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亂世浮生(一)
殿宇內滿溢的酒香,充盈着旖旎的氣息。
輕紗帷幔重重,南碧笙自酸疼中醒來。纖弱的肩頭布滿了青紫的痕跡,疏疏落落地點綴在凝脂般的肌膚上,美豔到不可方物。
幽幽然回眸,身畔不着寸縷的男子,正笑意清淺地凝着她,黑眸中極盡溫柔。
一夜纏綿,晨間醒來之時,她卻羞赧的沒了動作。輕輕地回轉過身,背對着他。将已是紅暈朵朵的粉頰,埋入衾被之間。
蕭承軒會意地笑了笑,之後,不顧她的含羞,将她重新扳入懷中。少女柔嫩的肌膚,緊貼他硬碩的胸膛,他抱的心猿意馬。
“碧笙……”
他低低地喚着她的名字,仄平二字,已是镂刻心間。
“嗯。”南碧笙埋首在他的胸膛中,話音沉沉,穿越隔閡而來。
她的應答,讓蕭承軒一時沒了動作。一切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彼時情深意濃,不覺分離将至。
南碧笙自衾被間探出了頭,以肘撐起酸疼的身子,幾欲下榻。
“怎麽了?”蕭承軒關切。
她望着他絕世的眉眼,狡黠地一笑:“軒哥哥……我有些口渴。”
蕭承軒笑了笑,神色中頗含了些無可奈何。翻身下榻,徑自披了件衣衫,為她斟起水來。溫熱的茶水,浸入杯盞,揚起一陣溫和的波瀾。倒完了水,他方才緩緩回身,啓步走向榻上的她。
撩起重重帷幔,榻間的女子,已是支起了身。只是手指卻依舊緊攥着被角,不願松開。如瀑的青絲垂落在纖白的鎖骨上,缱绻撩人。白皙的脖頸中,盡是些暧昧的紅痕。
此情此景,纏綿悱恻。
将茶盞遞于她,她溫和的吞咽了幾口,還未等喝完。男子火燙的身軀,已欺身向前,抽手奪走她手掌中的茶盞,抛擲到殿外,咚的一聲觸地,碎裂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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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軒俯身吻了吻她的唇瓣,道:“如今,這茶也喝完了。你我……也該幹點正事了。”
女子懵懂地聽着他的一席話,惺忪開口:“軒哥哥……我……”
拒絕還未出口,蕭承軒已将她撲倒在床榻上,以吻封緘。雙手利落地除去礙手的衣衫,掀起衾被,霸道又不失溫柔地欺上女子柔膚。
晨間朝陽還未醒來,榻上的男子已是一遍遍的索取,毫無節制。待到她累到動彈不能,他甫才放棄了動作,輕柔地将她攏入懷抱,宛若珍寶般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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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清寂,灑了淩王府一陣寒涼。
西邊戰事繁忙,白日裏,蕭承軒不得處理堆積如山的事務。如今,好不容易抽身出來,自然是要好好陪伴他的碧笙。
他帶着淺淺的笑意,蹑手蹑腳地開啓殿門,不願吵醒可能還在睡夢中的人兒。
門軸吱呀一聲,在暗夜裏幽然作響。
殿門洞開,清冷的微風拂進殿內,床榻上的帷幔随風晃動,只是原本應該酣睡的女子,卻早已不知去向。
蕭承軒面色緊繃,醞釀着滔天的怒意,厲聲道:“來人!去将秦将軍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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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王府澹沙閣:
蕭承軒倚立在錦桌旁,無言無語。只是黑眸中翻湧的怒火,已暴露了他的平靜:“人呢?!”
“回禀殿下,屬下已派人将長公主,安全送回了國邸。”秦逸之死氣沉沉地彙報,低頭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他自認與蕭承軒自幼相識,亦從未見過他如此雷霆怒目的模樣。即便舊時大戰月厥,被太子手下暗地裏斷了糧草也未震怒如斯。
“誰讓你這麽做的?!”上好的黃花梨錦桌應聲而斷。
殿外一陣推門聲傳來,兩鬓微白的穆羽,提步跨入殿內,開口道:“是我。”
蕭承軒一時沒了動作。
自小,穆羽便是他崇尚而又尊敬的長輩。他從未想過,如今阻止他的人,會是他。
踏進殿內的穆羽,忽而淡淡道:“殿下,老臣本意,是想讓長公主将您帶出醉生夢死的日子。殊不知,會成就了這番局面——老臣有罪。”
頓了頓,穆羽擡起黯淡的眸子,眼神直逼蕭承軒:“皇帝雖在重病,但也須忌憚幾分。殿下,切不可輕舉妄動……”
“哦?穆叔認為,隐忍便是解決的途徑嗎?”蕭承軒勾唇,自嘲似的笑了笑,道:“囊日我隐忍,結果呢——我母妃慘死皇宮,一生不見歡愉。如今,我再忍,怕是我的女人就要嫁作人婦。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隐忍之道?”
蕭承軒的話,令穆羽微微怔忪,一時沒了話語。
許久後,蕭承軒語氣冷冽地,朝秦逸之道:“替我通知宮裏的暗線,可以動手了。”
“殿下!三思!”穆羽與秦逸之同時單膝跪地,聲線迫切。
“三思?!此計已是籌謀數十載,何須三思。”蕭承軒側顏深邃,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弧度,冷到驚心。
穆羽謹慎道:“殿下,昔日我們埋下這些暗線,只為自保。難道,您要為了她,一搏天下?”
蕭承軒蹙眉,輕蔑開口道:“是又如何?如今這天下,我坐擁半壁,另一半亦是我為他父子二人苦苦守着的,要那個位子——輕而易舉。”
“殿下,為了她……當真值得?”穆羽聲線微顫。
“穆叔,籌謀十載。此刻的我,卻護不了她,是否很可笑……”
穆羽沒有回答,而緊繃在三人之間的一根弦,似乎斷了。
倏然間,跪立于一旁的秦逸之,答非所問的開口,道:“殿下,屬下只問一句。您是否——只為了她?”
“并非。”
蕭承軒打斷他,聲線沉斂漠然:“逸之,你我戎馬數十載。可有見得,我們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變成了何種模樣?民不聊生,餓殍遍野,這便是最好的解釋。”
蕭承軒躬身,親手扶起跪地的二人。二人擡眸,神色間皆是洶湧澎湃的志氣,波瀾翻滾。他眼角微眯,話音中志氣高昂,不可一世。
“北國遼域,總有一日會在他們父子二人手中覆滅,我——不甘。”
秦逸之鼓起滿腹的抱負,凜聲道:“今日得殿下一言,即便他日戰死沙場,屬下亦不會有半句怨言。”
“穆羽亦然。”
北國皇宮禦華殿
“錦兒,距離大婚可還有幾日?”一襲明黃龍袍的北帝蕭譽,一手執着一杆羊毫,細細地描摹着一方山水墨畫,另一手輕掩着咳嗽,朝身旁的蕭承錦道。
“回父皇,僅有十日。”蕭承錦淡淡地俯了俯身。
“如此……甚好。”
北帝還未說完,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了所有的話語。擡掌間,一口鮮血,頹然地躺在枯槁的手心。
蕭承錦扶上北帝搖搖欲墜的身體,道“父皇,您沒事罷,可需兒臣宣太醫?”
“罷了,這咯血是常有的事,無傷大礙。”北帝放下羊毫,随着蕭承錦的步子,一同緩步至榻上。
“錦兒啊,十日後你娶了那寧國的公主,朕也無需再操心了。得了寧國的支持,對付蕭承軒,錦兒你自是穩操勝券的。”北帝老邁的神色中,透露出一絲危險的光澤。褶起的唇角,笑意冰涼。
蕭承錦溫和的眉眼,略微蹙起,疑惑出聲:“父皇……兒臣不懂,您為何一定要讓我娶那寧國端瀾?”
“你可知,如今寧國的儲君是何人?”北帝的目光悠遠,不知停留于何處。
“南景堯。”
北帝起身,渾濁的瞳孔,凝着蕭承錦:“那錦兒可知,那南景堯謀略如何?”
“世人言,北有蕭承軒,寧有南景堯。”蕭承錦聲線僵硬,一雙鳳眸微眯,輕屑開口。他雖是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承認。
北帝踏着緩慢的步子,走出禦華殿。聲音悠遠,似乎在回憶極其遙遠的過去:“南景堯乃是前寧帝南铎琛之子,而南铎琛一生,僅有一子一女,子景堯女碧笙。昔日,寧國曾宣稱南碧笙遇刺身亡,如今卻她卻活生生的又回去了寧國,錦兒可知為何?”
“不知。”
“寧國皇宮的暗線曾向朕禀報,南景堯中毒,才迫使南碧笙不得不歸去。而那毒,正是當今寧帝南铎風所下。”
自內侍掌中接過披風,蕭承錦上前一步,恭謹地遞于北帝,猶疑道:“父皇,兒臣不懂,為何寧帝會下毒給自己的親侄子?況且寧帝膝下無子,日後的皇位,必然是要落到南景堯手裏的。否則落于旁人處,豈不可惜?!”
“哦?怕是南铎風……恨不得将皇位送于旁人手裏呢。”
“父皇,此話怎講?”蕭承錦愈發聽不懂了。
北帝接過披風,由內侍為他披覆在明黃的龍袍之上,輕咳道:“錦兒可記得……七年前,寧國藩王內亂,我北國出兵援寧。”
“記得!”提起此事,蕭承錦似是躊躇滿志,道:“此戰,我北國為寧國驅逐了異姓藩王,最後還從中獲利,得了五城!”
“是啊……表面看似如此,實則非也。當年,南铎風早與我結成聯盟。他答應,若是能讓南铎琛元氣大傷。那麽,他自然有方法割五城給朕。利字當頭,朕當然是願意。”
北帝僵硬的笑了笑,複又開口:“可惜,那南铎風委實是個窩囊廢。他想出的辦法,居然是給南铎琛下毒。不過,此計依舊奏效。南铎琛重病之下,南铎風偷出了寧軍的布陣圖。而後,我軍乘風破浪,攻占寧軍重地。于是乎,南铎琛不得不割了五城于朕。”
蕭承錦迫不及待道:“父皇,兒臣困惑。不知此事,與迎娶端瀾有何關聯?”
北帝搖了搖頭,幽幽嘆道“如今的南铎風已是老朽枯木,比不得南景堯。當年之事,早在南碧笙假死的那一日起,便暴露了。如今,他們兄妹二人,自然奮起反抗,已将他恨之入骨。
眼下,他為了與我結盟,以南景堯所中之毒為要挾,逼迫端瀾嫁于我國。如此,亦深得朕心,何樂而不為?”
不待蕭承錦開口,北帝似是胸有成竹道:“錦兒,你如今娶了端瀾,便相當于有了寧國這個後盾。以南景堯的謀略,日後必然榮膺高位。而他此生,只得端瀾一妹。他們兄妹情深,今日錦兒迎娶到端瀾,他日蕭承軒便是有心造反,亦是無力!”
“兒臣懂了。”蕭承錦豁然開朗。
心裏暗自謀算着,原不顧,江山只系在美人掌中。
只要他娶到了端瀾,那蕭承軒又算的了什麽。
可惜,還未等他娶到端瀾,一切早已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進,永世難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