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知道我為什麽讨厭你嗎?……

“阿謙叮囑了, 這事不能讓安慶公主知道,大哥你記得和姐姐說一聲,別不小心在公主面前說漏嘴。”

天剛破曉, 徹夜未歸的聞奕乖乖到客院,向自家大哥彙報他昨天下午出門都遭遇了什麽。

昨日恰逢聞奕旬休, 聞素請了姑娘到家裏起詩社,聞奕怕在家亂跑會沖撞了那些嬌小姐, 就在自己院裏縮了一個上午做功課, 下午實在挨不住, 吃了午飯就翻.牆出去玩去了。

怕姐姐發現他不在家會擔心,聞奕還特地留了一封信。

然而出門後不久, 聞奕就看到換了尋常小厮衣服的海溪架着馬車朝城門口駛去。

能讓海溪駕車的,除了皇太孫還能有誰。

聞奕雖然是李文謙的伴讀, 但其實兩個人關系很一般, 就算有李餘從中調和,李文謙也只有在李餘面前會對他表現出幾分和善, 李餘一看不見,李文謙立馬就能拉下臉, 說話的語氣都比平時要冷幾分。

這麽一來二去的, 聞奕心裏也存了幾分火氣,不再用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只配合李文謙在李餘面前裝一裝,李餘一看不見,他就跟李文謙一樣, 扭頭就走。

所以看到李文謙微服出宮,聞奕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與我無關。

但就在他準備轉身的時候,他發現有兩個形跡可疑之人, 在馬車後頭遠遠地跟着。

聞奕記得海溪是李文謙身邊最得用的太監,若叫海溪親自駕車,那馬車裏必然沒有多餘的侍從,堂堂皇太孫殿下,出宮連個侍衛都不帶,能不能行啊。

聞奕畢竟是将門出身,骨子裏就有這麽一股剛硬與義氣,直接就朝馬車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跟在那倆形跡可疑之人後頭出了城。

馬車出城後一路到了皇家別苑,那倆可疑之人不見蹤影,聞奕見李文謙進了別苑,再外頭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便耐不住性子跳上屋頂,悄悄溜進了別苑裏。

“讓他死!!”凄厲的女音突然響起,吓得聞奕險些從屋頂摔下去,雖然沒摔成,但也踩碎了瓦檐,讓秋水營的暗衛發現他,将他從屋頂上拎了下去。

聞奕這才知道李文謙不是沒帶侍衛,而是侍衛都藏在了暗處。

“早知道就不瞎操心了。”聞奕把自己跟來的原因如實交代,順帶還有些埋怨自己,吃飽了撐的多管什麽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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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次,李文謙并沒有對他冷臉相待,甚至還說了聲:“多謝。”

聞奕直起身板,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李文謙,直到李文謙蹙眉,他才連忙轉了話題,問:“那、那兩個跟着你的人……”

李文謙:“秋水營的人會去處理。”

“哦哦。”聞奕嘴快,遇到誰都能唠上百八十句,眼見着李文謙這座只對自己冷的小冰山有要消融的趨勢,便得寸進尺,又問了一句:“方才那個聲音是誰?好生吓人。”

李文謙淡淡道:“我娘。”

聞奕先是驚訝:“太子妃?”

然後才想起京中有關太子妃得了瘋病,現居住在城郊別苑的傳言。

“難怪。”他慶幸道:“還好是瘋話,我還真以為要處死這裏的誰呢。”

對皇室而言,讓奴仆去死可從來不是什麽罵人的氣話,更多是命令。

李文謙沒心情跟聞奕裝,直接道:“她想處死的人是我。”

聞奕傻掉,好半天才回過神,吶吶道:“都是、都是瘋話,你別太放在心上。”

“我若放在心上,便不會來了。”李文謙說。

雖然李餘和軒王都不贊同他去見太子妃,可他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瞞着他們來城郊別苑,來面對期盼着自己去死的娘親,只為哪天他的娘親能清醒過來,好好地喚他一聲“文謙”。

這也算是李文謙做出的,為數不多符合他年齡的舉動,既任性又天真。

聞奕聽了李文謙的話,突然覺得眼前這位皇太孫好像也沒那麽讨人厭。

至少他不曾厭棄過曾經生養他的娘,哪怕他娘得了瘋病,嘶吼着叫他去死。

待別苑的管事太監過來,說太子妃吃了藥已經睡下,李文謙才帶着聞奕一塊離開別苑。

走到別苑門口的時候,管事老太監欲言又止,李文謙:“有什麽話,但講無妨。”

老太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着李文謙聲淚俱下。

聞奕被吓得險些跳起來,然後慢慢的,驚吓變成了錯愕。

老太監竟是冒死求李文謙別再來了,李文謙不來,就沒有人會刺激太子妃,太子妃不受刺激,便不用再喝那湯藥。

每次太子妃睡下後,李文謙便會離開,所以李文謙不知道,太子妃喝完湯藥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精神不濟,吃不下東西,而且那藥喝多了會讓人精神愈發萎靡。管事老太監自太子妃嫁入東宮起,便跟在太子妃身邊伺候,主仆之間感情深厚,不願再看到太子妃這麽日漸衰弱下去。

更重要的是,李文謙每次來也體會不到什麽母子之情,這對李文謙而言也是折磨,所以老太監冒着惹怒李文謙的風險,懇求李文謙,別再來別苑了。

便是聞奕這個旁觀者,看到眼前的一幕都覺得難受,更別說李文謙本人。

但聞奕看向李文謙,卻見李文謙面無表情地盯着老太監看了一會兒,臉上浮現一抹淺淺的笑,說道:“有你這樣的忠仆在娘親身邊伺候,孤就放心了。”

跪伏在地的老太監猛然一顫,随即泣不成聲,李文謙卻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

聞奕連忙跟上,想要安慰李文謙,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聞奕先前是仗着自己武功好,徒步跟來的,回去自然是乘李文謙的馬車。

只是馬車裏沒人說話,氣氛之糟糕,逼得聞奕直想跳車。

可惜聞奕沒跳成,因為有刺客想趕在他們回城之前,截殺他們。

李文謙這次出門帶了不少秋水營的暗衛,留下兩個護馬車回城,剩下的阻攔刺客。

海溪也進了馬車,駕車的人改成了那倆秋水營暗衛。

馬車行駛飛快,城外不像城內似的鋪了水泥路,難免颠簸。海溪護着李文謙,聞奕則時刻注意外頭,因此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妥——馬車變了方向,并非是往城門口去的。

駕車的秋水營暗衛,有問題。

聞奕怕駕車的秋水營暗衛聽見,便在李文謙手上寫字。

李文謙眸色一暗,視線投向馬車門簾。

聞奕又寫:一人一個,我倆從背後偷襲。

李文謙微愣,沒想到聞奕會叫自己動手,而不是叫海溪,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免得遲了再生變異。

聞奕從左右兩只靴子裏輕輕抽出兩把匕首——畢竟是習武的少年,看過不少打打殺殺的話本,總覺得從身上拔出短刃來很俠氣,就學着悄悄藏了兩把。

當然,入宮伴讀的時候這兩把匕首是必須放家裏的,若帶進宮被人發現,先死的只會是他。

聞奕把其中一把匕首交給李文謙,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朝車門簾靠近。

聞奕危機時刻還是很靠譜的,他掀開車門簾子,一副根本看不懂路的模樣,問那倆秋水營暗衛:“怎麽還沒到?”

接着不等那倆人反應,就給李文謙打了手勢,李文謙便和他一同把匕首往那倆人後心刺去。

聞奕的運氣是真的不好,那倆秋水營暗衛裏頭只有一個是真內賊,為了不驚動車裏的人,也為了把馬車駛離京城,內賊偷偷下手殺了坐在車前的另一個秋水營暗衛。

正好聞奕偷襲的就是已經死了的暗衛,李文謙負責的那個,是還活着的內賊。

內賊受襲後還有餘力,反手夠不到正後方的李文謙,就抓着側後方的聞奕一塊摔下了馬車。

無人控制的馬車頓時就失了方向,還是海溪及時抱住李文謙跳車,才沒讓李文謙跟着馬車一塊撞到樹上。

等李文謙和海溪從地上緩過勁爬起來,聞奕已經把那重傷的內賊給弄死,為此他也受了傷。

海溪替聞奕簡單處理好傷口,三人尋到附近一家高官名下的莊子,拿令牌讓莊子裏的家仆到城裏報信,調禁軍前來。

等待期間,莊子裏的仆從不敢怠慢他們三人,好吃好喝能拿的都拿出來了,還要請一身狼狽的李文謙和聞奕去梳洗換衣。

李文謙直接拒了,聞奕也沒那心思,只跟莊子上的人要了創傷藥,重新包紮傷口。

嫌人多嘈雜,李文謙讓海溪把人都勸退,并在外頭守着。

一時間,廳裏就只剩下李文謙和費勁上藥的聞奕。

李文謙看聞奕單手不好包紮,就伸出手去幫他,還問:“知道我為什麽讨厭你嗎?”

聞奕一愣,下意識問:“為什麽?”

李文謙熟練地替他包紮好傷口,說:“你和我都有過不算好的經歷,可你和我完全不同,你越磊落正氣,越顯得我只會耍心機,所以我讨厭和你站一塊,怕哪天姑姑覺得你比我好。”

聞奕想說至于嗎,但想想太子妃對李文謙的态度,再想想安慶公主對李文謙的态度,突然有些明白李文謙為什麽這麽在意李餘。可明白歸明白,該抱怨的他還是想抱怨一句:“會耍心機有什麽不好?我天天被我大哥和我姐姐敲着腦門罵蠢,我還巴不得自己能和你似的多長幾個心眼呢。”

李文謙不置可否,只問:“你救了我,想要什麽賞賜?”

聞奕:“賞賜不用,就是……”

聞奕壓低聲音,告訴李文謙:“你別看我大哥對軒王恭敬,一口一個殿下,一口一個軒王的,好幾次軒王來找他,我聽見他們說話說急眼了,大哥都是直接喊軒王名字的,聽說這是因為,我哥曾經當過軒王的伴讀。”

簡單鋪墊後,聞奕直接道:“我是你的伴讀,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嗎?”

李文謙發現聞奕對自己的評價很中肯,确實是需要長幾個心眼才行,但他想想,還是答應了聞奕,讓聞奕可以在沒人的時候直呼他的名字。

之後兩人被禁軍接回宮裏,一番調查後宮門已經落鑰,聞奕直接在宮裏住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從宮裏回來。

聞奕跟聞鹫說的時候,把可以不說的內容都隐去,只挑了重點來說。

有關李文謙替他包紮和他閑聊那段,當然也不在“重點”範圍之內,所以聞奕沒說。

聞奕雖然沒說,但聞鹫還是發現了異常,他問弟弟:“你叫殿下什麽?”

聞奕口快:“阿謙……”他咬了咬舌頭:“我是說,皇太孫殿下。”

聞鹫:“你比殿下大幾歲,怎麽就比他笨這麽多。”

聞奕耷拉着腦袋:來了來了,大哥又開始嫌棄他蠢了。

聞奕做好要被他大哥嘲諷的心理準備,突然外頭傳來了一聲特別響亮的叫喊——

“喂!人呢!”

聞奕一聽聲音就知道,又是隔壁的安慶公主。

院外候着的丫鬟連忙跑進客院,正要說話,踩着梯.子在牆上冒頭的李餘卻開始揮手趕人:“不是找你,你先出去,待會無論聽到什麽都別過來。”

那丫鬟一頭霧水,但還是乖乖地出去了。

丫鬟離開後,李餘又叫了兩聲:“出來啊!人呢?”

聞奕正奇怪,不是叫他們家丫鬟,那是叫誰?

然後他就看見他大哥起身,走出了屋外。

聞奕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不是說大哥暗中保護的事情要瞞着安慶公主嗎?

聞奕跟到門口,悄悄探出頭來看,就見自家大哥走到牆下,問安慶公主:“做什麽?”

安慶公主一點不見外,對他大哥說:“昨天太晚了沒問,你什麽時候在我身邊,什麽時候不在?給個時間,別像剛剛似的,我嗓子都喊啞了你還不出來。”

他大哥竟也不嫌公主的要求麻煩,說:“寫下來給你。”

李餘:“那你待會再寫,吃早飯了嗎?”

聞鹫沒經驗,聽不出李餘的言外之意,很直男地回了句:“吃過了。”

“吃過了?也對,你肯定起得比我早。”李餘遺憾:“本來還想叫你一塊陪我吃早餐的,一個人吃沒意思,我不喜歡一個人坐在桌子前吃東西。”

李餘高中那會兒過得不太好,沒朋友,中午放學的時候回不了家,只能吃學校食堂,每次去都是形影單只,周圍有多熱鬧,她就有多孤獨,偏她那會還胖,就算滿身孤寂也沒有出塵的憂郁感,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目光,只會讓人覺得她是座陰沉沉的小肉山,古古怪怪,對她越發遠離。

桂蘭她們顧着規矩,必不肯和李餘一塊,原先還有聞素和李文謙能陪一陪她,現在被禁了足,又不在宮裏,居然連個飯友都找不到。

聞鹫醒悟的不算晚,他對李餘道:“我陪你吃早飯。”

李餘:“你不是吃過了嗎?”

聞鹫眼睛都不眨一下:“剛剛打了套拳,早餓了,再吃一頓也無妨。”

李餘喜上眉梢:“那還等什麽,過來過來。”

看着聞鹫翻.牆進了公主府,聞奕從呆滞中緩緩回神,眼底滿是蒼涼:原來他大哥,是懂溫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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