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小七,你以後要少去公主府。”
“為什麽!”
逸飛表情尴尬道:“一大一小兩個原因,你先聽哪個?”
揚宇不暇思索:“小的。”
逸飛道:“你要是想當個正常男人,就別去。你姐姐看似在求孕,其實是在避孕,她那裏有藥物的氣味,你嗅多了不好娶妻。”
揚宇不服氣地撇頭,道:“那我姐夫天天在。”自己說了之後就覺察到端倪,驚訝地望着逸飛。
逸飛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點了點頭。
揚宇搖頭道:“你可不要哄我。”
逸飛笑道:“哄你做什麽!是驸馬知道自己無法令公主受孕,也來求助于我,讓我為他治病。我還真是能治好,只是驸馬吸入藥霧時日久,不好恢複罷了。你一個未成親的男子,就不要去湊這個熱鬧。”
揚宇道:“可是我姐姐為什麽要這樣做?”
逸飛道:“驸馬說是為了懷恨,報複他的請旨賜婚。他們的關系和感情,我都插手不得,但他們兩人既然是為了受孕不成一事,都來找我醫治,我少不得給他們治成了。”說到此處,就住了口,心中還有半句,不便對揚宇說的:“只許他們将我用得像棋子一般,卻不許我稍事報複麽?”
想來也真是窩火。自從進了那公主府,便一直是由他們安排,一點也不能自主。若再這樣糊裏糊塗地繼續陷了進去,或者一個把持不住,恐怕就變成了公主的情夫。安全時候尚不要緊,可哪有不透風的牆?若是真的和公主有了些什麽,到時候事情敗露,需要倒黴鬼來頂些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可就跑不掉了!這兩口子,真埋下了好算計!
你們這麽想,我就偏偏不給你們如願。
畢竟祥麟對女子的壓制嚴苛,我就不信驸馬恢複了病體之後,還能這樣放着暖玉溫香卻不親近。公主從來愛要面子,定然無論心中多麽不願,都要做一做恩愛夫妻的形态。待到那時,也就由不得她了,發現驸馬已經恢複,為時已晚。呵呵,玉盈公主,你就乖乖地安胎待産,圓你天倫之夢吧!
這麽溫和的報複,除了我這樣心軟的人,還能有誰做得出?要是憑我姐姐的手段,少不得要整治得你們家破人亡,才能收手。
揚宇此時緩過來,嘴角一翹道:“你給驸馬治病?我卻願你不給他治才好。不過,你不讓我再住公主府的大原因,我也知道。”
逸飛截口道:“你見那些殺手是驸馬的人,便認為是驸馬伏擊你。可你猜錯了,這些人是公主派來的。驸馬未必不知道她調走人手,也可能知道這些人手是用來保護你,但他卻不知公主真正的計劃所在。”
揚宇雙眉一軒,道:“那你又是從何得知?”
逸飛笑道:“從咱們一路以來受伏的地點和力度。你也曾帶兵殺過人,你想想看,若是要讓對方死,能有多少種方法?何必這樣小心翼翼地每次制造危險,卻又每次不傷你分毫?自然是另有目的。”
揚宇沉吟了一刻,點頭道:“沒錯。我之前倒是疏忽。尤其是那些刺客竟不自戕,還要就擒,他們是怕我把他們真的當了刺客。”
逸飛道:“我原本也不知是公主。待到看到了公主的佛堂,才驚覺咱們從第一次在奉金城時起,便總是在寺廟附近受到伏擊。我想公主來策劃這件事情,必定心中恐慌,希望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安排,也可能是希望能在寺廟周圍給你保佑,所以咱們就在寺廟遇阻。還有一節,相信你也發現了,第一次那些江湖人,應該是被零散雇傭而來,他們互相照應的能力很弱,并不是後來那些驸馬麾下的兵士。第一次伏擊的任務雖然失敗,但看他們的出手方位,我想他們應該是受雇于太子的名義,為的是讓你受傷,”
揚宇皺眉道:“我姐姐讓我受傷?不可能的,她從小便最疼我,恨不能把我捧在手裏含在嘴裏,比娘親都好,她怎麽可能這樣做?”
逸飛道:“打比方來說,我在軍中處理箭傷,要先用刀割開箭傷周圍的肌膚,再把箭拔出來.表面上看,給那些受傷的人造成了過多的傷害。可若是我直接将箭拔出,箭頭的倒鈎會翻出傷口下層的皮肉,傷口就變得一片血肉模糊。我用鋒利的小刀去割,創口就會平滑,更好整理,痊愈也會更迅速。所以,一些傷害的手段,反而可以帶來保你平安的結果。”
揚宇沉吟道:“似乎有些眉目了。咱們以前也曾經說過,我如果受傷,挑動的是我治下的力量和太子的勢力反目,成為太子哥哥的絆腳石。若是我母妃授命,姐姐來做,确實也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以我遇刺,趁機搬動太子。只是,她們要彈劾太子不是小事,一旦成功,又如何收場呢?”
逸飛道:“自然是希望你來取而代之。身為母親,誰不希望自己孩子得到天下最好的待遇,你區區皇子,偏安一隅也就罷了,卻也因為平素和太子交好而卷進了奪位的争鬥。若依靠太子之後出路廣闊,倒也可以,但現在據你所說,太子又不在朝中,而是隐身于戰場。戰況如今這樣兇險,一旦太子傾倒,你便會被另一黨視為軟柿子來捏。五皇子雖是皇後所生,可勢力範圍比你強不到哪去,沒有太子庇護,你們倆孤立起來,很快就會被剩下的幾位兄長徹底根除。你母妃必是想到了這些,就走了一招險棋,先下手為強,分離你和太子的聯系,讓朝中都知道你們的反目。又最好扳倒了太子之後,能依仗皇上對你的寵愛,打敗他們這些虎狼環飼的皇子,立你為太子。”
揚宇雖年紀幼小,自小在宮中生長,知道宮廷之中的争鬥激烈,也知道些手段。現下聽了逸飛之言,想想母妃行事的作風,也的确是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只是還有最後的疑點,便向逸飛反問:“就算是太子哥哥有什麽不測,五哥是皇後親生,也輪不着我啊。我母妃怎會自信,父皇能夠對她比對結發的皇後還好?”
逸飛笑了笑,輕聲道:“你是男子,必不懂母親的真心。天下為自己兒女算計的母親,哪個不是拼了性命,搭上一切的?你母妃何嘗不知皇後尊寵,只是為了給你掙這份位置,她寧願去跟皇後為敵,做下這等誣陷太子的大逆之事。但她也有一分後宮獨有的私心:等着你若将來如願坐了龍廷,給她封上一個太後,這份危難也就值得了。若将來太子繼位,或是五皇子繼位,那麽她一世榮華,也歸宿在個太貴妃的名銜上。不但她一世都比不過皇後,她一雙兒女也一世都比不過皇後的兒女,她怎麽甘心?”
揚宇警惕地望着逸飛,道:“那你會做什麽!”
逸飛失笑:“我?我不過是看到了真相,說與你聽,希望你莫再執着于對驸馬的憎恨而已。你看我一來,你姐姐開枝散葉便有了希望,你父皇肺經損傷也有望得治,是不是對你們高家皇室有幫助?莫忘記我只是想靜靜地躲避仇家,不想讓自己展露于衆人之前。”
揚宇雖說半信半疑,但自己的命還在別人手上,每每想到,也是一陣無奈。雖然他明白,逸飛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但他心中總有個“萬一”在打轉,折磨得他說不出的心疼。
十月初,風就開始冷了起來。
夜已涼透,悅王府之中,雪瑤獨自坐在書齋,望着一本書發呆。不知道這一頁書,反反複複看了多久,都沒一個字入眼,也懶得伸手翻過一頁,雪瑤淺淺嘆了口氣。
雖然屋內已經燒起了地龍,籠上了炭盆,但仍是讓人興味索然。
忽然間,一個黑影推開書齋門,輕輕巧巧踏入屋內,竟是悄無聲息,還回身又關了門。
雪瑤精神一震,擡起頭來,只見一個眉目秀氣的女子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桌前,沒有蒙面,正是昭烈将軍雁骓。
雁骓默默打量了雪瑤一番,淡淡地道:“悅王?”
雪瑤知道雁骓在朝中只信任君懿一人,此番夤夜到悅王府來找自己,必有深意,與其官面相見,倒不如套用私交,溫和地笑了笑道:“雁姐姐,坐。你也不是外人,跟皇姐一樣叫我雪瑤就好。”
雁骓也不推辭,就在桌邊的花墩上坐下。
雪瑤本待親自與雁骓奉茶,但書房除了自己用過的茶盞,別無剩餘,便将懷中的手爐遞了過去,雁骓順勢接了,捧在手中,默不作聲。
雪瑤細看雁骓的側面。之前見到她多是在宮裏,偶然相見,不過是點頭之交,今日私會才得細細端詳她的面目。雁骓本身對人冷淡,不說不笑,面上自有凜然英氣使人肅穆;但今日也許是燈光昏黃,也許是她沒穿盔甲,不知究竟是什麽緣故,她眉梢眼角之間,有了些女子特有的妩媚情态。剛柔并濟,卻又貼合得完美無缺,讓這張面孔散發出了別樣的魅惑感。
從前面對她時,雪瑤多是崇敬贊嘆,今日看來,心中竟怦然而動,越是細看,便越是湧出幾分親近來,直想上前去握握她手,跟她在耳畔輕聲說話,就像……對着心愛了很久的人一般。
雪瑤驚覺這個心思,臉上微微一紅。難怪君懿會這麽與她親近,她竟然毫不自知,自己是這麽樣美麗。這美麗不在長相面龐,而是深深地刻在骨子裏,讓人向往。
雪瑤掩飾着心中所想,低聲問道:“不知雁姐姐找我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