辦才好,身子一僵,跟着揚宇向後退了一小步,警惕地看着那知客僧向前跨步,盤算脫身之計。

揚宇起了疑心後,細看那知客僧,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微微凸起的太陽穴和光滑的頭皮,可見對方是個強于外家功夫的高手。就自己那點微末道行,是不足以帶着逸飛還能完好脫身的。可若是硬碰硬,拼命上,怕是不死也要重傷。

唯今之計,只能盡力跑!

想到此處,揚宇心一橫,強自壓制着心中的恐懼,暗中提氣,托了一把逸飛的腰,就要使出輕功帶上逸飛脫逃。

那知客僧手快得很,手腕一翻,雙手掌隐隐泛起黑色的氣息來,在雪地中分外顯眼。

“黑沙掌下,閻王點名!”揚宇心中湧起一陣将死的恐懼感,但頭腦卻前所未有地清醒起來。跑,盡最大的可能跑!不要跑太快,盡量跑得遠一些!

就這麽幹!

揚宇在電光火石之間拿定主意,更不敢說話,是怕洩了真氣,拉着逸飛向山腳狂奔。逸飛一看情況不對,也跟着猛跑。若不是揚宇從旁幫助,他不可能脫身。心中的緊張比楊宇還要多幾分,只能順着揚宇用力的方向,跟揚宇步伐一致向山下逃去。

那知客僧身形沉重,輕功略遜,三番二次地險險要抓到二人,但揚宇伶俐,左躲右閃避開發難,顧不得回頭看追兵,只是氣喘籲籲地一味迤逦奔逃。

石階上雪痕淩亂,全不似剛來時平和寧靜。山道兩邊一些細樹枝微微晃動,灑下碎玉瓊屑,随着人帶出的風飄過來。一些閑适的麻雀被驚動了,不情願地嘤咛出聲,飛向了樹林更深處。

這時,在兩人身後,知客僧一聲唿哨!

遠處的鐘聲,瞬間停止了!

前方一柄鋼刀,明晃晃地橫劃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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