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皇英(三)

“二嫂,你現在聽我說,就在我的身後,那面牆上應當有一個窺視用的孔,眼下咱們恐怕正遭到監視。我有個事兒要向你确認一下,是不是郭大友指定要這間房?”

白玉吟有些吃驚,下意識地透過孟曠的肩膀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孟曠的身後牆上挂着一幅怪石圖,仔細辨別,那石眼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她急忙收回視線,垂眸輕聲道:

“郭千戶每回來添香館,都是要的這間房。他經常會讓我們将一些客人安排到這間房裏,原來這屋裏竟然有監視孔嗎?”

“郭大友讓你魅惑于我,乃是為了分化我和穗兒。”

“嗯,我明白的。郭大友怕不是誤會了罷,你和那位姑娘都是女子,并不是他想得那種關系。”白玉吟道。

“二嫂,我和穗兒乃是海誓山盟的伴侶,郭大友沒有誤會,但他确實并不知曉我是女子。”孟曠突然說道。

白玉吟又吃了一驚,不禁瞪大眸子望着孟曠,一時失言。

孟曠沒有管白玉吟的反應,迅速解釋道:“你幫我個忙,我與穗兒眼下受到郭大友的嚴密監控,很多事身不由己。郭大友在這潞王的添香館內居然能設置用以監視的暗屋,我如今懷疑他有可能和潞王之間存在某種關聯。目下有個辦法,或許能試探他一下。他要施美人計,咱們就将計就計。我假裝移情于你,演一場戲給他看。我想知道他利用你作為試探的底線在哪裏,如若我們親熱,他來阻止,那說明他只是想利用你分化我和穗兒,并不打算讓我與你假戲真做。如果他不來阻止,理應猜測他和潞王之間存在關聯,是潞王授意他将你許給我以拉攏我。”

白玉吟努力消化孟曠的話,思索了片刻,她問道:

“那位姑娘……穗兒為何會遭到郭大友的監控?”

“這……說來話長了,眼下倉促,我再尋機會與你解釋。”孟曠道。

白玉吟忖度片刻,道:“好,你要我如何幫忙?”

孟曠道:“假裝與我親熱,我們轉移到監視死角去。我與你……發出一些聲音,讓他誤會,就看他會不會來。”孟曠說這話時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這是使詐,但和自己未來的二嫂聯合使這種計策,實在是有些羞恥。

“好。”白玉吟點頭,她倒是神色如常。

……

另一頭,穗兒還沒來得及開口,郭大友忽然聽到了隔壁腳步移動的聲音,他從椅子上起身,再次來到了監視孔邊,打開了監視孔。就看到孟曠和白玉吟相擁糾纏,彼此似乎已然吻在了一起,孟曠幾乎将白玉吟整個身子都提抱而起,引着她一點一點挪動,逐漸消失在了監視的視線範圍內。但是屋內能聽到白玉吟不可名狀的聲音,二人似乎是難耐到已然在隔壁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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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友心道孟曠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居然當真想要了潞王的女人?不行不行,這得打住啊。這要是試探成了真,潞王若是追究起來還真不大好交代。眼下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總之孟曠這小子既然已經移情,那一切就都好辦了。于是他立刻起身道:

“李惠兒,你若不想被孟十三發現,就老實在這屋中等着,我一會兒會回來找你。別想着跑,城門封鎖你哪兒也去不了,待在這裏才是最安全的。有什麽話,咱們以後再談。”

說罷,他立刻出了這間屋子,往孟曠和白玉吟所在的隔壁趕去。一路快步走到門口,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緒,随即推門而入,笑着喊道:

“十三啊……”

一步跨進屋內,郭大友就神色突變,顯出十足的驚訝。而孟曠此時正将白玉吟壓在屋子的一角的牆壁之上,一見郭大友進來了,孟曠連忙彈開身子,迅速将挂在腰間的面具戴起,扭過身去,并不正面面對郭大友。白玉吟赤紅了面龐,捂着臉繞開郭大友,跑了出去,郭大友也沒攔着她。

“呃……十三,你看我說什麽來着,你還年輕,來日方長嘛,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對吧。”郭大友笑道。

孟曠撓了撓後腦勺,顯出尴尬又惱羞成怒的模樣。郭大友走過來勾住她肩膀,道:

“你害臊個什麽勁兒啊,都是男人嘛,我還不懂你在想什麽?是不是覺得白玉吟比李惠兒那小丫頭片子要好?”

孟曠不願承認,梗着脖子。

“嗨,你小子還跟我較勁兒呢。你就說吧,是不是當真想要白玉吟了?人家可是豔冠全京的花魁,多少男人的夢中情人呢。”

孟曠躊躇了片刻,點了點頭。

“嗳!這就對了,這才是真男人,想要什麽都不要遮掩,盡管堂堂正正說出來。”

孟曠打着手勢道: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李惠兒。

“沒關系,沒關系老弟。你把李惠兒交給我,我會安排好她的。”郭大友立馬表态。

孟曠又問:你要把她送去哪兒?送進宮中嗎?

“不,十三啊。這事兒再容我考慮考慮,李惠兒畢竟關系重大,現在送回宮中很多線索就斷了。”

孟曠卻顯出堅決的模樣:你若不能安排好她,我實在良心難安。

郭大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孟曠好不容易移情,這會兒孟曠若是因為同情李惠兒而不肯斬斷情絲,那可就前功盡棄了。他立刻道:

“這樣,十三,我們将她送去川渝夔州,你看如何?”

孟曠蹙眉,不明白為何要送去夔州。就聽郭大友低聲解釋道:

“你可能不大清楚,羅洵羅千戶乃是夔州人,自幼喪父喪母被收養。他的養父于他恩重如山,最後還資助他進京武舉高中,後來一路升遷,才有今日。他的養父名喚馬鬥斛,乃是夔州石柱縣的世襲土司,封石柱宣撫使。我與羅千戶乃是結拜兄弟,三年前在川渝出任務時受過馬鬥斛照顧,相交甚篤。這件事他不會不幫。”

孟曠聞言一時沒有說話,她總算等到郭大友露出狐貍尾巴了。夔州石柱縣土司……這可真是如何也想不到啊,誰能想到他錦衣衛郭八,皇帝最忠心耿耿的鷹犬,居然會和西南的土司有關系?看來對于郭大友來說,忠心于皇室,遠不比效義于自己的結拜大哥來的重要。不過郭大友眼下到底是不是拿羅洵做了個暫時的擋箭牌,還需要進一步确認。

孟曠突然在空中比劃了兩個字,郭大友念叨出了這兩個字:

“皇……英……”他愣了一下,頓時臉色鐵青,眯着眼道,“你小子!你胃口也太大了吧!”

“皇英”就是娥皇、女英,乃是舜帝的兩位夫人,孟曠此時與他提起娥皇女英,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郭大友她想将白玉吟和李惠兒一起娶進門。

“你可要搞清楚情況!白玉吟我還能給你斡旋,李惠兒你就別想了。”郭大友薄怒道。

孟曠狡黠一笑,卻不再理會郭大友,舉步離開了這間屋子,并徑直往隔壁的監視暗房而去。

“十三?十三!你回來!”郭大友顯然是急了,居然讓十三發現監視孔了,這小子剛才難道是和白玉吟串通好了釣他上鈎呢,他聰明一世居然上了孟十三的當!

郭大友登時懊惱到直撓頭,他如今把羅洵和馬鬥斛的關系說出來了,這下可是讓孟曠這小子抓住把柄了。此事乃是羅千戶秘辛,多少年來守口如瓶無外人知曉,如今……唉!

孟曠一步跨入隔壁暗間,本只是想來查看一下暗間之內是否有郭大友的其他同夥,并與郭大友進一步攤牌,卻一眼望見穗兒就在暗間之內,登時驚了一跳。此時的穗兒穿着一身寬大的小厮服,乍一看差點沒認出來。她正淚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孟曠頓時全身血液倒流,手腳冰涼。連忙疾步上前,一探身就将穗兒抱入懷中,輕聲在她耳畔道:

“我在演戲,都是假的!不要哭……都是假的,白玉吟乃是我二哥的人。”

這話就像是一顆定心的靈丹妙藥,動搖穗兒信心的那些念頭瞬間被打消而去。穗兒雖然還不明白所謂的“二哥的人”是什麽意思,但孟曠的懷抱,她顫抖的語音,她波動的情緒都做不了假。她在害怕,萬分的害怕自己會誤會她。以至于不顧郭大友就在身後,就這樣沖進來抱住了自己,開口向自己做解釋。

“穗兒,你放心,我已套出郭大友秘密,如此你與他談判才能更有底氣。他與羅洵密不可分,他們明着依附于潞王,暗地裏卻與川渝的土司關系深厚,他一直控制你一定有其他目的,說不定他已經從其他渠道知曉了你與張居正寶藏的關系。”孟曠在穗兒耳邊飛快說道。

穗兒在她懷裏蹭了蹭,擦幹了眼淚,輕聲道了句:

“回去你可得給我解釋清楚,你都害我哭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就在隔壁。”孟曠此刻心裏七上八下,穗兒一哭她的魂都丢了。

“噓……別說話了,他來了。”穗兒掐了一下孟曠的腰,提醒她。

“喂,十三,你賞哥哥一個臉,我們找個地方談談。”郭大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此刻倚靠在暗間門口,神色已然恢複如常。

孟曠扭身将穗兒擋在身後,打手勢表态:她是我的人,這一點不會改變,你不能随意處置她。

郭大友無奈,舉手投降道:“成,萬事我們商量着來,開誠布公如何?”

就在此時,毫無預兆的轟然一聲,外界突然有爆炸聲炸響,以至于整個添香館都産生了震蕩。穗兒驚得整個人撲在了孟曠背上,孟曠忙轉過身來将穗兒攬在懷中,護住她。郭大友也吓得扶住了門框,一時站立不穩。轟然的爆炸聲一連爆發了三下,外面響起了人群驚恐的喧嚣聲。這暗間之中沒有窗戶,不知外面之情狀,于是三人踉跄沖了出來,沖到主樓與別館連接的外廊橋上,就見東面已經燃起了沖天的火光。

“那裏是……南新倉!”郭大友驚道。

“發生什麽事了?”穗兒話音剛落,突然有一個人影從他們頭頂的廊橋飛檐之上慘叫着一頭栽下,狠狠摔死在了樓下的太湖石之上。頭頂傳來了劈劈啪啪踩踏瓦片的聲響,有人在廊橋檐頂奔跑,暗夜中,能看到三四個身影沿着廊橋一路跑到了別館的屋頂上,并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別館另一側。随在孟曠三人身後趕到廊橋上來的幾個妓/女和嫖客見此情狀不經失聲驚叫,郭大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回身對孟曠道:

“十三,你帶着她去找白玉吟,保護好她們,我去追!”

說着便迅速往別館跑去。孟曠忙拉起穗兒的手,領着她返回主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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